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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烛却一笑道:“能救我的药……不是这个。”
这笑容莫名让人心疼。皆尤再拦道:“莫非你就是那续命的人?”
皆尤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成皇续命之事,知道的人应该不多。一般人顶多认为成皇养了个普通药人,这种事在成国皇室并不少见。
南烛道:“看起来你猜得没错。”
“这便是你那时一定要活的理由?”皆尤问。初见她时,她潇洒利落地走进白铜巷,飞跃青竹白雪间。怀抱轰天雷,却执着地要活着。
“不行,不行。一定要走了。羌午的死胖子已经把青魂剑当贡品送来了。解这个毒我清楚……当年我的姐姐就是这么死的!”皆尤突然怒了起来,奋力用刀去砍铁链。
“不用折腾了。就算砍断了,我也不会走的。”南烛答。
“你会死的!”皆尤道。
“他是我二哥。”南烛道,十几年,他种下的温柔,她放不开手。
话虽如此。她的二哥,在哪呢。
“鲁冰花他……”皆尤的话没说完就被南烛打断。如今的她,最听不得的恐怕就是那个名字。只要一想起,便会一觉得温暖,一温暖,心就会疼。
“快拿走。”南烛眨眼道,“我还欠你两个人情呢。”南烛眼中的落寞让皆尤很有些难过。
皆尤道:“你没死便一笔勾销了。现在换我欠你的。你要什么?”
南烛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留下长住。”
“喂,别逗了。”
“照顾好楚姐姐。不许她寒一点心。”南烛道。不要让她,像我。
皆尤郑重地点头道:“好。”
“驷马难追。”
两人击掌。
皆尤悲伤地发现南烛的手苍白冰凉。南烛却当做看不见皆尤的眼神,催道:“快走。”
皆尤扯了一张宣纸包住药丸,带人冲了出去。
走了两步,又回头道:“保重。若是你的话,说不定我能救你。等我三天!”
“快走吧,别再胡闹了。你这样,也不知道楚姐姐要担多少心。”南烛无可奈何地催道。虽然催,心里却有种久违的暖意。她弄丢了二哥,可是,至少她还认识了这些朋友。楚姐姐、皆尤、杜若,还有鲁冰花。有他们,是不是自己也可以说此生无悔?鲁冰花,自己还能不能见到他?
皆尤刚走,一队锦衣卫便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冲了进来。“人呢?”左统领问南烛。
“走了。”南烛淡淡地道。
锦衣卫面面相觑。这个药人是怎么回事?身处一堆刺客中毫发无伤还如此平静。正在这时,门口响起了成皇的声音:“旧相识可真不少。出手也真够大方。”
南烛闻言看向他。他在人群中仿佛会闪闪发光。
只看了一眼药炉,成皇便似乎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聪明如他,却为何看不穿白絮锦绣的花招。南烛苦笑一下,尽管不愿承认已不得不承认,二哥不是不懂,而是他已经不愿懂。
她期盼的是回到以前的家,可以布裙小屋共话桑麻。她从没想过,他会不会不愿意。也许,那个温柔的二哥,真的不会再回来。
南烛看着成皇。成皇也看着她。南烛眼中是失望,成皇眼中却是悲伤。
悲伤?为什么是悲伤?
“带去华辰殿。”成皇冷冷地吩咐。转身离去。他转身太快,南烛不得不对自己说刚才应是看错。
、145,结局(上)
华辰殿,是他的寝宫。
成皇素喜安静,内殿无人,一应随从皆在外殿听召。与平日不同,外殿外站着成皇亲信,以及北七风、北谷。他们并不是经常守寝殿的人。
南烛隐隐觉得,今天这阵仗有些不同。无形之中有一种戒备森严的意思。
南烛见惯了沐王的精兵,对这些兵士的些微变化感知变得很敏锐。南烛觉得,守殿的卫兵们森严肃穆如临大敌。
在经过北谷北七风两兄弟身边时,不太善于控制情绪的医官北谷看着南烛欲言又止,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南烛一时无法明白。南烛只看见北谷身侧有药箱。北谷并不是杜若那种喜欢背着箱子到处跑的人。北谷居然带着药箱,实在有些反常。
他们是在等待什么发生吗?
“快走!”身后锦衣卫催促。南烛被推进寝殿。随即,殿门在身后关上。
殿内,只有一排侍卫并成皇。
殿外,北七风轻声对北□□:“要开始了。”
北谷闷闷地道:“到昨日,我才明白成皇的打算竟然是这样。我本以为成皇无情无义不通人情……。”
北七风轻声道:“嘘。”
殿内:
白玉铺地,金龙绕柱,铜鹤吐云,入眼处是看不尽的奢华精致。不知为何,今日寝殿窗户尽数关上,帘幕低垂,不见阳光。明明是白天,寝殿之内却已经点起蜡烛。一树树蜡烛,有如繁星匝地,摇摇曳曳,衬得高台之上的那个人犹如坐在星海之中。
他坐在高台之上。看着南烛。
以前,他爱坐在后院的琴台上,静静地看着飞瀑流水。南烛从未想过,有一天,安静的二哥会如此陌生。
“二哥,你要做什么?”南烛道。
二哥闻言看着南烛,轻轻地挥了一下手。
绑着南烛的侍卫似乎早有准备,脚一踢,踢得南烛跪了下来。
“你所习的礼仪呢?”成皇问。
南烛苦笑:是啊,竟然又忘记了他的身份。又叫他二哥。
“不如朕来教教你。省得你再分不清高低尊卑。”成皇不紧不慢地说。他说话向来不急不慢十分好听,可是此时听来却像是冰刀扎心。
一语毕,南烛便看见身前不远处的一处地板陷了下去。寝宫有机关,这很正常。让南烛脸色发白的是,这地陷之内竟然是蛇虫。蠕动的蛇虫。
南烛自小不喜蛇,二哥曾经因为她配过许多雄黄驱虫的药。可如今,二哥却对她说:“绑起来,丢进去。不要乱动。动的话,这些小东西可是会咬人的。”
“你要干嘛。”南烛头皮发麻,嘴却仍硬。
“你昨夜打了朕一巴掌。朕闲来无事,也想打回来。”成皇道。
南烛一愣。这是二哥会说的话吗?
在她记忆里,二哥从来不会计较这些。多少回,她把二哥辛苦画的画撕毁了、把酒缸打了、把书弄散了,二哥都只是捂捂头,然后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声:“没事。”
眼前的人,是二哥的脸,却不是二哥。
还未等南烛反应过来,几个侍卫就走了过来,啪啪啪连甩南烛几个巴掌。
“光巴掌不够有意思,好在朕想起来了,你怕蛇。你也可以不进,只要你承认你的母亲是个贱人。”二哥说。他说话的节奏一如以前,可是言辞却像带火的刀枪。
“不!”南烛怒了。
“啪!”又是两个巴掌打到南烛脸上。是侍卫们。
“已经提醒过你,注意身份。”二哥道,“丢下去!”
南烛被塞进了蛇虫窟。
“二……!”一语未落,一条蛇便缠上南烛的小腿。冰凉滑腻的身子顺着南烛的腿不断往上。南烛惊恐地看着身子下不断纠结的蛇。过度的惊恐,让南烛忘记了说话。
“最好不要乱动。”成皇冷冰冰地说。言毕,打开了一个药盒。伸出手指,捏起药丸放入口中。药丸似乎极苦。成皇的眉头皱了一下。随即不再看在蛇窟中几乎已经崩溃的南烛。南烛一动不动。身上爬满了花花绿绿的蛇。甚至额头上,也是蛇。
曾经,他微笑着为她拂下额发上的落花。“累了吧?回家。” 他说。眼中的身影忽然越来越淡,一头卷发的家伙伸出手说:“回家。”
南烛微微摇摇头。视线有些模糊。
蜡烛一点一点地燃烧。
殿外:
“这样差不多了吧?”北谷问。
“还不行,成皇说以她的倔强,要半个时辰之后。”北七风道。
半个时辰。北谷打了个寒颤。
“成皇这招可真狠。”北□□。
“我看他对自己狠才是真的。”北七风道。
殿内,蜡烛一点点地燃烧,最近的几根蜡烛都烧到了红线处。
或许是适才服了药的原因,成皇的鼻尖冒着虚汗,嘴唇比平时红上许多。他看上去并不好受,轻轻地用手指按着太阳穴。
看到烛光已经到了红线处,“拉她出来。”成皇道。
南烛终于从蛇虫窟里被拉了起来。几个侍卫拎起还不肯罢休的爬虫丢进窟里。南烛软软地坐在地上。与成皇不同,南烛整个人都像是褪了色的瓷娃娃。双眼圆睁,嘴唇没了一丝颜色。
成皇看了她一眼。
南烛的眼神里盛满了恐惧,却仍是倔强地与成皇对视。
成皇又打开了一个药盒,里面是两粒赤红如血的丹药。成皇拿起一颗送入口中。
“你们出去。”成皇对左右道。
侍卫们告退。地板缓缓盖上。在蛇虫窟彻底盖上的一刹那,南烛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烛光满地,南烛在星海的一端,成皇在另一端。成皇站起,缓缓穿过星海而来。南烛却下意识地退让了一寸。
成皇眼微微一黯:终于,她已经不会再像从前一般扑向自己。
殿外:
“老弟,你在想什么?”北谷问。
“我在想。如果是我,我是要江山还是美人。”北七风道。
“正也是一刀,反也是一刀。有些人剁了别人,有些人把自己剁成了泥。”北□□。
殿内:
“你给我吃了什么。”南烛问。
“一粒药。”他道,烛光摇曳中,清清冷冷的模样,说起话来也甚是让人心冷,“怕你睡去。看不到待会的好戏。”
南烛是累,却睡不着。连南烛都闻得出,这满地的蜡烛树里静静释放着不知何种提神香药。想睡,却睡不着。南烛宁可这是一场梦,等梦醒了,她仍在家细数凉席上的落花;隔着一道夏窗,二哥在檐下乘凉。
“咳咳。”成皇突然咳了两下。
南烛闻声不自觉地抬头。成皇看上去不太舒服,额间有些微微的汗。
成皇却不看她的脸。他的视线落在南烛脖间的吊坠上。目光在那停留了一会。南烛看见他的喉头动了动。
是看错了吗?为何刚才他的眼中有一丝不忍。
成皇从她身边走过,不远处有一个木盒。成皇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剑撬开了木盒。
南烛里躺着两个瓷瓶。
看到这两个瓷瓶,南烛的脑袋“嗡”地响了一下。这两个瓷瓶看上去为何那么眼熟?像极了娘亲跟大哥的骨灰缸。还不等南烛看清那个瓶子。就看见成皇将一个瓶子取了出来。宽大的袖子恰好挡住了大半个瓷瓶。
南烛的心随着上升的瓶子提到了嗓子眼。
“有个词,叫做挫骨扬灰。”成皇轻轻巧巧地道。
他拿起一个瓷瓶,松开手。素白的瓷瓶从他手中脱落。“砰!”骨灰缸落下,在地上盛开一朵灰色的烟花,瓷缸碎成无数片。
“不!”南烛喊出了声。
却看见站在光烛中的成皇,又拿起了一个。
殿外:
“每个人都有底线。”北□□。
“最熟悉南烛底线的,自然是成皇。”北七风道。
南烛的底线,就是她的家人。
殿内:
“放下!”南烛冲到成皇身前。她捡起了地上的怪剑。烛光点点中,一身青衣与明黄对峙。
“放下……那是大哥。”南烛哽咽。那是大哥,那是她的家。
成皇笑:“不放又怎样?难道你还能杀了我?你不是日日盼着与我双宿双飞吗?比如这些信。”
成皇从袖子里掏出几张宣纸,手一扬,南烛的信像是蝴蝶的断翅随意飘洒在烛火上。碰着烛火的,瞬间燃烧得一干二净。
“二哥,我梦见紫苑花地的花开了。可为什么,我会哭醒?”宣纸飘飘落下。
成皇的笑比烛火更能烧掉这些信纸。
“放下。”南烛道。
剑尖在发抖。
“二哥,求求你,放下。”南烛泪眼婆娑。二哥,二哥,最后一次叫你,我们醒来好吗?我们回家。
成皇静静地看着她。像在看一个笑话。
“二哥?呵呵,你知不知道多自以为是。你爹爹已经死了,你的死党杜若无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