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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望,想留住些什么。
看累了就走到那躺下来,看着洗练辽远的天空,看鹰击长空,什么也不想。
外婆最想看到的是她的笑容,可是她现在怎么都笑不出来呢。
门外有人久扣柴扉,维拉才回过神来去开了门。是一位面色悲伤,身着黑色衣裳的老者,风尘仆仆的样子,想来是远道而来的。
莫名的熟悉。
他拄着拐杖,满脸悲伤,看着空荡荡的灵堂问,“孩子,你的外婆呢?”后面的几个词,竟带了颤音。
维拉没有回答她,低头看着怀里的盒子。
苏宴苦笑,眼睛虽然闭上,但依旧止不住眼睑的颤抖,“我已猜到她不会就着伊斯兰的葬礼,却心中隐约有着这么个希望的,希望能再见她一面……”
苏宴满脸隐忍,看着墙上叶兰的照片几欲落泪。想到当年马上那个飒爽英姿的身影,想到她绝尘而去的身影,想到她搂着她的女儿时的身影,他就知道,这抹清影在心中是抹不去了的。如今,竟是连个背影都见不到了,想到此,不由泪从中来。
维拉抬头,看着这位满脸萧索的暮年老者,想来,他便是她的爷爷了。
“你是苏宴吗?”
苏宴有一丝惊愕,“你知道我?”那一刻,他是满含期待的。
维拉摇头,“奶奶说会有一个叫苏宴的人来接我走。”
苏宴微微垂了头,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失望,“我是苏宴。你的妈妈……还有你的外公呢?”
“妈妈和外公很早之前就去世了。”
苏宴似乎还想问些什么,终究没有问出口,人都走光了,他还如此这般,是在昭显自己过得有多好,还是,有多怀念那段往事?他年轻时如鹰隼的眼光,如今还留了几分锋利?英雄和枭雄,她终究选的是枭雄。可是,如今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终是,尘归尘,土归土。
“孩子,我们把你外婆带回B市,找个好地方葬了她吧。”
维拉还是摇头,“外婆说,要把她洒在大漠上,她喜欢这个地方,她不想离开了。”
“大漠?”爷爷想起了什么,眼中有一丝欣慰,“是了,她说过的,大漠的沙子是最自由的,随风而起,风停而落。她艳羡了一辈子,如今,她也要做那沙子了。”
他们选了风最大的一天把外婆洒了出去。
维拉转身时看到爷爷用一个精致的瓶子,把盒子里剩下的骨灰小心翼翼地敛了起来,那样肃穆的表情,然后放进怀里贴近心脏的位置。
他看到维拉在看他,挤出了一个满是苦涩的笑容,“我想把她带着,剩下的日子,有她陪着,就不会太孤独。”这份陪伴,生时没有,却到死后才这般争取,想来是那样的遗憾与无奈。
维拉看着爷爷,哽咽了,心里堵得慌。
苏宴叹了口气,轻轻地摸着维拉的头发,“维拉,跟爷爷,回家吧。”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2飞回来的凤凰
维拉的头晕得不行,耳朵边还是鸣叫。这样的旅行方式,并不适合穷人家的孩子。她不愿意承认自己心里的恐慌,那些恐慌来自飞行,来自未知的未来。
旁边正襟危坐着爷爷,陌生的爷爷,同行的是一个秘书模样的中年男子。维拉身上系了安全带,手却不知道摆在哪好,只得摩挲着安全带,伸出剪得整齐的手指在边上轻轻地刮着。只有在飞机呼啸着冲上去,才极力地抓着自己的衣襟,似乎想通过那一层薄薄的衣服抚平心里的不安。
维拉不由得大口大口地呼气,却又是时刻注意自己表情地模样。要给爷爷留一个好印象,维拉想。
苏老看到维拉这幅模样,失了打趣的心里,摸了摸孩子的脑袋。
飞机飞了好一会儿了,维拉适应了这样的飞翔,突然童年的梦想就袭来了。
大西北的孩子从小就羡慕鹰,都有一个飞翔梦。尽管恐慌,维拉还是拉开了挡板,小心翼翼地看向了外面。
层叠铺在底下的是那仿佛高高在上的云,这会儿天是无比的蓝,是低空永远看不到的蓝。想必,这就是鹰击长空的意义。
她笑了,如同开了一树繁花。
她说爷爷,我们在飞呀。然后做了一个飞翔的动作,“跟鹰一样在飞呀!”
听到孩子的这句话,苏老却是无比的难过,看着维拉灿烂的眼眸,“维拉很喜欢鹰。”
“我喜欢桀骜不羁的鹰!他们有世上最美好的自由!”
苏老摸着她的脑袋,“你外婆,也是一只桀骜不羁的鹰。”
这是最好的认同,她并没有因为爷爷提到了外婆而难过,维拉笑了,说爷爷,她是的呀,外婆的心里都是睿智和自由。
虽然下了飞机,但是却停止不了飞翔。
林荫道上栽着枫树,维拉叫不出名字,却觉得它们出奇好看,红得跟烈日一样。这时已经是十月末,B市早已是落叶满地,车轧过去,嘎吱嘎吱的。她听不到,却感觉得出来。维拉车是很少坐的,在大西北的很多地方,很多地方车去不了,通常只有骆驼和马能行。而如今这种感觉,跟骑马踏雪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似乎多了些什么。维拉估摸着,大抵是陌生了。
或许,她是伤春悲秋了。
苏老叹气了,问,维拉,你是不是有些难过?
维拉坚定地摇头,但是一摸掌心,却是汗津津的。
车门打开的时候,一个相似的身影奔了过来,她穿着白色的衣裙,奔跑的姿势像极了一朵高洁的雪莲。
看到这样的一张脸,维拉心里是百感交集的,不过似乎还是感动占了上方。之前的岁月里,她总是觉得应该有这样的一个人,做她所不能做,达她所不能及。那样,即便是漫无边际的苦难,每每抬头望时,却还是觉得顶着一轮太阳的。
那人嘴里喃喃,维拉,维拉,姐姐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维拉弯了弯唇角,缓慢地抬起手回抱,轻轻地喊了一声,“子慕。”她用的是那样笃定的语气。既含涕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的子慕,承载着那么多爱的子慕。维拉笑更欢了,可是不经意间泪还是流了下来,“爷爷说,我还有个妹妹,叫子慕。”
这份眼泪,总会让人想起她悲哀无助的童年。子慕总想她过得更好一些,因为她依稀觉得,若不是凭了当初的那几分运气,维拉的过往,她也是要硬生生地受一遍的了。
被向彤抱在怀里的苏拓伸出了两根手指头对妈妈晃,喃喃道:“两个子慕姐姐。”
那样那样温暖的子慕,如公主一般的子慕,跟维拉长得一模一样的子慕。
维拉抬头,看见了向彤旁边那个中年模样,长得同自己有些像的男子,他抱歉地看着她,他说:“对不起,维拉,你的妈妈隐瞒了你的存在。”
苏志国看起来有些局促,十五年前,在城郊的小医院,祝闵柔给他留下一个体弱多病的女儿,就远走了。当初,那医院的人应是收了好处,隐瞒了双胞胎的事实。他把女儿的体弱多病归咎于早产,却没有想到,还有一个原因。祝闵柔生双胞胎的时候难产,子慕在母体的时间长了,缺氧。所以当年祝闵柔带走的是维拉也是有思量的,子慕那个孩子,只有在大富大贵的苏家,才能很好的活下去。
苏志国不知道当她再见到这个女儿的时候该说什么。“你同你妈妈很像”?可是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子慕在这里呢。“这些年爸爸很想你”?可他根本不知道有这个女儿的存在。“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你妈妈过得好不好”?不过是徒增伤感的问题,闵柔在她们八岁的时候就走了。
思虑半晌,脱口而出的仅是为自己的错误辩解。
维拉敛去了刚刚的笑容,低了头,这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一笔勾销的过往。她的妈妈,当维拉向她问起她的父亲时,她都是轻描淡写地告诉她父亲不在了。可,到底是受过怎样的伤害,才会让一个女人那般离开?用这样的言语否定一个人的存在?
所以,他对父亲的这般长久的埋怨,虽从未说出口,在心中也是根深蒂固的。
一直站在门口翘首的李妈走了过来,口中碎碎念,“万幸,你终是找回来了。你吃苦了,孩子。”伸手揉着维拉的头发,感觉,有点像外婆。
她年纪有些大了,走起路老老态龙钟的,有些跛,虽是保姆,别人却对她尊敬得紧。
维拉后来才知道,李妈在抗美援朝的时候当过炊事兵,她救过爷爷,自己却伤了腿。那会儿苏爷爷心怀感激,问着姑娘也乐意,就让她跟着苏家了,一跟就是将近四十多年。在外人眼里,那地位是只高不低的。
子慕带她去看她的卧室。粉色,满屋子的粉色。
子慕说,“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只是按着我的喜好布置了。想着我们是双胞胎,差不了的。”说完,却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你不喜欢吗?”她看着维拉有些平静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
维拉挂了笑,指尖拂过那一层层蕾丝。是了,她们是双胞胎啊,为什么她会不喜欢呢?好不容易才过上了平静富足的日子,维拉实在不愿意如此不识好歹。
子慕看到维拉笑了,极是高兴,她把维拉带到衣柜前,献宝似的打开。颜色却不再是单调的粉色,都是时下最流行的衣服。维拉知道子慕的品味是极好的,是富贵人家用精致的生活养出来的肆意和张扬。
“我一件件试过的,你……”子慕说着转过头,看见维拉过于朴素的衣服时,住了嘴,突然,眼泪就流出来了。
维拉心里明白,轻声地对她说:“这些年我过得很好,很开心。”
子慕放下手中的衣服,咬着唇,眼泪就流了下来。
“苏拓没有出生的时候,我总想要一个兄弟姐妹的。那时候,爸爸常年不在家中,只有我和爷爷,李妈。我没有妈妈,别人和爸爸妈妈去游乐场的时候,我只能牵着别人的爸爸妈妈,模拟着父母在身边的温暖。我没有他们看到的那么开心,因为我知道我不开心,海欧会比我还难过。可我觉得我的这些过往跟你的比起来,可以算是异常幸福的了。爷爷去接你之前是调查过你的,在他走后,我去他的书房偷偷地看了你的资料。只要我想到当年我在游乐园自以为很不幸的时候,你背着背篓在林子里没有躲的过子弹,我在吃着鲍参翅肚的时候,你在忧愁下一顿吃什么,我在爷爷怀里撒娇的时候,你却守着外婆床边悉心照料……我就觉得这么多年的幸福是我偷来的。现在你回来了,我……”
维拉捂住了她的嘴,帮她擦了擦腮边的泪,“若你要这样衡量,那我们就得从头说起了,打娘胎里的时候,我与你争执着谁先出来,你没争过我,少了那么些氧气,这么多年身体都不大好。爷爷跟我说你生过一场大病,差点没挺过来。这些,我又怎么还呢?所以,你不用内疚,何况我身边还有那么好的妈妈和外婆,不差的。”
子慕从她的怀里出来,看着她,破涕为笑。
维拉红着脸轻敲洗手间的门,“子慕,你在外面吗?”
子慕正在帮着维拉整理房间的,听到维拉喊她,放了手中的东西就走了过去,“在的,在的。”说着眼睛一转,问道,“你卡马桶里了?”
维拉愣怔,随即便明白了妹妹此番话的用意,心里不禁一阵温暖,声音不仅也温柔起来,“我来那个了。”
子慕点头,给她扯了一片树叶,从小缝里塞了进去,“绿色环保可循环利用。”
维拉囧,“子慕,我一般不用这个,我都用草木灰的。”
子慕扶墙,笑了,“那你等着,我去灶台给你烧去。”
“子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