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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来二十万。”秦沛祥低声说道:“还有五十万,是你的小孙女……秦秣出的。另外五十万,我……现在不能说。”
老爷子沉默许久,视线终于缓缓转到了一直站在屋前,被众人忽略的秦秣身上。
这个女孩子面容平淡,个子娇小,看起来干干净净普普通通,放到人潮中显然是很不起眼的。
从秦秣刚出生起,秦伟华就对她心怀厌恶,这种厌恶不仅仅是针对秦秣,更是针对他自己。他厌恶秦秣的出生来历,更厌恶自己的教子无方,以至于到最后,甚至要将还是婴儿的小小孙女赶出家门。
孩子是无辜的,这个道理秦伟华当然明白,但明白并不等于就能看开,他心藏无数的复杂感情,无法言喻,不能解脱。
“进去说。”沉沉的三个字从老爷子嘴里吐出,他拄着拐杖,转身又颤颤巍巍地往左边里间走去。这一瞬间,他弓起的脊背似乎又挺直了些。
秦沛样大喜,连忙等着秦秣上前,与她一同进屋。
苏丽珍则在屋前台阶上站了会,转身又进来右边厨房。
这个里间的地板上粉这粗糙的水泥,墙左边摆着个老旧的红漆方桌,靠最外边墙壁之处开着窗户,窗叶都是关着的,一个小炭火箱子捂在里头,屋内温暖。
秦秣跟着秦沛祥走进去,就看到秦伟华已经坐在一把藤制的靠背椅上。那椅子上垫着袖珍型号的小摇篮被,老爷子坐在上面,脚踏着前面长方形的火箱,膝盖上另盖着一条小毛毯。
屋子凌乱地摆着几条小凳子,秦沛祥不敢坐,就带着秦秣站在一边。双手垂着,目光紧紧落在老爷子身上。
“说说吧,这个丫头……”秦伟华不去看秦秣,只是盯着秦沛祥,“她哪里来的50万。”
秦秣有些惊讶地看了秦沛祥一眼,就见他面容沉静。
“秣秣写了几年书。”秦沛祥缓缓解释。
老爷子又反复问了许多问题,他刚开始听到秦沛祥说能拿出一百二十万出来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担心这钱来路是否正当,所以他问得详细,甚至是苛责。
“书?什么书?什么东西能被称作书?”老爷子尾音重重一顿,视线又落到秦秣身上,充满着无言的压迫感。
秦秣静静地望着他,不张扬不低落。
“是小说。”秦沛祥更加详细的解释了一大段。
其实秦秣拿出的这些钱,不全部是稿费,《雕月》确实卖得还行,但是这种小说的受众并不广泛,也不足以让她拿到这么多稿费。这些钱,还有一部分来自于青山网络付出的先期款。
这其中的详情,秦秣就没对秦沛祥说过,因为要说的话,还得牵扯出很多,秦沛祥对游戏有很深的厌恶,还是不提的好。
“小说?”老爷子轻哼一声,有点不屑,“小说这个东西……”他看秦秣垂下眼睑,话锋又是一转,“什么时候,把你的小说给我看看?”
他这话问出来的语调是很僵硬的,但秦秣已是闻弦歌知雅意,明白秦伟华这句话说出,更是有了谅解的意思在里头。虽然老爷子并不直接说出原谅,但只是显露一点意愿,他们努力起来也算有个方向。
“我现在就打电话,让人赶快邮寄一本过来。”秦秣回答。
“哼,急什么?”秦伟华挥挥手,又问:“还有五十万呢?哪里来的?”
万,这么多钱,对这一辈子穷在山沟里的老人而言,实在算一笔巨款。但钱越多,在秦伟华看来却反而不够真实,他最担忧的,还是怕儿子做了什么傻事。
秦沛祥早就想好了这个问题,只是沉沉缓缓地说:“这个事情,等路修起来以后,我再说。爸,这笔钱来路正常,你只管放心。”
老爷子冷笑:“放心?你就给我放心两个字?真要是让我放心,你怎么不说?让我不放心的事情,你做得还少?”
秦沛祥知道自己老父的脾气,等的其实就是这句话,他当即又道:“爸,不是我不肯说,只是那个人,他自己无颜见您。”
“那个人无颜见我?”老爷子只听到这几个字,心里马上就有了预感。他稍稍沉默,又觉得难以置信,“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片刻后他语调一转,又颇为冷厉地说:“如果我一定要问清楚,你是不是准备继续用修路来威胁我?”
“爸!”秦沛祥上前一步,略显激动,“我从来就没那个意思,只是……爸;这件事我其实已经压在心里二十年,到今天,就算他不同意,我也一定说出来。只希望,您知道真相以后可以不再责怪他。他……他不是不孝,他说有不得已的苦衷。”
“你说谁?”秦伟华将双脚从火箱上放下,拄着拐杖豁然起身。
“爸!”秦沛祥一咬牙,轰然跪倒在老爷子面前,“他不是耻辱,他也是受害者。”
老爷子反而端坐下,他收敛起情绪,淡淡到:“你说这么多,就是想要我答应不怪那个人?”
“爸。”秦沛祥叫了一声,视线紧罗在老父亲身上,目光期待。
“好大的手笔!”老爷子讥嘲似的一笑,“拿出50万来,就只为了听我说一句不怪罪。”他停顿片刻,“说吧,那个不孝子现在在哪里?”
秦秣抬着头,已是注意到,老爷子虽然说得冷淡,但一只左手已经紧紧握在背椅的左边护手上,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突兀爆起。
“爸,我说一个故事。”秦沛祥冷静下来,又开始缓慢讲述,“曾经有一个山沟里走出的大学生……”
秦沛祥只用“他”这个人称指代理秦沛林,他的讲述顺序和角度通通偏向于述说胞弟的无奈无辜,一番话说下来,说得老爷子整个威严的面容都软和下来,只是压抑着悲痛和疼惜。
“他从来没有想过,一走了之或者忘记乡亲们的恩情,他只是,害怕自己给乡亲们,给父亲抹黑,所以什么都不敢说,只是默默地做着一些事情。”
秦沛祥说到最后,也是悲痛难抑,声音略显暗亚起来,“爸,这不是别的病,这是艾滋。就算他是因为生病到医院去输血而被感染的,但是,能不用异样眼光看他的又有几个?”
秦秣看到老爷子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他几次张嘴,都没能说出话来。
“爸,阿林就算每天被病痛折磨,也从不忘记当初送他上大学的乡亲们,不敢忘记您。他甚至不肯到大一点的城市去接受治疗,只是一个人独居在邵城,每天承受煎熬。”秦沛祥说到这里,嘴巴一闭,只等老父亲一句话。
整个室内的空气都沉闷起来,三人相对无声,仿佛都在静听时间流逝。
左边门口忽然传来“哐当”一下重物坠地的声音,三双视线望过去,就见到苏丽珍双手保持着端盘子的姿势,呆呆地站在门口。而那地上散落了一个老式铁盘中,还有一地瓜子花生,彩纸糖果。
“丽珍。”秦伟华站起身,深吸了口气才说出话来,“东西先别收拾,你说,要不要去接你三弟回来?”
“我……我……”苏丽珍差不多将秦沛祥刚才说的话全听到,那点惊讶从刚才一直持续到此刻,仍然是心绪混乱,不知如何是好。她的回答完全就体现了她心里的最直观反映:“我们看看他就行,回来,哪能回来?”
秦伟华整个身体都有些颤抖,秦秣看他颤颤巍巍地样子,心里实在担忧。
“阿林……”他忽然低声笑了起来,笑声沉重起来而浑浊,苍凉地回荡在这小小的屋子里,叫人心里凭添几分悲伤,“这个混帐东西!”
“爸,秣秣是啊林的女儿!”秦沛祥又重重地说了一句。
“秦秣,”老爷子盯着秦秣,低声说:“你叫秣秣,你……你早都知道了?”
“爷爷。”秦秣轻轻叫了声。
“你们起来,先起来吧。”老爷子微阖双目,一声长叹,“起来说话。”他摆摆手,拄着拐杖,转身一步一颤地往门口走去,看那背影,仿佛在瞬间又斑驳了一大段光阴。
“今天的事情,你就当什么都没听到。”路过苏丽珍的时候,老爷子又淡淡说了句。没等大儿媳妇回话,他已经走出了门口,转入堂屋。
天将黑的时候,在外面做帮工的秦家大伯秦东生回来了。他今年已经五十三岁,皮肤很黄,面容与秦沛祥有五分相似,整个儿都显得很木讷。他跟苏丽珍有一个儿子,目前在沿海城市打工,一般要临近过年的时候才会回老家。
他见到秦沛祥,只是有些惊讶,却并不欣喜或者激动。一顿晚饭吃得有些干巴巴,饭后苏丽珍做了安排,因为在这老房子里,只有三间房里有铺盖,所以她让秦东生陪着秦沛祥睡客房,而秦秣则跟她一起睡他们夫妻的卧室。
夜晚的灯光显得有些零落,秦东生虽然在刚开始见到秦沛祥父女的时候表现得很木讷,到得后来他还是说了句:“阿祥,我们兄弟多年没有说话,早点回房,大哥跟他好好聊聊。”
秦秣跟苏丽珍却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她并不适应这村子里的环境,看着这老房子,她心里碜得慌。
倒不是嫌弃,只是觉得心酸。况且她自来都是没怎么吃过苦的,刚穿越过来那段时间,虽说在秦家过得勤俭,但那小房子再小,也毕竟是在城市里,现代化的生活总归算得上便利,秦秣适应也不是很困难。
在这乡下却不同,这里用水很不方便,苏丽珍端来一个脸盆,叫秦秣打水洗脸,秦秣看着那垢这油黑的塑料脸盆,硬是在心里百转了无数理由,却实在找不到一个拒绝洗脸的理由,她忍着心里的难受,拧了毛巾匆匆擦过脸,又字啊想怎么开口提洗澡的问题。
这些问题其实都不算什么,相对比起来,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老家的厕所。
这种偏僻的农村普通人家的厕所,有一个非常恐怖的地方,那就是原始得甚至只挖过一个坑,放上一口缸,上面架起两块板子,便算做厕所。其状可怖,并且气味难闻也就罢了,最让秦秣担心的是,他只有一踩到那板子上,那木板就“吱吱”地晃动,仿佛是随时都会被踩翻的样子。
假如那木板翻掉,会产生什么后果——秦秣不敢想象。
她到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自己娇气得一如 从前,像这种艰苦生活,她过得不是一般的难受。
于是秦秣又开始觉得自己的钱不够用,因为拿出那五十万来修路以后,她的银行存款便已全部清零,而若是想要给老爷子在来家修一栋过得去的房子,没钱却是行不通的。
这天夜里,忍受着种种生活细节上的痛苦过后,秦秣在准备跟苏丽珍回房的时候,被秦伟华叫住。
“秣秣,你过来。”老爷子还是坐在那间放着电视机的屋子里。他叫过秦秣,让她搬着凳子坐到自己身边,先是跟她随意闲聊了几句,问了些她目前的状况,紧接着又拿出秦秣原来的那张银行卡递给她。
秦秣没有收这卡,只是疑惑地望着秦伟华。
“你爸和……你爹的,我先替乡亲们收着,因为当初,你爹上大学的钱,就是乡亲们凑的。”老爷子叹了口气,白日里威严的脸此刻显得慈祥而悲伤,“你的钱,拿给你爹治病去。”
秦秣收微微一抖,接过那张卡,低声说:“爷爷,您要是不发话,我爹他,是不会换地方接受治疗的。这些钱,也就用不出去。”
“你拿着,他要是敢不出去治疗,爷爷打断他的腿!”老爷子说了一句重话,又像是戏言,然后便拍拍秦秣的肩膀,“你去睡觉吧。”
秦秣点点头,到了房间以后却发现苏丽珍还没回来。
她做到床沿上,打了个电话给方澈。
方澈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低低的仿佛是耳语,竟格外的动听。
“秣秣,你在老家过得怎么样?周四你还要从C城飞到英国,你时间上来得及吗?”
“有点匆忙,而且现在老家这里好像走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