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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愁佯装镇定地侧身坐在轮椅上,含恨瞄着晕倒的南烛——这小子抓着他的裤衩被白絮带上画舫。所有人无不好奇地用目光地毯式搜寻裤衩主人。无愁恨得牙痒,只恨南岩风怎么就不松手呢?怎么就不松手呢!
“咳咳。”老王爷也负了伤。
沐王见状。先看了被白絮掺扶走的南烛一眼。心里不知什么滋味。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到老王爷面前,跟只恨不得钻进船底里去的无愁公子对视一眼。然后一把扛起老王爷,一手推起无愁的车,大步流星地走出火海。
他自幼被放去沙场,疆场沉浮到如今,练就一种特别的气质。镇定冷静,气势昂扬。在任何时候都冷静得像一座山,对沐王的军队而言,他就是活着的一军之魂。只要他在,所有人的心就没有动摇的理由。此时此刻,踏火而出的赤身的他,气势不减分毫,众人只觉得身后的火海跟朝霞就是他的战衣。
“唰唰唰。”高程等人快步上前,齐刷刷跪了一片。沐王点头。
冷静,从容。
不需任何多余累赘的交待。高程等人自动出列接过了老王爷,接过了无愁公子。然后默默地跟在伤痕累累的他的身后。他跟他的士兵是一体的。湖风吹来。高程等人的披风飞扬成一面黑红相间的旗。
这样的主将,放在任何一个国家都是一个可怕的存在。
“这莫非便是沐王?难得,难得。”胖子眼睛发亮,突然说。他看着沐王目不转睛。
这个沐王,跟这个国家的其它皇子皇孙迥然不同。只有他,会给人一种大山压顶般的压迫感。
胖子扫视这一船的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自己选择来这,或许真对了。
又一具尸体被抛上船。
“留个活口。”鲁冰花手一挥说。留个活口,自有他的用意。“两个也可以。一个挺不过还有一个。”杜若道,云淡风轻。这两人相视点头。众人却只觉得一阵阴风从心头刮过。想想鲁冰花跟杜若的秉性手段,再想想可怕的飞雪楼,不少人都在为那个被留活口的人默哀。
南烛三人行事风格完全不同,南岩风年少磊落,鲁冰花老成阴险,杜若洞悉全局善于补刀。碰在一块实在太可怕了。
更可怕的是,这三人都是沐王的手下。许多人都在心里发憷,他们之前低估了沐王的强大。
“哎呀,南南!南南!”鲁冰花变脸比翻书还快。上一秒还阴森森像修罗的刀,这一秒便变回了鲁冰花。狗扑包子般扑向南烛。哪个是真正的他,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不想他死就不要动。”白絮轻声道。
鲁冰花立刻停住手。
“她说得没错。”杜若走过来皱眉道,“南南伤了筋骨。交给我吧。”
林家大小姐闻言可劲点头,她可忌惮白絮的手了。白絮的手稳稳地扶着南烛。林大小姐撅了嘴:讨厌,白絮怎么会去救南岩风呢?难道她也喜欢南岩风吗?她年纪是大了一点,可是仍然很漂亮,又很会念书,南岩风会不会喜欢她?
可怜的林家大小姐愁肠百结。
“交给我。”杜若道。
“不如一起。”白絮淡淡地道,“鬼医在我这。”
杜若一震。手立刻也缩了回去。“鬼医在这里!”
鬼医,消失了多年的人物。没有无愁公子出名,却和无愁公子一样失踪了好多年。若是没记错的话,江湖传言这个人神出鬼没,最善治疗骨伤。与其它有名气的医生类似,他不重钱财,却十分难请。
白絮淡淡一笑。道:“正是。把南公子交给他,你们一起医治。他很乐意跟你一起切磋。如此,你可放心?”
这是个大好机会,更是一个难得的邀请。
杜若跟鲁冰花对视一眼。
鲁冰花心眼多,他摸摸一头凌乱的卷发道:“喂,美人儿姐姐,托您的福,南南能有个比兽医靠谱的大夫。谢你的好意,可是咱们能为你做点什么呢。”
“呵呵,你是觉得欠一个理由吧。”白絮心比比干多一窍。明白了鲁冰花的深意。无缘无故出手帮忙,鲁冰花不防备才怪。
“哼。”林家大小姐也觉得是。无事献殷情,非什么即什么。
“因为南公子也救过我。”白絮意味深长地一笑。她是故意笑给林家大小姐看的。
林家大小姐被这个“也”字刺激到,怒道:“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呢?”白絮浅浅地笑着。
“因为,因为……”林家大小姐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论城府,林家大小姐在白絮面前简直就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完败。
见大家都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林家大小姐怒道:“看什么看!”
“请诸位王爷都不要移驾。就在这画舫候了休息。无关人等先行下船,鬼医稍后自到。”白絮道。说无关人等四字时有意无意地看着林家大小姐。
林家大小姐要气爆了。却无可奈何。
众人陆续撤去。
左康带人上了船。左康一众,沐王亲兵一众,飞雪楼一众,画舫上密密麻麻戒备森严,可比铜城。
老王爷的寿宴照常进行。一点消息不露。
“白小姐对南南似乎特别好,南南什么时候救了她?南南是不是对她也有点意思?”杜若问。
“谁知道呢。”鲁冰花靠在船舷上喝了一口酒。
有些人,一开始就不该遇上。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双更,第一更送上!
、85
“出昏招没关系,还连出两次。呵呵,这一对母子实在是无可救药。”秦子敬道。宽袖一扫,笔架落在地上。
“小公爷,现在我们还要不要动手?”属下问。
“估计已经不需要了。两个自以为是的笨蛋。只可惜了这维郡,怕是真要落到无愁的手上。”秦子敬淡淡地道。
真要落在无愁公子手上,对百姓而言反而是件好事吧。
“那怎么办?”属下问。
“无妨。无愁公子到底名不正言不顺。我父亲应该会带百官参本。不管怎样,可怜这维郡,怕是又不得清净了。有时候,我真不知道父亲这样做是为了什么。”秦子敬道。
与他的父亲不同,秦子敬的心里似乎还有一片柔软。正因为这一片柔软,他看得见疾苦。也因为这一片柔软,他对一个青色的身影放不下。
维郡通关,他头次见到还在襁褓里的南烛。粉嘟嘟的小婴儿带着奶香。“她叫南烛,长大后就是你的新娘。”那时的父亲笑意盈盈地说。
秦子敬真不明白父亲,如果一开始就对南家赶尽杀绝,那自己现在是不是就可以不用这么难过?
“属下告退。”褐衣人要走。
“等等”秦子敬突然道,“帮我去集市上买个东西。”
王府的一落院子里,鸦雀无声,气氛如同绷紧的弦,经不起轻微触碰。连秋风扫落的黄叶都让人觉得头皮发麻。廊上廊下大气不敢出。这里正是世子尚阳所在。
王爷被刺的事已经传开。
据说乌篷船已经烧成黑炭,南岩风身受重伤。
可是王爷是生是死却迟迟没有消息。
“不会失败的。”老王妃说。颤抖着喝了一口茶。
这一战是不是太冒险了?
“该死的!南岩风那个混蛋,哪里都有他!他简直是我命中的魔星。改天我一定要收拾了他!要不是南岩风,此事能有岔子吗!”世子尚阳忿恨。
这些天来,他真是恨极了南烛。
老王妃没说话。她只闭着眼。在她心里,何尝不是在责怪南岩风的多事呢。沉浮多年,她还知道一个词叫做命数,南岩风的出现总让她有种莫名的阴影。
院外响起脚步声,有一队人马过来了。
老王妃心里一惊,茶都泼在桌子上。
丫鬟连忙上前收拾。脚步声蹬蹬进了院。
“属下侍卫统领左康。求见王妃娘娘,求见世子!”左康在门外恭恭敬敬地行礼道。
老王妃猛地弹了起来。世子也是。
有消息了!终于有消息了!
“左康谦卑有礼——看来大事已成。”老王妃缓了缓神道。
世子尚阳闻言就不自禁地一笑。
这个笑让老王妃有些难过。
做儿子的盼着当爹的死,这是不是皇权富贵之家逃不开的一个魔咒?
“王爷请王妃、世子速速去画舫,有要事要说。”左康在门外屈膝道。
终于是要交待遗言了吗?
跟想象得结局有点区别,老王爷没有一命呜呼,而是有时间说遗言。只不过这也是一桩好事。
世子闻言,忍不住地用手扶扶头发,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老王妃却摇了唇。
成功了。她成功了。
她亲手杀了这个当年费尽心思争取的男人。她已经搞不清自己究竟是输家还是赢家。
“请!”门外的左康说。
世子扬眉吐气地走了出去。这么多天,耳朵里全是南岩风南岩风无愁无愁,听得他难过得要命。最可笑秦家的人海想要自己为秦家办事,做太子的走狗。他秦家愿意做狗他可不愿意,当个偏安一隅的自在王爷比当狗要舒服几百万倍。
世子大大咧咧地走了出去。
看见屈膝跪在一旁的左康,顺脚给了一脚。左康隐忍不言。
“听说你有个妹妹挺漂亮,今晚本世子抬举抬举你家。”世子尚阳道。
左康闻言,眼中寒意大盛。却只能低头不说话。
世子只觉心头出了一口恶气,抬头看天,从此以后便是云破日出青云直上。
世子老王妃走上画舫。
画舫戒备森严。
老王爷被刺,戒备森严是在情理之中。
世子意气风发,老王妃却首先瞄到了一大溜红黑袍子的士兵。这些士兵跟王府养尊处优的侍卫们根本不是一个感觉。明明是人,站在凛凛风中却像是一把把刀。“这是?”
这色彩不是沐王军的颜色吗?南岩风倒是有十几个这样的人,但是这船上少说有数十个。
“沐王已到。”一个回答。
沐王,他来了。
自从沐王离开京城圈子后,老王妃就没见过沐王。印象中,沐王是个特别的皇子。有一回,皇太后摆宴,皇子皇孙无一不奉承阿谀,送上珍贵的礼物无数。再不受重视的皇子也会竭力弄一份体面的礼物出来。偏生只有沐王,什么都不带。“离开京城前我给皇奶奶洗脚吧。”少年沐王说。别人问他为什么不送份礼物。少年沐王认真地回答:“多一份钱在寿礼上,就会少一个士兵的吃食。我要打胜仗,我要活着回来孝顺皇奶奶跟娘亲。”
这句话,被京中有权有钱的贵族笑话了很久。再后来,沐王这个词便渐渐被无情冷酷代替。年少时的天真已经没人再提起。
沐王,他来了这里。
老王妃心里的不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放大。
画舫是楼船的格局。甲板足有正厅那么大。甲板上站着密密麻麻的人。这些人都是维郡的要员。他们出现在这,在等待某件大事的发生。可是他们一改平日的轻松,一个个似乎被整船可怖的气势所震,连一个敢抬头的都没有。
老王妃心里突然闪过一个荒诞的念头:沐王的气势,甚至远在皇上之上。皇上出巡之时,这些人也不见得一个个恭谨肃穆到如此境地。
老王妃甩掉这荒诞不经的怪念,对自己说:沐王嗜杀,又有飞雪楼在暗处,再加上老王爷要安排后事,所以这些人才这么恭敬。
湖面风大,吹起这些人的衣袂。除了衣服的飞扬声,便只剩下老王妃等人的脚步声。
画舫,安静得像黑夜里摸不透的梦。
世子哈哈大笑。
老王妃一语不发。
他死了?她争了一辈子的男人。她原本不会嫁他。可是自从遇见他后却再也忘不掉。偏远属地的一个世子而已,却勾走了她的心。尽管他已经有了未婚妻,没关系,她可以让未婚妻消失;他心有所属,没关系,她愿意争。她不过是一个女子,她跟自己的命运下了最大的一盘赌局。赌的是他的心。
可是到如今,她最终走上了这条路。
老王妃颤颤巍巍地走进画舫内。
世子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