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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强,去取那串七十六颗金珠的链子来。”
“……咦?我尚未提及我先前买的耳饰,正是金色真珠……”林樱花对此巧合颇为意外,狻猊仅是笑,没多解释。
“五爷,请。”郭强递来锦盒。
盒里一串珠圆色润的美丽珠贝,罕见的金泽,一颗颗饱满浑。。。圆,大小近乎无异,珠数又如此之多,价位肯定不低。
狻猊将锦盒放到林樱花面前。
“这串真珠,与你送令堂的耳饰,是否相仿?”
“是,大小和色泽,几乎一样,好漂亮……”
“这是东海珠蚌所产之珠,寻常颜色是乳白及淡黄,越是深海,真珠色泽越深,或许与海水温度差异攸关,百来颗蚌中,能寻出一颗澄金色真珠,已属难得,珠体虽小,小得精巧别致,佩戴起来贵气却不显俗气。”
林樱花很是喜爱,一瞧再瞧。
“那就带这条珠炼,我让人替你包起来?”狻猊口吻像个地道商人。
“可……我还没问它要卖多少?”林樱hua心里拿捏的数目字,就怕不足以买下它。
“珍珠阁这几日正好在促销,你一定买得起。”狻猊报了个数目,一旁郭强心痛抽息。
太便宜太便宜太便宜了——连一成都不到呀!五爷!促销不是这样促的呀呀呀,这是半买半相送……
“这链子,竟只比我买的耳饰稍贵一些些?”林樱花举绢掩口,秀秀气气发捂住她的吃惊诧异。真珠数目多了一倍不止,售价却反常低廉……
“你买的正是时候,下回再来,它不一定是这数字了。”
“……好,就买它。”林樱花在狻猊的荐销下,螓首轻颔。
“郭强,包起来。”
锦盒交到痛心疾首的郭强手上,要他好生处理。
如果内伤是可以现形的,狻猊一定能看到郭强此刻狂吐着鲜血吧。
“……我第一次见到珍珠阁的当家,您比我想象中年轻……”林樱花接过狻猊斟来的一碗香茶时,轻声开口:“这么问……有些失礼,但,我从方才便一直在想……我是不是曾在哪儿见过您?”就是因为看见他的容颜,那仿佛魂牵梦萦中熟悉的音容,她才会一时恍神,被裙摆绊跤,狼狈跌进他怀里。
林樱花觉得狻猊眼熟。
不,不只眼熟,连他的声音,他的身形,她皆仿似相识……
可如此出色之人,她应该不会忘,若见过,决计不可能忘的……
“没有吧。”狻猊摇头。
他消去过林樱花的记忆,那一段下嫁王富贵的记忆,她当然见过他,是他将她抱离新房,带回林府,但她不该记得。
“那……抱歉,是我错认了。”林樱花又脸红了,脸皮薄薄嫩嫩,藏不住心思,螓首低垂,好半晌,只敢注视着绞紧丝绢的柔荑。
“五爷,好了。”郭强幽幽返回,手里锦盒以红绣绢包妥,系上红流苏,送礼相当体面。郭强脸上苦哈哈,想到这串真珠的卖价,他都快泪流满面了。
“林姑娘有需要再过来,我让郭总管算你便宜些。”
“嗯,谢谢龙老板。”林樱花临走前,再三顾盼,仍悄觑狻猊,想忆起对他的熟稔感究竟从何而来,直至被郭强送到阁门外,才难舍地坐进轿子,由家仆抬回府去。
“上回那对真珠耳饰,已经卖得够赔本了,这次这条链子,根本是送她了嘛!”
客人一走,郭强马上在狻猊耳边哇哇大叫。
“为何每回林府姑娘来,五爷都特别优待她?!林府家境很不错呀,敢踏进珍珠阁,钱囊里,定是装个饱饱的,您替她省什么呀?!……您都不知道,您吩咐卖她的价钱,之后也有两三位夫人上门,指名要林夫人同款的东西,问了价,指控我们卖林夫人便宜,卖她们却贵上四五倍,我们很难做人耶……”
“好了好了,区区几颗便宜东西,值得你在我耳边叨叨念念吗?”狻猊打断郭强的说教,一脸很不受教。
“便、便宜东西?!”郭强失声怪叫。
狻猊口中的“便宜东西”,一颗能换算成几百块芝麻大饼他到底知不知道?!
“若林姑娘再来,同样给她优待,任何东西都不许超过五十两,听见没?”狻猊拍上郭强的肩,一副“这话题就如此打住啰”的行径。
“五爷——”五、五十两?!郭强又在吐血了——
延维没有再靠过去,站在雕镂精致的花拱后头,将一切看进眼里。
“什么嘛,狻猊对林樱花的态度虽好,也仅止于此,给了她便宜的珠炼售价,替她倒了杯茶,其余啥都没有呀,短短几句对应,维持着淡而有礼罢了,我才不会为此吃醋哩,那些坏丫头打的主意,没能刺激到我……”
延维自我安慰地想着,心里的啧声,不由得低低溜出唇间,近乎无声,只剩双唇轻蠕:
“相较起来,狻猊为我做的才叫多呢,又是对抗西海龙王,又是硬闯西海,连龙角都为我而断,林樱花算什么?”
如此想来,女人愚昧的骄傲,油然而生,她告诉自己,她与林樱花,在狻猊心中的重量,天差地别,他可没有为林樱花拼上过性命!
另一道声音,冷冷嗤哼。
不值得骄傲!
若非你,他何须对抗西海龙王?何须冒险闯西海?又何须自断龙子视之如命的珍贵龙角?!
你还好意思沾沾自喜?
要是换成林樱花,他岂会受伤,沦落至此?!
林樱花多好,娇娇柔柔的,一看便是个乖巧温驯的女娃儿,不会惹事生非,不会处处闯祸,说不定狻猊心里正这么想着……
不,或许他没想,是她自己不争气,在这上头认输。
她输给林樱花,输给她的温婉可人,输给她的乖巧娴静,输给她对狻猊的安全无害。
明明她延维是胜者,但她开心不起来,她的胜利,来自于她让狻猊付出了更多代价,这念头,竟教她自惭形秽。
他喜欢的人,要是林樱花的话,就不用吃这么多苦头了,现在仍是龙骸城里,风流倜傥的五龙子……
左胸之下,密密的扎痛传来,她忍不住用抡握的拳,敲了心窝口一记。
皮肉痛了,才会觉得皮肉底下的方寸之心,没那么痛。
确实有些效果,于是当她又感觉心纠了一下,抡起的拳,又打了自己。
胜利的骄傲,荡然无存。
“建筑在他一遍遍受伤、一次次犯险的胜利,哪会让我开心呐……”她闷闷地,垂头丧气。
她若能有林樱花一半的乖巧温驯就好了,狻猊也不会因她而受牵连。
“她们总算整治完你,甘愿放你出来了?瞧你累的,脑袋瓜快垂到胸口去了。”
狻猊在门围后发现延维,她小脸紧绷,若有所思的沉默。
她们,指的自然是裁衣师傅,和热心帮助的几位阁内大婶。
延维抬起脸,望进他笑弯的眸内。
“我……刚看见林樱花了。”她没打算隐瞒自己所见。
“她是珍珠阁常客。真珠在商贾文人的妻妾女儿之间,算是能彰显身价又不浮奢的饰物,很受夫人姑娘的欢迎。”狻猊不迟钝,明白她既然开口提了,便不是要听这类说词,他直白问:“你在吃她的醋吗?”
她不答,心中倒是很笃定摇头。
在他为她做了那么多事之后,若还质疑他爱她或是爱林樱花多些,她就真的不折不扣是只畜生了。
“你可有听见她说的话?她说,她今天第一次见到珍珠阁的当家。我可没私下与她来往,更遑论有何牵扯不清。”狻猊没有任何心虚,光明磊落。
“你从以前便一直对她很好,就算她不知道你的存在,对你身分一无所知,你却仍旧关心她……”延维的神情并没有醋味横生,说起话来更无酸溜质问,只是在陈述一件两人皆知的事实。“你又没有满怀热忱、乐于助人的好人性子,若非非常在意的对象,你哪肯在她身上花费心力和精神……你多多少少,是怜惜她的吧?”
“我记得我说过,她是局外人?”狻猊挑起浓墨剑眉,倒未显不悦,反而玩味起她的表情。
“是说过没错。”后头补有一句“别招惹她”的告诫,摆明就在保护林樱花。
“既然清楚说了她是局外人,自然将她摒除在局外,我不认为我们需要讨论她。”
“……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为了她,把我留在姓王的新房床上,取代她的事?”她提醒他。
“那一回,是你玩得过火,让你尝些小教训罢了。我并没有弃你于不顾,我之后不也回去救你?”
“还有,你为了见她,时常陆路和海城两处跑,每天早晨,你都往她上香的那座寺庙里去,我见过你看她的眼神,那炯炯发亮的喜色,一点也不像将她当成局外人的模样。”延维娓娓诉来。
对呀,连她越说都越觉得,他应该要喜欢的人,是林樱花才对嘛。
狻猊知道那股违和感为何了。
难怪他察觉她的反应有些不对劲,是了,她不像吃醋,倒像在说服他——说服他去承认,林樱花在他心里占有一席之地。
“我不是为了见她,从来都不是,早在她出世的好几百年前,我便习惯了那座寺庙的香火味道,闲暇时,确实能在香炉上空待上许久。至于眼神炯炯发亮……我倒不知有这么一回事,我不否认,她手上香火的气味很干净,嗅起来清新顺肺,没有太多贪婪祈求的浓郁,淡淡的,求家人安康顺遂,如此而已。”
人类藉由一炷清香祈祷,袅袅之烟,抵达天听,有人要功名、要富贵,有人要钱财、要智慧,有人怨着老天爷不公平……那些欲念,混入香火间,改变了烟的气味。
林樱花从不多求自身的富裕,亦不要姻缘,偶尔对于自己的体弱多病连累双亲担心而自责,唯一一次的无语哭求,便是王富贵强娶她之事,她不知所措,在庙前落泪,他才会知道延维的把戏,进而出手救下林樱花。
林樱花的香火,与她静美的心性一般,纯净澄明。
他确实喜欢她手中那炷清香的气味。
但相较起来,养鸡的陈老伯,手上香火味儿更好闻,他是不是也该解释,他只爱烟香,没爱陈老伯?
“一开始,是闻惯了她手上香火,慢慢的,就会注意到她的温婉可人,最后,该要为她的善良而动心,不是吗?”延维困惑地问他。这是书里最基本的感情桥段,她读过。
“你现在是要开导我,应该喜欢她,是不?”狻猊双臂环胸,神情冷然。
“……不是。”她当然不要。
“那么我已经告诉你,她是局外人,以及我对她手上香火的味道,比对她这个人更感兴趣,你还要问些什么呢?”若她的口吻充满醋味些,他还不会感到怒意上窜。
第十章
真正教人恼怒的,是她仿佛旁观者一般,将他的行为剖析列举,再加以扭曲和胡乱解读,更直接衍生结论——他应该为林樱花痴迷心动。这让他觉得,这些时日里自己为了延维这小没良心的所有作为、讨好及辛苦,全数化为烟云,被她视为驴肝肺。
他宁可她吃醋质问、叉腰使性,硬逼他说出“我爱你不爱她”,也不要这样近乎“明示”,教导他该要喜欢谁。
延维沉默了很久,像是不准备回顶他半句话,在狻猊正欲逼问个明白些,弄懂她迂回的心思到底打成什么死结,她才总算抿抿唇,出声,嗓音轻轻软软的、小小声的:
“你喜欢的人若是她,你会轻松好多,她看起来既乖巧又温柔,不给你带来麻烦,性子也比某人讨喜,你家人不会反对你与她在一块,兴许,个个举双手双脚赞成,还夸你眼光极好。她唯一缺点……只有身子弱,几颗仙丹灵药喂下去,那种小病小痛,根本不算难题,担心人类寿短,长生不老的药方,随便数数也有几十种,压根不是问题……”
她话里的“某人”,夸奖起另一位女子,露出一些吃味的嗔颜,要细数别人的好,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