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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雪无云,星河隐隐倒悬。更难得的露出一弯凄冷月光。照在结冰的河上,低头的茅草上,最终消融在跳跃的火把里。于是,连熊熊燃烧的火把都没了往日的温度。
旌旗猎猎,呼呼作响。刀枪在月下闪着寒光,铠甲徒生几分寒意。老虎豁前一片肃杀。每一个呼吸,都能感受到空气里的杀气。战马打着喷鼻,不安地踏着蹄。冰河上的雪狼亦不时对月长啸。
一场厮杀,一触即发。
“打战这种事,有时候比的技术,有时候比的是运气,还有的时候,比的就是心态。”羌午副帅道,意有所指。
鹿耶则咬着牙看着冷风中飞扬的一个身影,据说,那个小身板就是南岩风。他们已经从雪篷竹车里走了出来,骑着雪狼,打战在即。主帅仍气哼哼的。他不为鲁冰花杀他前锋营而气恼,反倒因为南岩风的“回骂”而斤斤计较。
副帅摇摇头。世上越没本事的,往往越看重架势。越空的鹅毛飘得越远。
“差不多了。动手吧。”副帅勒了勒□雪狼,对众将领道。
传令官挥手,战鼓号角齐响。“杀!”喊杀声惊天动地。
已经占领沉叶渡,离老虎豁主营不到一里。羌午叛军兵分三路,定可包抄沐王驻军营。他南岩风的防御工事做得再好,也抵不过前线围剿。更何况,只要上了岸,他们有的是时间跟南岩风耗。
反倒是在这冰上,他们耗不起。水文师已经说过,这沉叶渡一带曾经有一架天生寒石桥。寒石是一种奇石。天暖石更暖,天寒石尤寒。水面上升后天生寒石桥被水淹没。除了善水的羌午,天生桥的存在几乎无人知晓。表面上,沉叶渡一带凝冰厚实,其实除了有水流的缘故,更有这天生寒石桥遇冷在下散发寒气。但是,就算寒石桥加快水凝成冰,如今的冰面仍沉载不起太多的人。
河面广袤,可下脚之处却不多。
羌午此番原本只打算先行五千,五千人在这宽阔河面上不过一条蚂蚁似的一条细线。
谁知南岩风让出了沉叶渡。沉叶渡一带有陆地,又有工事。反倒方便了羌午集结。鹿耶大喜过望。可羌午副帅隐隐觉得自己不该将队伍全线拉来沉叶渡。
一军据守老虎豁,一方占领沉叶渡。两军对垒。
鼓声响。
“杀!”几名悍将一马当先发起冲击。
“杀!”
喊杀之声震天响。河面似乎都在微微颤抖。“放箭!”副帅下令。一时之间,漫天的火箭将天边染出一丝血色。
老虎豁似乎是黑夜里一头沉默的怪兽,睁着眼睛,在等待狠狠回击的时刻。
“那是什么!”有人惊呼。
只见南岩风的跷跷板动了起来。一队胖子全身铠甲顶着锅盖跳上巨大的跷跷板,紧接着一个巨大事物被弹飞,呼啸着飞过众人头顶,紧接着坠入冰面。
这不是守城,没有投石车。跷跷板的精准度似乎也比不上投石弩。巨大的事物没有击中在奔跑的敌军们,反倒是跃过沉石渡的坚固土地,落在闪着银光的河面上。
“是什么?”副帅很是谨慎。
说话间又一个大包落在冲杀的队伍里。有人不幸被大包裹压倒。有人立马上前试图推开这蒙在布里的奇怪物事。顺带割开了布块。
“是冰块石块!”
还有沙砾。
一大包冰块石块用布包着,裹得紧紧地,还用绳子绑着以防散开。
副帅冷笑一下。道:“读迂了书的贵公子做派……看来我高估鲁冰花南岩风了。”
平地战本就不该使用投石弩。如今两军对垒一片平场。投石作用不大,还有将部下置身箭羽之中的危险。冰块包布,无非是这里石头冰块不大。比不上攻守城池时投石车里的大石块。
南岩风似乎一心要做大石块,才用布包住石块投掷了过来。
“迂腐。”副帅冷笑。
在这平坦土地上,投石几乎没有大用,大石头包用处更少。
这不是城池。南岩风使用石头砸人,平地之上效果寥寥。多数石头包落入河面,少数凌乱地落在敌军中。
又一拨箭雨过去,老虎豁的军营里已经着起了火。有人灭火,有人回击。
“看,那就是南岩风!”一个人道。
只见对面军中的小坡上有一个银甲青裳的少年军官身影。举止洒脱,容颜如玉。
“长得确实不错,难怪风传少女不可见此君,一见倾心。只可惜行事还是嫩了一点。”副帅道。他是内家高手,视力极佳。
厮杀声中,老虎豁已经唾手可得。他不由心头泛起喜意。话也多了起来。
说话间,只见翩翩美少年的南岩风身后转出一个黑衣的高个。卷发蛇剑,容颜柔美,却透着一股嗜血的邪魅。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军营影子,举止雍容,似乎跟眼前的世界格格不入。
“那个人莫非便是飞雪楼的少主,鲁冰花?”副帅问。
“正是。”
“这个人,才是很可怕的人……如果不能为我所用,莫留活口。”副帅道。
鲁冰花眼角眉梢都有笑意,这样一个闲公子似的人,杀起人来却各个碎尸不留半分余地。
“轰!”又是几个大石头落在队伍里。这次,众人除了躲开外,连割开看的心思都没有。
“不过如此。”副帅嗤笑道。
南岩风啊南岩风,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羌午叛军几乎已经全部上岸,主帅鹿耶等人留在沉叶渡。
“杀!”白及已经红了眼。拔刀想冲出去。
南烛却拦住了他。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白及吼。
南烛突然拿了银光小剑一横。不是横剑出战而是吹笛。一缕笛音渗透在漫天遍野地动天摇的号角金鼓中。以内力相送,笛音嘹亮突兀。像是某种信号。一时间,连敌方的雪狼有几头都定在原地。
他要干嘛?
羌午这边面面相觑。副帅听到笛音总觉得有种不妙之感。
“小心!”众人惊叫。
是火箭。
火箭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听到南岩风信号的火箭不是飞向人而是飞向石头包!
只见南烛一方的火箭呼啸着落在人群里的几个石头包上,布片似乎浸过油,一点就着,比引线还好用——“轰!”
藏匿在石头包中的轰天雷瞬间爆炸。轰天雷引燃的还有包裹在石头里的火油。
一时间,石头包在敌军里炸开了花。
白及等人都傻了眼。
“好,好大个炮仗!”白及道。
火光跳跃,地动山摇,冰冷月下,修罗火开遍地。战马嘶鸣,雪狼逃窜。
“白铜巷的老老小小们怕我被人欺负了去。”南烛嘻嘻一笑。她于白铜巷有恩,难民们自然会拿出最好的东西相待,这便是民心。
火药加上石头块冰块火油,一时间威力瞬间被放大数倍。石头包附近的敌军死伤无数,没死的身上不是砸穿了洞便是着了火。最要命的是,突然而来的巨响让听觉敏锐的雪狼们受了前所未有的惊吓。这些雪狼们,有的继续撒蹄子往前跑。有的则带着人不顾一切往回冲——整个冲杀一下乱了套。
老虎豁前的羌午叛军乱成了一锅粥。
“那是什么!”鹿耶紧张地捂着耳朵嘶吼。他还没见过这么厉害的“爆竹”。
“龙朝的轰天雷!”副帅愣了。南岩风有龙朝相助不成?
龙朝地处极远南方,地广富庶,向来极少参与这偏远国度之事。龙朝工匠极善于制作轰天雷。一个手指粗细的轰天雷足可以炸出一个巨大的坑洞。故此,龙朝军队不多,却无人敢犯。
不知道南岩风手中有多少轰天雷。
“冲!给我冲上去!不许后退!”鹿耶跨在雪狼上叫嚷,“胜利在望!谁都不许退!活捉南岩风!”。
“大帅不可!”副帅连忙拦住鹿耶。
“给我冲!一鼓作气地往前冲!”鹿耶叫喊着。
“大帅不可!”副帅继续劝阻。
“给我……”鹿耶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终于忍无可忍的副帅一画戟顶住脖子。
被方天画戟顶住脖子后,鹿耶清醒了不少。至少他再也不乱嚷嚷了。“你要干嘛?你知道我堂兄弟是谁吗?”
“小某造次。小某只请大帅收回成命。速速让兄弟们撤回沉叶渡——这沉叶渡压根就是南岩风设的陷阱。退一步,换我军全部!这就是捕蝉的糖!”副帅道。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双更,第一更送上!
、132
南岩风好妙的棋。
鹿耶闻言一愣。
却见南岩风军中的胖子们又一跳,一个巨大的石头包落在地上。所有羌午叛军都被石头包吓破了胆,立刻四散溃乱。
“轰!”火箭落在石头包上,又是一声轰鸣。
射箭的正是白及。
白及抢了火箭营的弓,自己瞄准。射中引爆之后,白及仰天大笑:“爽,爽!兄弟们,小爷给你们报仇了!来啊!快点装车!”
“石头不够了!”
“拿冰块上!”
“冰块不好取。现在这时候,不能靠近河边,也就茅坑里还有点冰。”小兵嘟囔。
“那等什么!带人去掏啊!来,跟我去!”白及作为一个贵族公子,头次对掏粪大业如此积极。
羌午叛军完全乱了套。
“后退!后撤!撤回沉叶渡!”副帅举着方天画戟道。
“轰!”又是一声闷响。
轰鸣声中,羌午叛军后撤。副帅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老虎豁阴沉沉的老虎豁没有人追出,仍旧像是一只亘古的怪兽,趴在黑夜里。除了火箭跟轰天雷,老虎豁没有动静。
但是,副帅总觉得有异常的地方。
等等,那个风度翩翩的少年军官仍站在跷跷板一方。可是那个阴森邪魅的鲁冰花呢?
副帅莫名就觉得慌了起来。
剩余人员在沉叶渡混乱成一团。副帅驱着雪狼,带着亲兵,围着沉叶渡边跑边下令:“速速整顿好人数!”“据守沉叶渡!”“控制好雪狼!”“据守沉叶渡!”
老虎豁的人没有追来。
安静得有些过分。
“不好!看冰面!”只见冰面上的包裹突然被银光切开,三三两两的黑衣人从包裹里飞出。其中一个最后落下的,里面竟然飞出了鲁冰花跟四名哑女侍卫!
这些石头包竟然是装人的!
鲁冰花站在湖面上,拿过女侍手中的一个十字弩朝天上一射。冰凉的月色里绽开一朵诡异的烟花。
疯了,打仗时放烟花?
似乎是一种约定的好的信号。飞雪楼的黑影们飞进了沉叶渡。
“小心刺客!”副帅尖叫。心道:“飞雪楼疯了吗?这么多人,也行刺?”
谁知话未落音,就见黑影飞出来不少。
“不好!快跑!”副帅倒吸了一口冷气。
“轰轰轰轰!”
一声巨响连着一声巨响。整个沉叶渡淹没在水下的爆炸声里。南岩风预埋了轰天雷在沉叶渡!
“为什么轰天雷可以放水下!”副帅快要疯了。他眼睁睁地看着沉叶渡连冰块工事带人整个沉了下去。血色在水底五光十色的烟花里蔓延。血太多,像是浓得化不开的墨汁。
他恐怕怎么都想不到,这可怕的水下轰天雷是南烛将轰天雷放进了楚风荷的水下烟花瓷瓶儿里的结果。楚风荷若是不做大夫而是去龙朝做轰天雷,一定是个天才。
“轰轰轰”爆炸声不绝于耳。原来南岩风鲁冰花两人将最多的轰天雷放在这!前面所有的行为都不过是等着他们进这个捉鳖的瓮!
沉叶渡支离破碎,活人死人完整的人破碎的人一起沉入河中。有人侥幸游出了水,有人在游出水后被突然出现的黑色身影肢解。
这不是战争,而是一场血腥的杀戮。
“快走!快走!”副帅反应不慢,立刻召集未死的士兵,跨着雪狼,准备再次后撤。
能听见他话的人不多。
“轰轰轰!”爆炸声还在继续。
“咚,咚,咚!”偏生在这时,老虎豁的鼓声响了。
南岩风出击。
“冲啊!”小将白及一马当先。
老虎豁直到这时,才像是睁开了眼的恶魔。爬上了岸的羌午叛军尽数落入虎口。
“走!”副帅勒紧缰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