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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兄弟不会对我说恨我。
最最起码,醉了,我就可以在梦里肆无忌惮的流泪。
可是我喝了那么多酒,几乎喝光了那小酒馆半窖的酒,还是醉不了,只有胸闷一阵胜过一阵,耳畔一直有猴子哭着对我的叫嚣声。
“你真是这世上最没有良心,最自私的混蛋!”
“最没有良心!”
“最自私的混蛋!”
你看你看,又在叫了。我丢了酒壶,抱住头,恼怒喝道:“我就是混蛋,我就是没良心,我是自私鬼,求求你别一直骂了!”
“萦儿,你怎么了?”耳畔立时响起了问话,带着惊惧和担心。
我根本无暇顾他,只觉脑中剧痛一阵痛过一阵,仿佛有数千万只小虫在啮咬,伴随着猴子的骂声。委身蹲在地上,只抱着脑袋,连大吼的力气都没有,只颤抖着身子,低低呻吟道:
“求求你了,别骂了,别骂了……”
一双冰凉的手抚上了我的脊背,轻轻拍打着,那拍打似乎有神奇地安抚作用,我只觉颤抖渐消,只是那额际的痛楚却是丝毫未曾消退。
我这是怎么了?难道这就醉酒的感受,可是貌似与先前几次都不同啊,只有脑袋沉得厉害,额际一直抽痛,痛不可抑。
“萦儿乖,有大哥在,没有人会骂你,你要什么,大哥都会满足你。”他轻拍着我的背,柔声开口。
我渐渐松开捂着双手的耳朵,缓缓抬首看他,他也蹲下了身子,那拐杖早已被丢在了一旁,正垂首对我说话。
见我看他,他微微一笑,将我囫囵在怀中,柔声道:“大哥知道你难受,现在回房里好好睡一觉,等醒来把心底的委屈都说给我听好不好?”
我怔忪看他,他笑得很温暖,很熟悉,我仿佛又见到了那个草长莺飞的春日午后,那个少年抱着我,也是如此笑着,如同画里走出来的善财童子,温暖,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紧紧攥住他衣袍前襟,这些日子的委屈心酸伴同着酒意铺天盖地的汹涌而来,而出口的却只有这几句喃喃,反反复复。
“头儿没了我真的很难受,他明明是为我死的。我不是真的想放走他的,可是他是从小到大保护我的师兄啊,我下不去手,真的下不去手……”
“我对不起兄弟们,对不起爹爹和哥哥,对不起狐狸,对不起大家,我就是个没用的混蛋!”
我想此番我是真的醉了,可是,这泪还是流不出来,眼窝干涩。脑中一片空白,混混沌沌,只想靠着温暖好好睡一觉。
迷糊之间我好像听到有人对话,应该是狐狸。
“原来你说有急事从城主宴会中借故出来就是此事。你身子不便,还是我来抱她回去吧。”
“不必,这些路我还是走得了的。”
“殿下,您不觉得您的心太大了些吗?”
“呵呵……”
此刻我眼皮已经重如泰山,后面的已经听不清什么了,反正他们说的,我也听不懂,只歪着头,沉沉睡去。
早膳:四人围坐 清淡粥?鸡蛋羹?
我醒来时,已经是晨光大照。
睁眼看看上方,一顶素色幕帐笼在顶上,心中一宽,这是我的房间。看来我并没有做什么酒后乱什么的事情。
这大抵是我被俘以来睡得最沉的一觉。起身穿戴整齐,自携了盆和毛巾,出门去院中的井旁汲水洗漱,这冬日的井水不若河水那般刺骨寒冷,尚待些温度,洗脸刚好。不一会儿已经是神清气爽。除却眼睛下方那个巨大无比的黑眼圈,还有身上淡淡酒气,勉强还算得上神采奕奕。
待我回到自己房门口,却发现自己房间一大早已经来了不速之客。而且,一来就来了三个。
此刻正轻轻密密围坐在桌旁,桌上布置了几道小菜,还有馒头清粥。
敢情这三人是来我这房中用早膳来着。
我没好气地瞥了他们一眼,径自走进里屋,自去置放洗漱用具。刚用毛巾擦了擦手,便听到身后传来叫嚷声,伴着那叮叮当当的敲完声。
“师姐师姐,快过来用早饭了,都快饿死我了!”
我睨了眼说话的苏潇然,她正握着筷子,将面前的碗盏当大鼓使,敲得颇为起劲。而一旁的两个男人,一黑一白,都带了笑望我,一个奸诈一个温和,个个笑意含义不明。大清早的,便让我出了一身冷汗,开始思量自己昨夜情绪激动之下是不是又做了什么错事。
“萦儿,你昨夜空腹喝了那么多酒,快过来喝点清粥垫垫胃。”燕王殿下依旧端得一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笑着招呼我。
听他这么一说,我顿时也觉得腹中空空,便笑了笑,大步走至桌旁,道:“劳殿下挂心了。”
他的脸色微微有些凝滞,须臾便恢复正常,轻道一声:“坐吧。”
坐?我打量了这桌子的格局,小小的圆桌,本能勉强挤四人围坐,苏潇然吃饭向来喜欢霸最好的位置,即便此刻是王爷侯爷统统在场,她也毫不客气地霸占了最上首的位置,并且挪了那圆凳,端了里屋一把太师椅,坐得四平八稳,对着身子不便的燕王爷和还带着伤的狐狸侯爷,丝毫没有愧疚之心。也奇怪这燕王爷和侯爷,平日里看起来兄弟情深,感情好的能为对方火里来水里去,比起新婚小夫妻还要蜜里调油,今日却互相连对视都懒得看一眼,互相对坐,在中间生生卡了一个位置。
我委实惆怅,观望了许久,若是踹了苏潇然,坐得也是他们中间,还薄了王爷殿下的面子,怎么也说不过去。
“表妹,这可是为兄亲自吩咐厨房为你做的芙蓉蛋羹,还不过来尝尝?”清朗带笑的话音响起,抬眼觑了觑,只见狐狸眯着那双细长的眼正瞅我,神情似笑非笑,嘴角微微翘起,略带戏谑,似乎在说:表妹,你在害怕吗?
我扫了他一眼,省起他明明着了苏潇然入城救我,还要在城头上这般吓我,心头便有一股子气。冷冷哼了一声,大步走到下首那位置,安然坐下,举起筷子,安然道:“不过一顿早膳,也做得如此尽心,看来这留下来的秦军仆从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啊。”
没什么,不就是是用个早膳而已,又不是没见过男人,就权当我魅力弗边,左拥右抱好了。
“你喜欢就好。”楚清峄淡笑着开口,伸手为我盛了碗白粥,递至我面前。
我正欲伸手去接,紧接着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鸡蛋羹也出现了在我面前,耳旁响起那道悠悠话音:“表妹,快趁热吃了。”话语中尽是柔情蜜意,令我伸出去的手不禁抖了抖,僵在半空。
左右各扫了一眼,一个笑容温和,端着清粥瓷碗的手却丝毫不抖,眼神澄亮,直直看着我;另一个依旧一派似笑非笑神情,举着那鸡蛋羹,瞧着我,笑意不明。
我想了想,觉得如今我寄人篱下,能不能回军营,甚至能不能保命,都可能借助甚至取决于这两位的金口玉言,所以还是决定不要按照自己心意来,委曲求全一番,做个好姿态,尽力做到两方面子都不拂。
思量了一番,又伸出左手,两手集体出击,一手接一碗,各不得罪。孰料,手堪堪触到碗壁,从上方伸出两只爪子,一手白粥一手鸡蛋羹,将那两人手中之碗都劈手都夺了过去。
“真搞不懂你们,我师姐只是宿醉,又不是断了胳膊伤了脑子,要喝什么她自己会盛,更何况,旁人不知也就算了,许狈狈,你不是一向对欺负师姐很上心的吗?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怎么会不知,我师姐最不喜的就是吃这些平淡无味的东西了,她最喜欢的明明是油汪汪的红烧肉。”
“倒是本姑娘我,最喜欢的就是喝这些了。”
她从来喜欢将许慕隐比作狈,而并非狐狸。据说是因为狈比狐狸更要狡猾甚多,潇然吃过不少他不少苦头,偏生口上能不饶人就绝不会饶人。每逢见了他不是叫混蛋,就是叫一声“狈狈”。
偏偏许慕隐此人已经修炼成精,潇然这些小妖道行在他眼里不过是小丑自秀。只见他那空着的手在空中一顿,旋即自若收回,面不改色地举筷夹走了潇然面前的荷包蛋,放在我碗中,连眼皮都未曾抬起,沉痛开口:
“真是没想到,苏小姐,你竟然连自己的同类都不放过。你师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个就给她吃吧。”
苏潇然小时最喜吃荷包蛋,曾经为了吃一个美味的荷包蛋跟着山下酒馆的小厨子整整一个月,嚷着要嫁给他,最后被那厨子的凶悍娘子用扫把赶出了家门,那时候,她才七岁。
昆仑山的孩子早熟,却没有人能像苏潇然一般熟得通透。
这桩奇人奇事许慕隐自然也是知晓点的,自此,他便开始叫潇然荷包蛋。
他与潇然叫板我见怪不怪,可是为什么要拿我长身体当借口?我自觉在军中饮食健康,长得比先前更加壮实了。
我尴尬轻声咳嗽了一声,看着苏潇然已经左右开弓,一手一个银匙,清粥就着鸡蛋羹,如此怪异得搭配,她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不好意思,我这师妹,打小有点愣头青,言语之间若有得罪,还望殿下勿见怪。”我干笑着开口,看向楚清峄。
只见他眉头微微蹙起,随即又舒展开来,对我笑得温和。
“无妨,苏姑娘天真率性,与萦儿你很像。”
此话真不知从何说起。
眼前这位天真率性的姑娘,每日最爱的便是捧着淫*书自我臆想,最喜欢去的地方是青楼楚馆,每每只看清秀小倌,调戏几番,以此不断寻找中意的男人,实行倒追之事,拿她与我相提并论,若非知晓他确实不识苏潇然,否则我真会以为他不是在夸赞恭维而是在讽刺。
我沈萦活到这么大,难得对男人动心,偶尔动了心却不知该如何表达,含蓄矜持得甚至称得上做作,怎么谈得上天真率性。
我皱皱鼻子,干笑着带过。低头咬着那荷包蛋,却听到那狐狸在耳畔道:
“表妹,后日便是十二月初八了。”
“唔?这与我何干?”我拿了个馒头,咬了一口,疑惑望他。
“难道后日我老爹就要将我军法处置了?”他一怔,笑容僵在唇畔,我又咬了一口馒头,再就了一筷酱萝卜,嚼了几下,含糊不清续道:
“你不必吞吞吐吐,我以女子之身擅闯军营重地,迟早要被人知晓,老爹要处置我也情有可原。”咽下口中食物,我努力做出一副大无畏的表情,淡然道:“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的一个疤,其实想开了也没什么,十几年后就又多了一条好汉了。”
话虽说得大义凛然,心中还是滴着鲜血。恨恨地咬着馒头泄愤,老爹怎么能这么狠呢,我这么个如花似玉既能助他破阵又能帮他诱敌的女儿,竟然舍得用军法处置?
早知道还不如跟着文衍回秦国去,做个内应,还能混个锦衣玉食。秦国民风开放,历朝皆会出女皇执政,女子从军也近乎情理。
“真不知道你这脑子究竟装了些什么东西。有时候聪明得不像话,有时候又蠢笨过了头。”许慕隐拍了拍我头,没好气地开口。
我顿时横眉怒视,什么叫做蠢笨过了头?
“你再想想,后天究竟是什么日子?”他拧了眉心,屈起手指,作势又要敲我的头。
我歪了歪身子,往旁边侧了侧,圆凳不堪我的蹂躏,堪堪要倒,幸亏此时有一只手伸了过来,扶住了我。
“萦儿,小心。”我惊惶抬眼,正好看见那双盈盈凤目中,有担心和流光潋滟。他对我轻笑道:
“你怎么连自己生日都忘了?”
我讶然,十二月初八,正是腊八小年,亦是我呱呱坠地的日子。
今年的十二月初八,貌似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