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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平君不出意料地脸红了。
“莲蓬荷叶煮水闻起来很好,像身处荷田中,太阳一晒,天气一蒸,濛濛水汽,夹杂着水荇荷风,满面扑来。又应景,又自然不做作。”我看着小碗中的汤色差不多够了,又添了几片荷叶,盖上镂空的牡丹花盖子,让侍女捧到许平君的木几上,然后又取一炉炭火一碗水,取新莲蓬,重新煮。
我其实不喜欢煮莲蓬荷叶,只是我知道对什么人,该做什么事。
许平君出身一般,本人有才气,这样的女子,就需要死死盯住清雅二字,她就高兴了。
若是换了霍姃,她也追求个雅字,但她的雅不是莲蓬荷叶,而是一种随性的雅,于枯枝烂叶中亦能有所造化,处处可化尘俗为清雅,这是霍姃与许平君的不同之处。许平君谨慎守礼,心里有条框束缚,而霍姃大胆恣肆,心中向往自由和自我。
至于刘病己,他来了,我就会送上最好的酒浆,以示敬重。他渴望恢复身份和名誉,给他足够的尊敬,他会满意的。
霍斌的话有酒就好酒浆须浓,一般的汤汁还不如直接给白水呢。他有段时间还迷上不知从哪里弄来茶羹,取茗、椒、姜、枣、桂、羊乳、凝脂、青盐等各种食材共煎,那味道,反正我喝不惯,但长安有些人很喜欢,专门从药肆和采药人手里买茗叶,从牧民手里买羊乳。
如果是霍光来了——他——
我手上略停一下,如果是他,我会——
好吧我也不知道。
、原来
许平君喝的水是梅子浆,就是用酸梅子和蜜煮开,放在坛子里发酵成酱,埋在地窖或者梅花树底下,要喝的时候就挑一点儿,酽酽地煮出来。我看一眼都嫌牙酸,她倒是喝得欢。不过才说了几句话,也就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她那里梅子浆都添了七八次了。我忍不住道:“你要是喜欢,明儿我送你一坛子,再把方子抄给你,你自己做。”
“自己做就算了,那一坛子我收下,吃完了我还找你讨。姐姐向来有心,做的食物酥点,乃至胭脂水粉,都是顶好的,我们就算和你一起动手,做出来的也就比街上小铺子里卖的强些,那也不如你做的。这梅子浆,我可不敢想。”
我轻轻咬一下下唇,道:“那是你们都不够耐心,上回淘胭脂,我说了那花要捡颜色均匀的部分,不均匀的要掐掉,你们才掐了多少?我就不说磨水、滤汁子的时候,你们手忙脚乱的样子了。”
许平君道:“所以说,咱们不如你啊,那我要方子做什么,想吃我就让人来讨,你这么疼我,总不会舍不得吧。”
“你呀——”我正要说什么,杨河走到亭子门口,道:“主人,门房上说,刘郎君来接夫人回家。”
“哟,瞧瞧,才一时半会的不着家,人就找来了。”我压着笑意道,“是请他来坐坐,还是你就走?只咱们才说了这会儿话,还不尽兴呢。不如让他去书房等着?”
许平君面色稍变,我不解其意,但估计她不太想留,于是又道:“不过你们夫妻两个才成亲没多久,好得蜜里调油一样,我也听说了,怕是一时一刻也不愿分开。我就不做这坏人了,柳江桃溪,咱们送送刘夫人。”
送走许平君之后,我也懒得收拾亭子,就回座上坐了,闻闻清淡的荷叶香,喝着放了甘草的梅子浆。天气好得很,阳光照着人浑身懒洋洋的,我半倚在凭几上,做着针线。
柳江接替我的活儿,熬着莲蓬汤。桃溪在我下手,一会帮我理线,一会在送来的料子上划线,等搭配好了颜色样子就问我中意不中意。我说好,就收起来等我什么时候说要做了再裁衣,我说不好,就重新搭配。
杨河代我送客送到街外,小半刻就回来复命了,她将夫妻二人离去后的情形说与我听,我漫不经心地挑起针来,道:“刚才杨河说刘郎君来了,平君脸色稍变,她这个人,平素端庄稳重,不喜露怯,有苦也闷在心里,却会因为丈夫来接她而变脸色,这太奇怪了。他们夫妻自成婚来,伉俪情深,并不曾听闻有什么变故。平君变脸,却是为何呢?”
我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想要答案,谁知桃溪张口就要说什么,柳江咳嗽一声打断她,桃溪委委屈屈地住口,一张桃子脸涨得通红。
这就代表有事。
我狠狠扎下一针,正刺在梅花的花蕊上,厉声道:“怎么,对我还要隐瞒?”
柳江三人齐刷刷跪了,柳江领头道:“不不不,回主人话,婢子不是隐瞒,只是——只是——”
柳江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我知道她是三婢中最沉稳、最有主意的,她急成这样,想必就是我不该知道的原因了。
我默默在心里叹口气,丢下针线,道:“柳江,桃溪,杨河,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外面有些事,就会瞒着我。只是以前瞒着我,因为父母都在,我不知晓,也不重要。那可也罢了,我领你们这份心。但如今咱们家,没有当户的人,只得我一个孤女,以往不该做的,不该知道的,现在不能再回避了。倘若我不知道,那谁能代我拿主意呢?说来,都是命不好,早早就没了能为我遮风挡雨的父母。你们也别跪了,起来吧。到底怎么回事?”
柳江擦着眼泪站起来,跪坐在席上,道:“回主人话,自去岁主人为博陆侯寿宴献舞,本来并无人知晓,只是霍夫人着意在贵妇中散播主人品行不端的谣言,传得沸沸扬扬,主人不常外出,所以不知道。后来刘阿郎和主人议婚,外面说他虽是郡邸狱的罪人,可到底是皇家血脉,主人是下三流的舞女,怎可攀附。刘阿郎毅然站出来维护主人的声誉,说他是真心求取,算起来,是他高攀,并请博陆侯主婚,博陆侯原已应准,并写了‘佳儿佳女’的祝词,彼时许广汉亦劝刘阿郎三思而行,刘阿郎坚持说自己倾慕主人已久,愿得主人,再不纳娶。后来……后来出了那些事,刘阿郎娶了许娘子,夫妻两个相敬如宾,只是……以婢子看,还不如当年刘阿郎在咱们家和主人隔着屏风说话时和睦。”
“住口!”我喝止了她的下文,但我并不生气,只是不想听她拿我和刘病己相处的情形和许平君对比。
柳江低着头道:“主人,您不要生气,柳江不说了。”
我捡起针线,埋头继续做我的针线,七月可以制作秋衣了。我一点也不生气,在议婚之前,我和刘病己就因练舞的机会见过几次,也聊过,后来有了议婚之说,我和他那段时间来往很频繁,我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来应对他,倒不是我自夸,以我的容貌和手段,使出全力还拿不下一个男子,还真对不起我的天资和红姨的栽培。
我只是有些惊讶,霍光竟然会差点就成了我的主婚人——他会几次三番上门找我,除了我和他的夫人家的恩怨,也有刘病己请他主婚的作用吧。
“还有件事……”桃溪犹犹豫豫吞吞吐吐地说道,“不知道该不该和主人说。”
我睨她一眼,道:“你都说出来了,还有什么可隐藏的?”不过以桃溪的个性,她都吞吞吐吐了,肯定也是不好开口的事情。
“猛子说……说,最近老看见博陆侯打咱们家附近经过。因为不知道博陆侯到底来做什么,所以猛子怕惊着主人,没上报。尤其是逢节令和老主人的寿辰,必定路过。可他要怎样,才会从咱们家门口顺路啊?”
我没接话,低下头,细细的银针一下一下地穿过过丝线之间几乎看不清的小孔。
我只道霍光偶尔心血来潮缅怀故人,所以会来瞧瞧我过得怎样。我感谢他,因他青眼和庇佑,我一个孤女,也能守住家产,过我自己的宁静的日子。
只是,他几次三番路过,看一眼,再离开,却是为何?
我仔细回忆每一个和他见面的情形,我说的话,他说过的话,手上的动作未停,一朵又一朵绿萼,慢慢地慢慢地在牙色的缎子上静静绽放。
作者有话要说:……并没有黑故剑情深的意思。不过因为女主设定太彪悍,当初和刘病己议婚的时候她是用了手段的,刘病己年纪才多大,不上钩的可能性略小;议婚失败之后女主马上停止感情交流,后来二人的关系一直是朋友,始终是朋友,绝对不会发生和许平君抢男人的情况。
、初进宫
后来我暗中让人注意了一下,才发现,霍光几乎隔天就会打我家门口过,有时候只是骑马缓缓而行,有时候会在外边转角的酒肆小坐。
他想做什么?我知道他做什么我都无法阻止,但就算是死,也得让我死个清楚吧?
我心惊胆战地盘算了好多天,最后也没算出个分明。
霍光仍然隔一天两天就从我家门口“顺路”走过。
我仍然在家里守我的孝,逢年节出门祭拜家人,高勇一定会带着他的下属过来送我。
再不寻常的事,成了习惯,也就变得寻常了。
而且霍光遣人送我,不正能气死霍显么。
重阳节,我祭扫回家,刚坐定,杨河就上来说宫里的消息,皇帝主上身体垮了,今早连理政都不能,卧榻不起,满城有门路知道消息的贵人都在囤积白麻布。
这个事儿我心里有数,皇帝陛下身体差已经不是一两天了,那些现在才开始囤积白麻布的人家都是外围的,真正的权力核心如霍光等人,现在考虑的应该是继位者的问题吧。
皇帝陛下至今无出——他倒是想有出,可他夫人上官宁去岁才来潮,霍光又不让别人给皇帝陛下生儿子,他能和谁生?
想到这儿,我心一抽。
不对。
霍光不可能不知道皇帝陛下的身体情况,他阻拦皇帝陛下宠幸其他女子,表面上是为上官宁固宠,实际上……是绝了皇帝陛下留下子嗣的机会!霍光自己并没有当皇帝的机会,他也没那个想法,那么他只能是在为别人铺路。
今年那个一直困扰我的想法终于有了出口——他想捧的人,是刘病己。不然他何必这样辛苦地栽培他,为他传名声,对他有求必应?
皇帝陛下没了子嗣,就只能从宗室中挑选,首先会被考虑的是皇帝陛下的亲兄弟,他们反的反,死的死,只剩下一个广陵王存活。
可广陵王是个不省事的,他用巫蛊之术咒皇帝陛下早死,整个长安城都知道,况且他和几年前那位谋反的燕王是同母兄弟,有这样的兄长拖累,就算是皇家的人死绝了也轮不到他做皇帝啊。
再往下算,就是皇帝陛下的侄子们,如果是从这些王孙里挑……霍光会选谁过渡呢?
我愣了一会儿,摇摇头收了心,管他选谁,反正一定是个不学无术的昏庸之人或者是个短命的,这样才能把皇位交到刘病己身上。
这一切只是因为刘病己的祖父,是霍去病的表弟,也就是霍光的表弟,而他本人的确有才华,值得霍光为之筹谋。
霍光对自己人的好,可钦可羡。只是不知有几个被他纳入保护圈的人能看出来。
真是个……让人心疼的傻瓜,而我,是不是也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他想保护的人之一呢?
我刚想到这,一个小丫头跑到门外走廊下,杨河与她交接几句,回来道:“主人,宫里下诏命主人即刻觐见。是主上的意思,接主人的人已经到门外了。”
我从榻上站起来,道:“更衣。”
还好家中有一套守孝时用的大礼服,朝见天子,穿这个既不违礼,又不违制。
层层叠叠裹好素白月蓝的礼服,将头发束了,挽上白玉笄,桃溪扶着我素面出了门,等在门外的那个人,不是别人,却是霍光。
霍光还是一身黑衣,面容严肃看不出什么内容。
我却仿佛触到了他内心最柔软的一角,怎么也不能再用以前的算计面对他。
“小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