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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称职的追踪者,他从来不放过了解他的猎物的机会。他逐渐知道秋皑喜欢初春温暖的晴风,睡觉前手脚发冷,一定要有人捂热了才能睡着,他甚至知道,每当下雪,少年会变得特别没有安全感。
每当下雪之时,那对情侣吵架的频率会变高,他在暗处静静地看着那个少年在歇斯底里的发脾气后躲在角落里暗暗哭泣。很久之后皖清找到难过的少年,将他抱在怀里慌张地安慰。那时候,拾寂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如果他是皖清,他绝不会让那个孩子难过这样久啊……
等他回过神来,却摇摇头,低笑着暗道,真是笑话。
等他之后真的得到了照顾秋皑的机会,却引来了对方的怀疑。“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吃的是鸡胸和鸡翅?你怎么知道我有饭后喝热水的习惯?你怎么知道天冷以后,我必须有人暖脚才能睡下?”
连拾寂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他心中隐隐怅然,却明白他始终没有得到那个孩子的信任。
时间退回到半年前,拾寂尾随二人来到青陆最繁华的城市吴樾,适逢青陆跳月之节。吴樾最大的术族越氏主持跳月仪式,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当夜,东风夜放花千树,宝马香车,凤箫声动,一夜鱼龙舞。
年轻的男女纷纷带上漂亮的面具,穿着艳丽耀眼的服饰,于华灯下流连,灯光暧昧之中寻找这一夜的艳遇。情侣们牵手游览五光十色的吴樾长街,大街上,各种新鲜的玩意都摆出来,叫人目不暇接。
他在人群中慢慢踱步,目光漫不经心,却毫无例外地落在那对举止亲密的情侣身上。秋皑牵着皖清的手,表情雀跃——长时间被拘禁于秋氏揽月馆的少年十几年来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盛大喜庆的节日,他欢欣雀跃,好奇地从街边小贩的摊子上取下一张面具。
“皖清,这是什么?样子真丑。”秋皑好奇地问。他手中拿着一张丑陋的人形面具。
旁边的小贩趁机答道:“小公子,你就不知道了吧。这面具,叫季雁奴。这面具里,可是有一个非常美丽的传说哦!”路边的行人纷纷停了下来,好奇地看着小贩。
“原本她是个极美的女子,但是遭到月神雩姬的嫉妒,月神施法毁掉她的容貌,将她囚禁在季雁山的山顶上,每日只能以纺纱卖钱度日。”小贩见围观者众多,便更加卖力,讲得绘声绘色,“凄苦的季雁奴年复一年纺纱,辛苦度日,直到有一天,她在山间救下了一个重伤的术士。”
彼时术士乃是青陆最有地位的族群,人们倾慕拥有自然之力能够呼风唤雨的术士,将他们当成美好事物的代表,是以这段历史上的美丽传说,大都与术士有关。拾寂微微一笑,内心对此不屑一顾。
“季雁奴用尽力气终于救了这个落难的术士。然而终归季雁奴医术有限,术士的眼睛失明,需要休养很长时间才能恢复。这段时间内,季雁奴无微不至地照顾这个术士,术士感动于她的悉心照料,他爱上了季雁奴。”
“然而,术士向她求爱,却遭到了季雁奴的拒绝。季雁奴告诉术士她丑陋无比,根本配不上术士。然而术士却说,自己根本不在意季雁奴美貌与否,因为他知道有一颗纯净美丽的心在他面前,那是世界上任何浅薄的美貌所不能媲美的。所以他希望她嫁给他。”
“季雁奴终于说,如果在他复明之日依旧坚定自己之前自己的决定,她就做他的妻子。两个人终于等到了那一天,当术士的眼睛终于复明之后,他看到季雁奴,毫不犹豫地走过去跪在她面前请求她嫁给他。季雁奴被感动了。这时候天上降下一道闪电,雩姬出现在二人面前,在术士身上施了一道法术,雩姬对季雁奴说,只有她的命才可以救术士,否则七七四十九日之后,术士必会殒命。”
“季雁奴整理好衣服,在术士面前盈盈一摆,说道,感君遗珠意,惭无倾城色。术士泪流而下。妾久迫于淫威,不得善生,问君,君既慕雁奴,妾今死,君可愿随妾而去?术士大恸,曰相恋勿复离,说罢,便自刎而死。季雁奴见术士已死,不悲不痛,转而朝雩姬作揖,笑曰,谢君上夺我容颜,拘我此地,雁奴得此一人,胜过苟延残喘一生。说罢,用术士自杀的剑刺入自己腹中。”
“顷刻,风雨大作,雩姬悲切,被二人所感,她最后施法将二人救活,并且恢复季雁奴的容貌。从此,季雁奴同术士双宿双栖,有情人终成眷属。”
小贩说完这个故事,故事突然间从大悲转而变成大喜,一时之间众人未曾适应过来,仿佛这结局只是为了照顾今夜跳月乃是祭祀月神雩姬而特意编的一般。皖清眨眨眼,从小贩手中接过那张面具,笑道:“我买了。老板,你还有那个术士的面具吗?”
小贩大喜,从一堆面具中翻出一张年轻男人面孔的面具递给皖清,皖清微微一笑,将那张术士面具戴在秋皑脸上,低声道:“这张比较漂亮,你戴着吧。”
秋皑朝他伸了伸舌头,调皮一笑,也帮皖清戴上季雁奴的面具。一丑一美,两张面具之下的情侣相视而笑。
拾寂淡淡地看着这一切,最后,当二人执手离开不久,他慢慢踱步至卖面具的摊子旁边,随手拿起季雁奴的面具。他低头凝视那丑陋的面具片刻,最终踌躇着开口道:“老板,这张面具我要了。”
小贩殷切道:“公子还要术士的面具吗?”
拾寂想了片刻,摇摇头,给了钱踱步离开。
时间逐渐接近午夜,人群突然间骚乱,人流巨大的推力冲击着拾寂将他不断推向前方,嘈杂的人声中有人不断呼喊着:“到时间了,到了!熄灯掐火!”猛然间天地骤然隐入黑暗,原本明亮璀璨的大街全然笼罩在未知的黑暗当中。
拾寂皱眉,却不欲动用法力维持自己的身形,他被推搡着朝前走去,内心早已经是十分明朗,跳月仪式已经开始,从现在开始,将有一炷香时间的黑暗等着他,拾寂并不担心自己会弄丢那二人,他天生夜视如昼,惬意得很。
然而,突然间有一双手紧紧地拉住了他的。
温暖湿润的触感,贴着自己干燥的手背传来,拾寂心里一咯噔,暗道不妙。难道是自己被人发现了么?他全神贯注感受着那双手,没料到一声轻轻柔柔的声音响了起来:“皖清。”
拾寂心中安然。原来是混乱中自己被认错了。他并不出声,将少年揽近身边,不动声色地避开混乱的人流。正专注间,突然间城市中心破空而出一道锐利明亮的光芒,接着万籁俱寂。
无边的黑暗,仰头便是灿然的光芒,巨大的光柱静静地伫立在空中。穹空之中,月眉骤然爆满,那一瞬间释放出来的光芒几不可直视。即便是魔,拾寂也不禁被这样虔诚而神圣的神迹所感动。
他拉着秋皑的手,向生长在这青陆上的所有生灵一样,朝着满月跪了下去。月华满天地,拾寂侧头几乎可以看到秋皑面具之下白皙的脖颈。所有人戴着表情呆滞的面具,众生百态在这一刻被淹没,虔诚成为主题。
他看着少年转头,秋皑静静地注视着他,仿佛千百年前术士和季雁奴之间的深情对视。拾寂那刻觉得好笑,谁又知道面具下隐藏的是什么呢。
他看到周围的人挥手丢下面具,露出泪流满面的面孔,过于灼亮的光芒照射得一张张面孔无比苍白,然后,拾寂看着秋皑摘下术士的面具,那张青稚而漂亮的脸上,幽黑的眸子静静地注视他,嘴角嚼出温暖的笑意。
拾寂僵硬了一般。“怎么了你?”秋皑蹙眉伸手便要帮他摘下季雁奴的面具。不知怎么,拾寂心中突然间一慌,他想要挥手挡开秋皑的手。念头一出,就在此刻大街灯火瞬时通明。
两个人怔怔地注视着彼此。拾寂觉得无比尴尬。
秋皑哑然失笑。
他复又戴上了那张术士的面具。
接下来的事情让拾寂觉得很不可思议。两个人牵着手走在大街之上,一言不发。他为他买他喜欢吃的小吃,他喜欢的灯笼。初夏的午夜,微风阵阵,带着袭人的香浪。盛世太平。
蓦然间,秋皑轻轻问道:“为什么你会喜欢季雁奴这张面具呢?”
拾寂一愣。低声含糊道:“因为,你喜欢。”
“不是。这不是你的理由。”秋皑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他。
拾寂无奈,思索片刻,便说:“因为,我欣赏那两个人相知相许的信任,这种信任已经到了生死相托的地步,令人钦佩。”对情爱厌憎如他,着实说不出情意绵绵的爱语。更何况,当他第一次听到这故事时,唯一震动的地方便是这儿。
他全然信任她,他知道她的命为他而活。他相信自己的心意她全然明白,于是他甘愿为她死。而她,亦是抱着如此想法。所以,她对他说出那一番话时,全然没有解释,只是眉眼之间的相望,两人便已经到了心意相通的地步。
这样的信任,饶是拾寂也震动异常。
许久,仿佛是触动了什么,秋皑突然间紧紧握住他的手,低声道:“君既慕秋皑,秋皑今死,君可愿随秋皑而去?”
拾寂一怔,鬼使神差一般,他脱口而出:“相恋勿复离。”
秋皑浑身一震,抬头定定地望着他,良久,他取下自己的面具,踮起脚尖,推开拾寂的面具。不知怎地,拾寂的心跳那一刻仿佛慢了半拍,他急速地寻思着当少年看到面具背后的那张面孔不属于他情郎的时候他到底是何表情。
没料到的是,那张面具只被秋皑推开一半,他的唇和鼻尖暴露在空气之中。拾寂嘴唇微微张开,然后,秋皑毫不犹豫地,将唇覆了上去。
温暖柔软的触感。湿润的鼻息。舌齿相交的窒息。拾寂要推开少年身体的手无法移动半分。
很久很久,秋皑方才离开了他的唇,定定地注视着季雁奴的面具,对着面具之下的那人缓缓坚定地说:“谢秋氏拘我十六年,秋皑得你一人,胜过苟延残喘一生。”
第 10 章
(十)
那日,秋皑睁开酸痛的眼,一瞬间,窗外明媚的阳光刺进来,痛得秋皑又紧紧闭上眼。少年蹙眉,双手无意识地四下乱摸,想要找到昨晚那个温存的怀抱。
伸手,却是扑了个空。
秋皑怔了怔,慢慢地睁开眼,乌黑的瞳孔失神地向天花板望去。他又伸手摸了摸脖子,微微的疼痛瞬间从伤口处传来,秋皑这才确认昨晚所发生的事全是真的。
心里一阵酸酸涨涨的感觉翻涌着,他起身,一眼瞥到放在枕边的纸笺。粉地黑字,纸是青楼最常见的簪花笺,男子的字迹飘逸洒脱,很漂亮。秋皑读了一遍,拾寂留书大意说,他回去复命,他日再见。
所有人都离开他了。秋皑轻笑,扶住榻沿起身离榻,昏昏沉沉地朝着房间外走去。
那个人以为自己还是那个能用火术一眨不眨就击毙他人的秋皑吗?昨夜十五已过,尘缘石又不在自己身边,如今的自己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可怜虫而已。
没有人关心,没有人记得的可怜虫。就算自己死了也不要紧,反正,根本就没有人在意。
走出翠竹楼之后,秋皑茫然地望了一眼一平如镜的鉴湖,天湖同一色,远山苍茫,笙歌艳舞在耳,丝弦阵阵,唱得是一曲繁华,红尘碧落。少年一阵茫然,只觉得天地之大,自己不过沧海一粟,又将要在哪里寻找到自己的容身之所。
揽月馆?不,自己再也不要回到那个空虚的笼子里去。
秋皑呆滞地注视着脚下的路,一步一步慢慢踟蹰,突然间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