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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病己对冬山使眼色,他便上前来,从我手上接过那块嵌宝錾花的牌子。
“上面的字,小鸾认得,正面是栾鞮虚闾权渠,背面是左屠耆王。左屠耆王,就是左贤王,左贤王,就是匈奴的……王位继承人,王太子,或者王太弟。现在匈奴的王太弟,正好就叫虚闾权渠。”
刘病己沉吟片刻,道:“是他本人?”
“不好说。按理,他不该出现在长安。要么是匈奴有行动,要么,是有人要挑起大汉和匈奴的矛盾。当下得先确定贼人是否是虚闾权渠,才能从长计议。”
“如果不是,怎样?如果是,又怎样?”
“如果不是,就要换个思路查。长安懂匈奴文的人应该不多,这饼子肯定也是工匠所制,錾花可查,宝石的来源也可查,相信能查到人。如果是……那……陛下怎么想?”
“若果真是匈奴人辱我汉家女,朕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还是先查清楚,果真是虚闾权渠的话,他入关做什么,有什么目的,为什么盯上桃溪,可以好好查一查。妾身听闻虚闾权渠想与大汉交好,善待关内侯苏公,更以亲妹妻之,对其子女亦关爱庇护,实在不像故意找茬的人。”
“虚闾权渠入关……我想起来,斌子曾经有军报,说匈奴内部意见不一,有一支想与大汉和谈,他准备带那支的首领来拜见朕。”
我想起霍斌说要带个惊喜给我,大概就应在这里了,于是说道:“有可能是他。斌子打算娶的女孩子,可能是苏公的女儿,也就是虚闾权渠的外甥女,他们结伴入关,不难理解。可斌子还没到长安哪!”
刘病己思索片刻,道:“还是得先确认这个贼子身份,再谈其他。”
“陛下圣明。以妾身看,如果虚闾权渠就是霍大郎要带回来拜见陛下的人,那他侮辱桃溪,就应该不是本意。可能是因为遭人算计,或者是意外,又或者……是冲我来的。可那段时间妾身并不在庄上。”我忽然有了个想法,但只是一闪而过。
刘病己显然捕捉到了这一点,问道:“娘子有什么主意?”
“陛下……您说……如果虚闾权渠真的没有恶意,而是被人陷害或者是意外,玷污了一个女子。咱们调查清楚了,拿一个汉家的孩子,去冒充他的儿子,怎么样?”
“听起来不错,可是身上流的是汉家的血,也不代表就是汉家人。土生土长的汉人尚且有叛国狗贼,何况长在匈奴?”
“如果能冒充,能骗得虚闾权渠信任,我会亲自教导这个孩子。纵使他长大了把自己当成匈奴人,不肯归汉,可他毕竟流着大汉的血。而虚闾权渠,将来会做单于。咱们这个汉家子,没准也能做匈奴单于呢。”
“主意倒是不错,朕会好好考虑。不过……小娘子,你还没有打消去匈奴的想法吗?”
“没有。”
“即使我不同意?”
“您不同意,我也会去。我不是去打仗,也不是去杀人,是为我大汉儿郎少流血,少死人,是为我大汉国力少损伤,没有那么艰险困难。陛下不同意,不过是让我的路稍微难走一些,并不能改变我的决定。”
“这些可以让别人做,朕可以找几十个女子给你训导。”
我道:“妾身还需要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大将军说,要我七十年后再去找他,我起码得再活七十岁把,没有责任,我活不了的。”
刘病己沉默了。
作者有话要说:脑补技能满点的女主。再次说明一下,虚闾权渠不是他的真名,真名窝查不到也懒得查,就拿他当单于之后的名号用了。
、此生唯愿
刘病己本性坚韧,有些固执,有些……过于男人。
我知道一次两次劝不了他,于是先退一步,道:“等霍大郎和苏娘子到了,先问问匈奴的具体情形,咱们再讨论好不好?只求陛下,不要直接回绝小鸾。”
“惠淑君……让我说什么好呢?”
“愿我大汉江山永固,百姓安居乐业,国家太平长安,边疆永无进犯,万国四方来朝。此时此刻,就说这个吧。”
“这是朕的心愿,可朕真的不想让一个女子背负这样的重担,这不是女人的事和责任。”
“小鸾承大将军遗志,要活下去,要为陛下分忧,要对大汉尽忠。与小鸾是男是女无关。陛下好好想想吧,先不说这个了。妾身得回去做些安排,才能让人相信,虚闾权渠真的留下了一个孩子。而且谁家的儿子冒充,也得好好思忖。”
“好。这件事我帮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接告诉我。”
“小鸾谢陛下成全。”
我和刘病己最大的分歧始终在于我这个人,可不可以去匈奴。
说实在的,我也不愿意离开长安,离开我的亲人和心上人,然而留下来,我又觉得我迟早会疯掉。
被长安城熟悉的风景,以及霍光去后留下的孤寂生生逼疯掉。
我必须得做点什么。
关于伤害桃溪的贼子,因为线索只有那块牌子,而大汉在匈奴境内打探消息确实不容易,是以一时之间没有什么收获。
直到霍斌和苏娘子回到长安。
霍斌不比我,我想进宫,小事一桩。他得规规矩矩上书求见,然后等皇帝陛下下诏召见才能进去。
这段时间他先回家安顿,给霍大将军上个香,向赵将军道个好,陪苏娘子回家认亲——这回确定了,苏娘子确实是苏武的女儿无误。
听说父女重逢的场面很感人,听说赵将军等人对这个小娘子赞不绝口,听说苏武对这个女儿极为满意,不几日,苏娘子办了及笄礼,赵将军的夫人给她取字征北——不用说,她自己也一定是极满意的。
然后霍斌才得到皇帝召见的旨意。
这天是我作陪。
霍斌瘦了许多,看起来却更加结实了,黝黑的脸上,一笑起来牙齿白晃晃的闪瞎人眼。
苏娘子是个美人,肤色流蜜,五官深邃,长眉如扬剑,眼窝深陷,双目大而明亮。她的鼻子高高挺挺,唇略厚,形状很好看。她神态冷峻,气势肃杀,甚至有些血腥的气息。
这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风情。
她不爱笑,也不喜欢说话。
霍斌讲了很多他和苏娘子的趣事,苏娘子只听,有时候我们几个笑得腹痛,她却满脸平静,眼中还有茫然的神色闪过。
我觉得这样的她很可爱,纨绔子弟霍斌遇见她一定被打击得不轻。
哄女孩子的手段无效,打架还打不过她。
好在苏娘子真的很喜欢他,看得出来,苏娘子虽然天生少根感情上的筋,可她在霍斌身边,就会放松许多。
一个上午就在说说笑笑中过去了,这不过是饭前的点心,主菜还没上呢。
用完膳,才是聊正事的时候。
“刚才听霍大郎说,苏娘子的母亲,是左屠耆王的妹妹啊?”
“是啊!虚闾权渠人还不错,对咱们都挺好,一心想和大汉结盟。哦本来这次他要和我还有征北一起谒见陛下,匈奴单于忽然死了,内部有些不稳,他就赶回去了。”
“那,他有没有进入过长安?”
“应该有来过。我老和他说长安有多繁华,他不信,所以中途曾经甩开我假扮是匈奴马贩先行来长安查看是否如我所言,只没来多久,就走了。”
我看看刘病己,他示意冬山捧出嵌宝的牌子,问道:“你给朕瞧瞧,这块牌子,是不是他的?”
霍斌脸上的笑意瞬间没了,他和苏娘子捧着牌子翻来覆去看了许久,苏娘子道:“确实是舅父的牌子……这……陛下是如何得到的?”
“上月,有人闯入——闯入鸾娘子的别院,留下了这块牌子。鸾娘子带它来,想让朕找到这个人。因为事关重大,我还不能确认是不是真的,正好你们来了,那就说说你们的看法吧。既然这块金牌是虚闾权渠留下的,那么,作乱的人是他吗?他为何要在长安行凶?是故意与我大汉为敌吗?”
我觉得霍斌和苏娘子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对,混合了震惊、同情、愧疚,我觉得他们一定误解了什么,我得先说些什么,可我能说什么?我又不知道他们误解了什么!
果然霍斌马上道:“天哪不会吧!”
苏娘子拽他一把,道:“舅父从长安回匈奴,路上和妾身等汇合时,曾长吁短叹。”
霍斌接道:“他无意中伤害了一位女子,本想马上向她道歉并补偿,如果那位女子同意,他愿意以迎娶大汉宗室的礼仪迎娶她为自己的正妃。不过当时他只来得及送那位女子到避雨的地方,就接到部下的急报,单于去世,他得回去稳定人心。原来那位女子……是阿妹你?”
刘病己一愣,正要解释,我截住了他的话头,抢先佯怒道:“他太过分了,他欺负我,我当时差点寻死了!如果不是大将军交代我,让我好好活下去,连他的份儿一起,我就真的去寻死了!”
刘病己目瞪口呆,当然霍斌和苏娘子也是。
我继续丢重大消息:“你知不知道,我怀孕了!”
“啊,什么?”这次是三个人的声音。
“我不敢打掉孩子,大夫说我身体不好,打掉可能会引起大出血,而且我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可我的将来怎么办?我可以不嫁人,把孩子养大,那我张家的家声呢?名声全毁了呀!”
霍斌磕磕巴巴地说:“鸾鸾鸾鸾娘子子子子——你放心!虚闾权渠一定会负责的!我马上写信告诉他,阿不,我亲自去找他!他要是敢反悔,我就掐死他!”
苏娘子哼一声:“掐死他算便宜他了!”
我酝酿着情感,让声音和神态都带上哭意,道:“我要他负责做什么?我一个弱女子,为什么要嫁到匈奴那么远地方?我又不认得他,也不了解他,不知道他是好是坏。我连他的脸都没看清呢!凭什么他说负责,我就得嫁呀?陛下都和我说了,会帮我遮掩,不叫人知道,我要是不明不白地跟了个坏人,那岂不是一辈子都毁了了?”
、假孕
我一哭,霍斌就慌了手脚,拙嘴笨腮地安慰我、劝导我,又叫我从他那套去不少信息,大概知道了虚闾权渠是个什么样的人——霍斌完全把他的好朋友卖了,连虚闾权渠小时候的糗事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我看实在挖不出什么消息来,才止住了啼哭,只低声抽泣道:“我能有什么主意。若非涉及两国交往,我非亲手杀了他不可!你先和他说,看看他准备怎么办。总得有个说法,才好知道陛下怎么安排这事吧?这可是牵涉到汉匈的关系,不能随意了结。”
刘病己干巴巴地说道:“娘子说的是,斌子,娘子是我朋友,也是你朋友,她被人欺负,实在让朕生气。朕本想找到那个人把他寸磔了,既然另有隐情,他又身份特殊,又肯担后果,娘子又识大体,那就先把娘子的事告诉他,问他打算怎么负责!”
霍斌摸着鼻子,一脸菜色地应了。
打发了霍斌之后,我马上收了眼泪,若无其事地继续喝我的茶羹。
刘病己深深地呼吸几次,才勉强让他的声音平静下来:“小鸾,你也太—太——”
“太怎么?我做的不对吗?如果虚闾权渠真要娶我做正妃,那太好了。又能养个汉家的儿女,又能让我亲自教导他,我有了高贵的身份,在匈奴里行事也会方便些。”
“可是这样,目标太醒目,你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人前。”
“我在人前吸引目光,不正好给幕后的人打掩护么?只要能骗过虚闾权渠,接下来的事就好办多了。”我心里盘算了一下哪些人是知道真相的,哪些人要灭口,要做些什么遮掩,算了一会,我道,“陛下,小鸾还得请陛下帮忙遮掩,嗯,主要就是……”
霍斌和苏娘子很快就举行了婚礼,然后我才将昭帝的画像交给了霍斌。
霍斌二话没说,次日就带着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