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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都是一样的。”海棠不耐烦地挥手打断,是他的因,也是他的果。
细雨蒙蒙,主屋院里仿佛镀上一层薄薄蝉翼,二十多名侍卫齐刷刷地跪在中庭的青色石板上。细雨最是黏身,侍卫们身上的衫子都已湿透,寸寸寒意自膝盖处一点点浸入,直透骨髓,这些侍卫虽然常年习武,体质抵御严寒能力强,但是石板本就生冷坚硬,跪了一下午其湿寒可想而知。
傲雪默默地站在檐下,看着跪着一院的侍卫,脸泛愁绪,焦急地来回徘徊。小丫头送来一些吃食,她摇摇头,现下这幅样子实在没胃口,侍卫们一致决定,主子一天不吃,他们则半滴不尽。
“海棠姑娘来了。”傲雪回过神来,听见脚步声,扭头见海棠疾步赶来,她不觉松了口气。
海棠侧头扫了一眼跪着的众人,眼中浮现一抹怜惜,一抹气恼。傲雪为她打开房门,海棠未作询问端着食盘径直走进去,傲雪低眉敛目掩上一室暖意,暖和的气息被室外的寒风融合,稍纵即逝,仿佛不曾出现。
傲雪循着那抹若有似无的暖意望去,却望见一双若有所思的眼睛里。杜御翔怔怔地望着海棠离去的身影,眼神是从未有过的疑惑迷茫。
室内昏暗,紫诺伏在书案上奋笔疾书,身上随意耷拉着一件灰色罩衫,落魄潦倒的样子简直不能让人相信他是紫月国尊贵无匹的诺王爷。
听到脚步声,他极不耐烦地吼道:“我说了不吃,滚出去。”没有听到离开的脚步声,紫诺恼火地甩开手中的毛笔,抬头朝来人怒道,“不是让你出去吗?你……”当看清对面站着的人时,哼了一声,赌气似地转头不再言语。
该生气的不应该是她吗?
杜御翔他们还在外面跪着,海棠无可奈何默默布菜,强自腆着脸温言劝慰:“爷,吃饭了。瞧这些个菜都是你平时顶爱吃的,八宝烤鸭,还有酒酿圆子……哎哟,张妈可真偏心,上回我死命央着她给我做酒酿丸子,她说什么都不愿意。”说着一手执着筷子,一手挽起袖子,往嘴里塞了一个鱼香丸子,细细品尝鲜香丸子,嘴巴故意发出吧嗒吧嗒的咀嚼声,脸上还不忘记一副陶醉享受的表情。
“要吃你滚出去吃,不过就算他们在外面跪残了腿我都不会吃。”紫诺说完满意地看到她一脸担忧之色,顿时食不知味地放下筷子,然而心里却越发烦闷郁结。
海棠叹息一声,端着细瓷碗夹了一些菜,踩着小碎步挪到他跟前,劝慰道:“爷,吃点吧,纵有天大的事,也别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啊。”
“走开。”紫诺不留余地的回绝道。
深呼吸,海棠耐着性子道:“您这跟谁怄气呢?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紫诺突地转头用眼角鄙薄地蔑视她。
海棠尴尬地掀了掀面皮,反正在他面前她已经没有半点脸皮可言,将手中的碗往他面前递了递,“爷,来吃块烤鸭?”
“不吃。”薄唇一口地不耐烦。
“那要不先喝口参汤?”
“不喝。”不耐的语气更甚。
“啪。”只见海棠气愤地将瓷碗往书案上重重一撂。汤汁四溅,其中几滴不偏不倚洒在他侧脸上。
紫诺不敢置信地盯着她,海棠一时也有些后怕,方才实在是气急未经大脑思考,此时觉得后悔不迭。趁他还未发作之际,忙卷起袖子为他拭干,边一脸讨好地说:“唉,奴婢之前全是混帐胡话,奴婢生是爷的人,死是爷的鬼。杜大哥于我有恩,但是爷于我更有恩啊!傲雪上回送我一卷上好绣线,奴婢回头就去取出来,用最好的绣线布料,全心全意给爷绣个香囊。”
甫欲发作的紫诺,顿时一愣,脸色渐渐回暖,嘴中依旧不依不饶,不屑道:“谁稀罕?”
海棠压低姿态,继续温言道:“奴婢恳求爷收下奴婢的小小心意。”
紫诺微微勾了勾唇角,不情不愿地说:“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接受吧。”
海棠暗吁了口气,得了便宜还卖乖。
“愣着干嘛?快把那个什么丸子拿过来。”如今气消,紫诺早已饥肠辘辘,见她傻站着,催促道。
海棠服侍他用膳完毕,他心满意足地专心处理公文。毕竟是成大事者,怄气归怄气,终究心中有分寸,凡事不会过头。
见海棠收拾碗筷默默地退出去,傲雪忙替她掩门,“听到里面的动静便令他们遣散回院了,爷吃过了吧?”
海棠扬了扬手中的托盘,嗤笑道:“才刚用完膳,现时正埋头处理公文呢,想着他才吃完腹中积滞也不运动恐伤脾胃,我便退出来去给他准备一杯健脾行气的茶。”
庭院中一干侍卫已然离去,唯有杜御翔还候在那里,心神恍惚。海棠焦急地走上去问他:“杜大哥,你还站在这里作什么,瞧这衣服头发都湿透了,小心着凉。膝盖麻不麻,僵不僵?可别落下寒疾,赶紧回去用热毛巾敷上半时辰。”
杜御翔恍若未觉,怔怔地盯着她,欲言又止:“海棠,你和爷……”
“御翔!”傲雪神色复杂猛喝道,又对海棠说:“你去忙你的吧,爷身边可缺不了你的。”
杜御翔身形略略一震,海棠只觉得今天的杜御翔似是受了刺激般不太对劲,不免担心不已,待到想询问他是否身体不适时。傲雪上前来拉杜御翔,“上回爷赏了我一瓶黑玉膏,活血化瘀很有成效,御翔随我去屋里取一下吧。”
海棠当下也不再多言,“那杜大哥你就随傲雪去吧,晚间我再来看你。”
作者有话要说:orz,刀纸嘴豆糊心的亲妈本质好烦,,
于是郑重表示,下下章开~虐~楠~竹~~~(啊喂,亲妈你行吗?)
、第三十二章
“铛。”乳白色的小瓷瓶应声落地,杜御翔木然行走在通向后院的小径。
秋末季节,百花凋残,枯木重重,心花怒放却开到荼蘼。
“御翔,论辈分资格我都不及你,但有些话我不得不冒犯提点一二,不过我想你也早该看出来了。不管你和海棠情投意合也好,心生爱慕也罢,你们注定是不会有结果的,他是爷钟情之人,而且爷对她势在必得。在爷的身边当了这么些年的差,你该清楚爷算是□寡淡之人,所以一旦是他看上的,又怎么会为他人妄作嫁衣,成全他人。一直以来你尽忠职守,颇得重用,不可自毁前程,如今应当趁早斩断情根,以免越陷越深,不可自拔。”
方才傲雪的谆谆话语回荡在耳边,犹如根根针芒密密麻麻扎过他心头,一颗心千疮百孔,悲恸绝望。仿佛天昏地暗一般,他看不到尽头。傲雪让他及早收心,以免不可自拔。殊不知他们没有惊天动地的爱恨纠葛,甚至还来不及海誓山盟,可他满满一颗心却已全部寄托在她身上,暗暗生根发芽。如今要他硬生生地把心收回,连根拔起,那心还有何用?
可是先不论爷的主仆情分,单就于走投无路时收留他兄妹二人在王府安生立命来说,已是恩重如山,他岂可做忘恩负义之辈。
杜御翔猛地挥拳击向身旁的大树,一拳一拳皮开肉绽犹不自知,似乎唯有皮肉之痛才能令他减轻些许内心的悲痛与挣扎。枯枝烂叶扑簌簌飘落翻飞,脸上两行清泪,潸潸流下。
“御翔,你在干什么?”翠竹提着篮子路过此地,震惊地看着浑身湿淋淋的杜御翔发疯似地挥拳朝大树死命地冲,手背鲜血淋漓,她连忙上前制止,“你疯了吗?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你别管我。”杜御翔虚弱无力地推开她,眼神空洞无神,踉踉跄跄地转身离去。
翠竹心下隐隐诧异,杜御翔平时为人真诚,待人亲厚,爱打抱不平,是王府中为数不多没有心机城府之人。
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时她仗着自己是花园管事嚣张跋扈,当众羞辱一个新来的丫头,他挺身而出,与她对峙。可是上回后厨那帮老婆子们故意刁难欺负她,他正好路过看见,二话没说,当面呵斥,虽然后来惹得那帮老婆子们对她愈加记恨在心,但她打心眼里是感激他的。从前与她交好的姐妹,如今见了她谁还理睬,王府里人人懂得见风使舵,趋炎附势,也只有他一如既往,一视同仁,真心以待。
看他刚才那样子显然是受了什么刺激。她觉得蹊跷兼之不放心,一路悄悄尾随在他身后。
踉跄走了一段路,杜御翔在假山后的训练场旁边停了下来,然后静静地站着,目光呆滞,眼神所到之处皆是忧伤。
翠竹知道她此时上前去劝也无济于事,他应该是想一个人静一静。雨后空气中散发着泥土的清香,盛着露水的小草,晶亮晶亮的,她索性蹲在一棵梧桐树下无所事事地拔草玩,间或抬头看看他。
晚间得空,海棠去男仆院找杜御翔,孰料他的那些兄弟说他一直没回来过。她不禁忧心忡忡,在回廊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天色渐霾,廊下的水池里有星星点点的波纹荡漾,搅得人心神不宁。直到清风卷着冰凉朦胧的水雾浸在脸上,她抬手抚上面颊,一片潮湿冰凉,恍然察觉竟是又下雨了。心不由得一悸,慌慌地找不到头绪。
一路冒雨回到房间她倒了杯茶水,温热的液体瞬间温暖了五脏六腑。她望了眼窗外淅沥沥的雨,看样子像是没有要停的意思,闲来无事便想着刺绣来打发时间,反正答应了紫诺绣香囊,而且刺绣也可以让她不再胡思乱想。于是取来绣篮,就着油灯,便静静地专注于绣品。
天空霎时惊现一道闪电,轰隆巨响,昏黄的房间刹那亮如白昼。海棠吓了一跳,绣花针不小心刺入手指,微小的血珠子顿时冒出来,她后知后觉地含在嘴中,顿时一股腥甜满溢。
房门不知何时开了,一个黑影踉跄着站在门口,海棠心里突突地跳,凝眉望去,依稀见到那个人全身湿淋淋的,脚下已有一滩水渍,额前的鬓发黏在脸上挡住了视线,待见到他手中紧紧攥着的香囊时,海棠失声喊道:“杜大哥?”
她快步走到他身边,抓着袖子给他擦干脸上的雨水,看清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后,惊呼道:“杜大哥你怎么了?”
说着急忙拉他进屋里去,手忙脚乱地取下屏风上搭着的毛巾,细细为他擦拭淋湿的头发。杜御翔愣愣地注视着微蹙着眉头的海棠,笑容有些凄凉,沙哑着嗓子说:“你和婷婷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两个女人。”
看着他真诚温暖的目光,海棠先前不安的心绪不觉释然,嘴角微翘,继续默默为他擦干身上的雨水,没有看到杜御翔脸上转瞬浮现的一抹痛苦黯然之色。
一阵冷风卷着雨滴趁隙钻进室内,搅乱一室温暖,海棠甫欲将门关好,却听到杜御翔低低开口,声音含着一丝异样,“看着你们俩将来嫁个好人家,幸福快乐一辈子,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海棠脚下一滞,之前的不安又袭上心头,不解地抬眼看他,“杜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杜御翔攥紧双拳,似要将香囊捏碎,努力挺直孱弱不堪的身体,终于一字一句道:“在我心里,你和婷婷一样,都是我最珍重的妹妹。”
“妹妹?”海棠的脸色有些僵硬,直视着他的瞳孔深处。
杜御翔被她眼中的失望之色刺痛,别过头去,笑容凄惨,“是,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作亲妹妹看待。”
海棠手中的毛巾无声地掉落,仿佛从前的一切都恍若似梦一般,从头至尾只不过是她一个人入戏太深,从始至终都只是她一个人的痴心妄想吗?现在梦醒影碎,一切都要打回原形了是吗?
她莫名觉得浑身发冷,发颤,气若游丝,“御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