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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年纪虽小,心思却很老成,也许是失去至亲让他一夜间成长起来。他在电话里说,那日苏辙去家中找他父亲时,他刚好放学回来,听到了后边内容。后来父亲时常沉默发呆,他便暗中留意观察,可毕竟还要上学,没成想父亲会遇害……但他亲眼见过父亲将东西藏在哪里,所以,犹豫几日后,他做出这个决定。
为了避免重蹈父亲覆辙,他趁放学后把东西藏到公园水池里,所以,刚刚苏辙就去开车故意绕了几圈,甩掉可能还在跟踪他的尾巴,最后去公园取出这个包裹。
层层防护之下,是一个装饼干的铁盒,锈迹斑斑,看得出已有不少年头。
打开盒盖,里面是一叠单据,字迹略褪色,但仍能清楚看出每一栏的内容,货物名称,数量,提货人……
还有几张照片,边角已泛黄,其中一张是发着阴冷青光的枪支器械,满满一箱。
最后是一封信,信纸白净,是新写的笔迹……
苏辙静静地,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看完一遍,许久后仍一动不动,仿佛被施了定身术。
太震惊。
尽管之前做过这方面联想,但仍是被这些白纸黑字及实拍图像所呈现出来的事实深深震撼。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动了一下,抬手捂住嘴,但仍是未能阻止鼻腔里发出的一丝抽噎,同时,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为这一份证据,他师父失去一条命,那个心存正义的老实男人失去三根手指……
如今,连命也没能保住。
此刻,这份证据辗转到他的手中,苏辙感觉到一团火从胸腔渐渐升起,越燃越旺,捏着信纸一角的手微微颤动,最后握成拳状,用力,直到指骨泛白。
、35
天刚蒙蒙亮;苏辙就只身来到看守所;提审杀害王军的那个凶手。
那个混混睡得正香就被拎出号子,极度不满,歪着脑袋靠在椅背上;打着哈气发牢骚:“怎么又审,还没完了是不是?大清早的,连个觉都不让人睡好。”
苏辙坐在审讯桌后;静静地看着他,声音不重不轻地说:“你上次交代的不彻底。”
混混一撩眼皮;“老子做的可都说了。”
苏辙一笑;语气极轻:“是吗,是不是没做的也说了?”
那人一凛。
苏辙心中也一震;本是诈他;没想到这步棋居然走对了。
随后,在各种审讯技巧轮番轰炸下,混混终于交代,他收人二十万,买自己一条命,给人顶缸。
“是谁?”苏辙脸色凛然。
混混别过脸,脸上多了一抹苍凉,“我要说了,就不是一条命,而是全家四口。”
“好,你不用说。”苏辙提笔在空白页刷刷写了两个字,起身走到他近前,“是不是这个人?”
混混看清纸上内容,眼神一直,随后目光躲闪,摇头否认。
苏辙笑笑,合上文件夹,结束审讯。
上午时分。
白露被眼前景象惊艳得不能言语。
两座苍翠青山之间,几十米高的巨幅水帘倾泻而下,流入潭底时惊起巨大浪花,朵朵浪花在阳光下绚烂而耀眼。
这就是世界第二大瀑布,黄果树大瀑布群。
那俯冲直下的水流同时也激荡着白露的心,那种悸动,无法描述,她的心跳,仿佛也跟那水声一样,轰隆得惊天动地。
当身边的人凑近她耳朵问:“喜欢这个惊喜吗?”
白露扭头看他,用力点头,大声答:“喜欢,喜欢死了。”
为了表达她的雀跃,还配合地跳了两下,马尾在脑后跳跃,发梢被阳光染成金色。从未见过她笑得这般舒心,这般肆意,眉眼弯弯,嘴角翘起,两枚小梨涡更是添了几分调皮,程彧竟觉得这笑颜比头顶上的太阳还要晃眼。
忽而一阵山风吹来,水帘被轻轻掀起,水雾扑面而来,她低呼了一声,抬手挡脸,头发被打湿,她却笑得更畅快。
程彧拉住她的手往前走,一听说还能走进水帘洞,从里往外观看瀑布,白露激动不已,他一面提醒着注意脚下路滑,一面随意地介绍瀑布形成原理。
白露入神地听着喀斯特和侵蚀裂,然后仰头看他,眼里有明显的崇拜:“你懂好多。”
程彧勾唇一笑。
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进了溶洞,看到瀑布的另一面,白露却表现得异常平静,也许是被这天然而成的奇妙景致给震撼了,她注视了水帘许久,才叫了一声:“程彧。”
两个字在急促水声中并不分明,可身边人却耳尖地捕捉到,不由一愣,印象中这是她初次叫他名字,侧脸看他,对上她的目光,只见嘴唇微动。
那口型不难辨认,是谢谢你。
对白露来说,这一声谢情不自禁,也理所应当。
如果不是他,她可能一辈子都没机会看到这样的景象,至少在还能像孩子般又跳又叫的二十几岁是没可能的。
程彧微失神,随即揽住她的肩,她身体柔顺地依偎过来,并没有以往那般一碰就躲,他不由感慨时间像个魔术师,然后用下巴抵着她的脑顶,用不高却足够两人听见的音量说:“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带你看尽全世界最美的风景。”
白露觉得这是认识他以来,听过最好的一句话,还没来得及细品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又听他低声说了一句,但还没入耳便被水声淹没。
她侧过脸大声问:“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程彧看着她生动至极的脸,笑靥如花,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像是晨间花瓣上的露水。他没再说话,却在心里补充,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的风景。
午后两点,苏辙接到报警中心转来的消息,有人在市内一家小旅馆看到青龙会二号头目,这是被通缉名单中的一个重量级的要犯,这两天重点搜捕漏网之鱼,队友们都在外面,他通知大家,分头过去包抄旅馆,来个瓮中捉鳖。
苏辙拎着钥匙去开车,小叶追出来,“我也去。”
他头也不回地拒绝,“不行,今天太危险,他们手里有武器。”
小叶却一挺平胸,“我不怕,我要跟你并肩战斗。”
苏辙皱眉说了声:“胡闹。”但还是让她上了车。
在副驾位做好,小叶摸了摸腰间配枪,跃跃欲试道:“放心,我的枪法比小黄强多了。”
刚上路没多久,苏辙电话又响,那家旅馆老板说,那伙人要退房。苏辙眉头一挑,让小叶打电话通知队友,自己狠踩油门,一定不能让这些混蛋再次逃脱。
一路疾驰,终于抵达那家旅馆所在位置时,他有先见地直接开到旅馆后身,远远地,一眼就看到五六个人从后门出来,左右张望后陆续上了门口停着的一辆脏兮兮的面包车。
苏辙整日研究这些人的照片,稍微有点身份的脸都能一眼认出,立即断定这正是那一伙人。眼看那辆车开动,上了路。
他悄悄尾随。
开了一段,面包车里的人似乎有所察觉,忽然加速。这一带岔路口众多,一旦跟丢,很难再找到,苏辙见既然已暴露,也跟着提速,小叶在一边打电话请求紧急支援。
两车一前一后,在复杂如蛛网的老城区大街小巷里左突右拐,一个开得疯狂,一个死咬不放。
身边小叶已得到确切答复,支援已在路上,几分钟便到。
两人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小叶发出一声惊呼,只见斜刺里冲来一辆货车,直直地朝他们的吉普撞来。
苏辙一见不妙,作势往右转弯,却发现右边路旁是一间幼儿园,一名女老师正领着一群小朋友在门口做游戏,在一处由不到半米高的栅栏围成的场地里。
无需权衡,苏辙一咬牙,猛踩油门,试图往前冲躲开。
然而,就在他为堪堪躲过那辆货车而松口气时,瞳孔却忽地缩紧,又一个十字路口,从左侧方向忽地驶来一辆比刚才那辆还要高出许多的货车,如一只潜伏已久的猛兽,算好时机来势汹汹地冲过来。
车速已到极限,刹车更来不及,苏辙心里一突,大脑意识被剧烈的撞击声打断。
顷刻之间,碰撞声,女人尖叫声,还有骨骼破裂声,齐齐地钻进他耳中,喉咙一阵腥咸,还没感觉到疼痛,眼前就蓦地一黑。
小叶从眩晕中醒来,睁开眼,被眼前景象惊呆。
车头嘶嘶地冒着烟,发出呛人味道,挡风玻璃上模糊一片,有网状裂痕,有黑色烟雾,还有星星点点的鲜红色的……血迹?
她的额头上,有血流从蜿蜒流下,她没察觉,扭头看旁边。
然后,呼吸停住。
苏辙靠在后座上,身侧车门已变形,狰狞的金属框架像是嵌在他身体上,同样变了形的方向盘顶在胸口。他脸色煞白,双目紧闭,血从嘴角汩汩流出。
小叶失声地叫:“苏哥……”泪水汹涌而出。
没人回应她。
世界死一般地安静,什么都听不到,她无比惶恐,低喃了一声:“救命……”伸手就推自己这一侧的车门,想要出去喊人求救。
可她这边情况只比另一侧好一丁点儿,车子撞在电线杆上,车门已经凹进来,挤着她的大腿,她还看到自己右手背带血,指骨生疼,应该是骨折了。
她根本顾不上这些,正倔强地用力推着车门,感觉到左手腕被握住,她回头,只见苏辙眼皮掀起一半,视线空洞茫然地看向前方,被血染红的嘴唇微动。
小叶怔了一瞬,立即明白,把耳朵凑过去,努力地听清他说的话,泪水却已在脸上肆意蜿蜒。
才听到断断续续几个字,就感到肩头一沉,她心跳一停,木然地,小心翼翼地侧过脸,就见苏辙歪着头,靠着她的肩,感到左手背微热,她低头,全是血。
他的。
从他嘴里流出来的。
再看他胸腹处,衣服被浸透,暗红一片。
小叶不敢碰触他鼻息,也不敢动,怕一动就惊扰到他,怕他的血流的更快。她低低地叫,“苏哥,苏辙,你别睡,求你,我这就叫人……”
手机却在撞车时不知掉到哪里去。
她僵着身子费力地四处搜寻,正因时间一秒秒流逝而感到绝望时,一阵警笛声远远传来,小叶鼻子一抽,哇地一声哭出来。
坐汽车回贵阳途中,白露又有些不适,她睡了会儿,醒来发现自己脑袋歪在程彧肩头。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味道,那是一种草木的清香,来自于他惯用的某个牌子的香皂。
她悄悄坐正身子,窗外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绿地,隔不远处便有一座奇异山峰,奇幻般的三日行即将结束,心中犹有不舍,在心头徘徊了两天的问题不由溜出嘴边,“你以前……”
程彧侧脸看她,眼神柔和。
这样的视线让她忽然没了继续的勇气,但既然已开口,就没法收回,“也经常带她出来吗?”
他立即明白那个她是谁,眼里划过一丝怅然,微微摇下头。
“那时候不像现在这样轻松,现在虽然也忙,但是为了生意,那时是为生存,根本没有这份闲情……”
“那她就在家里等你?”
“嗯。”程彧想了想,补充道:“她算是也有些精神寄托,她那时在舞蹈学校教芭蕾。”
“她喜欢小孩子?”
程彧被问得一怔,随即点头,“应该是。”
白露没再发问。
程彧也沉默不语。
那时他们都还太年轻,刚刚结婚,至少他是还没来得及想这个问题,二十六七岁的男人,正是为了事业全力打拼的年纪,何况他比一般男人背负了更多的东西。“她”善解人意,从未提及孩子,但后来想想,她应该是渴望的,否则也不会放弃商科本行去教舞蹈。
而且,她在电视上看到贵州山区教育条件匮乏的报道后,还跟他说,那些孩子真可怜,要不咱们去建个学校吧。
他当时有些世故地答,给点钱倒没什么,只不过,这钱最后应该没几成能真正用到办学上。她似乎也意识到他赚钱不易,从此再未提起。
直到她去世已三年,他无意中在报纸上看到一张失学儿童的照片,当即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