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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怡在一旁看着,抿嘴笑道:“纪廷哥哥还是不要喝了,看着也不像什么好喝的东西。”
纪廷正要把酒杯放下,止安却探过身来,拿起他的酒,“我看看,到底酒有多好喝。”
顾维桢皱眉道:“小女孩子不准沾酒,像个什么样子。”
止安撇撇嘴,还是把酒杯放到唇边舔了一下里边的液体,然后咂舌道:“也没什么嘛,不过就是这个味道。”说着用手背拭了一下嘴唇,把酒递还到纪廷面前,扬着眉,笑着看纪廷,像是无声地挑衅。纪廷接过酒,闷声不吭地仰头一口喝下,他没有料到酒会有那么辣,呛得咳个不停,徐淑云和汪帆一阵手忙脚乱,又是递纸巾,又是给他拍背,止怡忙给他拿了杯饮料。
止安嗤笑了一声,说道:“至于吗?”
一向很少对她说重话的汪帆也开口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你不激你纪廷哥哥,他也不会一口喝下去。”
“你们谁听见我叫他喝了。”止安不服气。这时纪廷已经大致平复下来,不知道是被呛着了,还是酒精的缘故,又抑或是羞惭,白皙的脸上一片潮红,他听见汪帆责怪止安,连忙说:“汪阿姨,不关止安的事,是我不会喝酒,喝得又急了。”
纪培文也说道:“怪她干什么,是我们家纪廷本来就不会喝酒。”
“这点酒都不能喝,还说是男生。”止安并不见好就收,又补充了一句。
纪廷的脸更红了。顾维桢面朝止安斥道:“你懂什么,你要是能学到你纪廷哥哥的一点好处,我们就不知道省心了多少。”
止安扬起头,“他有什么好,不就是一个破优秀毕业生吗?有什么可稀罕的?”
顾维桢气得额头上的青筋都在跳动:“这不稀罕的东西你也没得到过,我怎么就有你这么一个女儿。”
眼看气氛急转直下,徐淑云忙打圆场:“老顾,止安还是小孩子,你那么较真干嘛?”
一直沉默不语的止怡却放下筷子,轻声说道:“爸爸,止安今天也上台领奖了,为什么你们就只记得纪廷哥哥得了奖,没有一个人提到止安呢?”
这席话一说,在座的大人面面相觑,顾维桢也一时无语。
这时,止安站了起来,对着姐姐说道:“谁在乎他们表扬?反正他们眼里只有一个女儿。”说完将凳子往后一推,便离开了饭桌,跑出纪家。
“止安!”止怡叫了一声,见她不理会,也站了起来,“爸爸妈妈,我去看看她。”说着也跟了出去。
纪廷也想去,但只觉得一阵眩晕。另外四个大人愣了一会,又开始沉默地吃饭。半晌,还是纪培文开了口,“老顾,说句实在话,你们觉得这样对止安公平吗?”顾维桢欲言又止,叹了口气。汪帆看了丈夫一眼,然后说道:“止安成绩一向不错,我们也不是不知道,不过这孩子太过于狷急,我们是希望她除了学习好之外,在其他方面也收敛一些。更何况,止怡这次考得并不好,我们怕夸了妹妹,却伤了姐姐的心……可怜天下父母心,不过确实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纪培文沉默了一会,再次说道:“真的是因为这样吗?维桢,汪帆,有些事情我不说你们也明白,我不是过问你们的家事,但是,孩子虽然小,但她们心里是有感觉的……”
眼看汪帆脸上露出了凄然的神情,徐淑云忙拉了丈夫一把,“别说了,吃饭吧,止安只是一时闹小孩子脾气,没事的。”
四人这才继续吃饭。纪廷听得一头雾水,但他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多嘴,他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便索性也起身说道:“顾伯伯,汪阿姨,爸、妈,我头有点晕,进房间躺躺。”
第三章那一天的夕阳(1)
纪廷进房间之后,徐淑云笑道:“这孩子,看来真是一点酒都不能喝。”其余几人只是牵强笑笑,一顿饭在几人如同嚼蜡般的感觉中草草吃完。
汪帆和徐淑云刚收碗,止怡就走了回来,一进门就对汪帆着急地说道:“妈妈,我找不到止安,怎么办?”
汪帆安慰她道:“傻瓜,学校那么大,你上哪找她去,这一带还有谁比她更熟?放心吧,在外面累了她就会回来。”
送走了顾维桢一家,徐淑云还在厨房里收拾,纪培文走进儿子的房间。
纪廷半靠在床头,闭着眼睛,带着耳机,脸色依旧潮红,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专心听什么。纪培文坐到床边,小心地摘下纪廷的耳机,纪廷感觉到动静,睁开眼,连忙坐了起来,“爸,有事?”
纪培文将耳机凑近自己的耳朵,刚拿近一些,就听到里边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他皱了皱眉,将随身听按停,取出里面的磁带一看,是Beyond的演唱会专辑。当时正是Beyond大热的年代,顾维桢的学生里也有不少人很迷这个乐队,所以也大致听过一些,可他一听到这些狂热的敲击乐的声音和嘶喊一般的歌唱,就觉得头痛得不行。当然,他了解年轻人的喜好跟他们这一代人不一样,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一向文静的儿子也会喜欢这个。
“我以为你在听你妈妈买给你的钢琴协奏曲。”纪培文将磁带和随身听交还到儿子手上,淡淡地说道。
纪廷垂下眼睛,下意识地用手玩着耳机的线,答道:“也听,不过听多了就烦了。”
“这个……你不觉得太吵?”纪培文指指随身听里面的磁带。
纪廷笑了,但是没有说话。他当然不会说,他其实就喜欢这样疯狂一点的音乐,不知道为什么,听着都有种歇斯底里的快感。
纪培文看着儿子的笑容,他想,也许他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了解这个一直让他引以为荣的儿子。见纪廷没有说话,他决定把话挑开了来说:“我听你们附中的陈校长说,好像你在志愿上填了五中?”他尽量让自己的口气漫不经心一些,就像平时跟儿子的聊天。
纪廷立刻睁大了眼睛,看了他父亲一眼,然后好像明白了什么,眼里有一种光芒迅速隐去,但是随后他选择了沉默。纪培文见他不语,又接着说道:“五中也是不错的,但是那学校的人比较杂,而且离家又远,所以我跟你妈妈商量了一下,都认为你还是念我们学校的附中比较好,所以,我们托了陈校长,帮你把志愿改了回来。”说完这番话,纪培文认真地看着儿子,可是他从儿子脸上看不出什么痕迹,这样让他忽然没来由地觉得心里没底,于是他补充了一句,“儿子,我们都是为了你好,从小到大,你都是一个好孩子,是我和你妈妈的骄傲,我们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
“爸!”纪廷打断父亲的话,“我明白的,我填五中也是好玩来着,一时兴起而已,正后悔呢,你们改了也好。”他将随身听里的磁带取了出来,然后从床上下来,“爸,我出去散散步。”
看着纪廷走出房门口,纪培文觉得有些担心,儿子是懂事的,他一直都知道,但是他太平静地接受这件事,自己反而不安,所以他问道:“去哪里散步?天就要黑了,别去太远。”
纪廷在房门处回头,“我只是在学校里走走,很快就回来,放心吧,我不会走得太远。”
他离开家,漫无目的地在黄昏的校园里走,心里是什么感觉,他自己也说不出来,残存的酒精在灼烧着他,可是心里却是澄明的,只觉得胸口中某个地方,有团棉絮一样的东西在堵住,也不是痛,只是觉得闷,哭不出也说不出,但又忽略不了的闷。
不要走太远,他们说。
他知道自己不会走得太远,只是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安静一下,然后他还是会回家,继续成为一个好孩子。从小时候开始,他已经习惯了把自己心里的某种东西强行按下去,慢慢地,做大家都认为正确的事成为了本能一样的东西,有时也就觉得,也许自己天生就是个好孩子。
第三章那一天的夕阳(2)
哪里都有人,哪里都不能好好地呼吸。纪廷不断跟路上遇到的同学、老师或者父母的熟人微笑打招呼,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往僻静的小路上去,终于,人越来越少,这不是条他常走的路,可他觉得莫名的熟悉,直到眼前顿时开阔,他才知道自己很久以前来过这里。
即将落山的夕阳将四处渲染得昏黄而暧昧,纪廷背靠在草地里的一块光滑的大石头上,从衣袋里掏出那盒磁带,仔细地看了看,然后开始用力地撕扯它,他把那些带子绞揪了出来,缠在手上,然后狠狠用手将它绞断。
他从来没有这么干过,但是无所谓,反正没有人看到,回到人前他还是个品学兼优的楷模,他觉得从来没有像现在那么畅快。他沉浸在对那盒可怜的磁带的破坏中,丝毫没有意识到这里还有旁人,直到听到“啧啧”的声音,才吃了一惊,猛然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来,只见止安两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从石头的另外一面转出来。
止安不说话,只是用一种“叹为观止”的眼神看着纪廷面前狼藉的杰作。纪廷愣了愣,然后发觉自己并不是那么在乎被她看到这一幕,于是他对她笑笑,继续摧残他曾经心爱的那盒Beyond专辑。止安看了一会,终于发言道:“这有什么好玩的,跟我来。”
她对他做了一个跟上来的手势,纪廷犹豫了一下,抛下手里纠缠的东西,朝她的背影走去。止安带着他熟门熟路地摸过一片茂密的杂草灌木丛,然后沿着一个小土坡往上爬,最后示意他跟她一样伏倒在坡顶的草丛里,纪廷照做,但是依然不解。只见止安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制作精良的小弹弓,这个纪廷认识,还是他爸爸送给止安的礼物。接着,她又拿出了一团路上摘的一种刺猬般的灌木果实,将其中一颗放在弹弓的皮套里,然后将皮筋绷紧,微微拨开前面的枝叶,朝前方瞄准。纪廷往前看,原来他们所在的坡顶下面是一条小路,这个时候,开始有三三两两的学生情侣在小路上漫步,眼看前面走来了一对连体婴一样的男女,止安闭上一只眼睛,做好了瞄准的姿势。
纪廷忙拉住她,然后摇头,他大概知道了她想干什么,下意识地阻止。止安警告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用口形示意他放手,纪廷刚松手,她弹弓里的刺猬果实就发射了出去。
其实这样的果实伤不了人,但要是打在裸露的皮肤上,还是要吃痛的,止安的第一发弹子奇准地打在目标的头上,然后只听见女的一声惊叫,两个并在一起的头迅速分开。原来那长满刺的果实缠入了女生的头发里,她摘了半天也没摘下来,身旁的男朋友贴上来帮忙,谁知越帮越忙,直到将女生的头发弄得蓬乱,也没将那东西解下。纪廷本来想责备止安,看到这一幕,却只觉得忍俊不禁,差点没笑出声来,身边的止安也捂着嘴,不住地窃喜。
两人恶作剧得逞地笑着,下面那对情侣终于在女生发辫尽散之后将那颗小刺猬摘了下来,一起恶狠狠地朝纪廷他们的方向望,那男生还往前走了几步,说了声,“是谁?”止安和纪廷立刻匍匐在草上一动不动,面前的繁茂枝叶就是最好的屏障。
那男生在下面张望了一会,虽然也猜到恶作剧的人就在坡的上面,但是从那条小路的位置是不可能爬上来的,势必要绕一个奇大无比的圈子,才能到达止安他们的那个地方,这也是止安肆无忌惮的原因之一。纪廷当时不知道这些,他只觉得胸腔里一颗心像要跳出来一样,直到听到对方走远的脚步声,才长舒了口气,半爬起来,内疚地发现,自己心里竟然全是恶作剧得逞的喜悦感,先前的憋闷开始退去。止安也坐了起来,咯咯地笑,“纪廷你这笨猪,差点被他们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