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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来你也思考过啊!”余乐乐没好气。
“真的,不骗你,天不助我,我也没办法,”他顿了顿:“今天就是研究生复试的日子。”
余乐乐猛地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今天研究生复试?那又怎样?
她抬头看看窗外:天空晴朗,阳光明媚,是个好日子啊。
连海平似乎猜到余乐乐会比较迟钝,很头疼地解释:“研究生复试和公务员面试撞到同一天,必须放弃一个。”
“啊!”余乐乐终于恍然大悟,可是还是不甘心:“如果是我,我就去读研,反正研究生毕业还是可以考公务员的。”
连海平轻轻叹口气,良久才说:“就业形势太严峻,我不敢确定三年后我还能考上。”
余乐乐不说话了。
“你就不问问我考得怎么样,”连海平有点失望:“好歹也是人生的重大转折啊。”
“哦,”余乐乐应景:“那你考得怎样啊?”
当然还不错——连海平想这样说,可是突然失去了情绪,他听出她语气里的敷衍,自然联想到她心里对省大的向往,那所重点大学里最好的中文系,那个遥远城市里她念念不忘的那个人……
发现连海平在沉默,余乐乐急忙调整态度,又问:“到底考得怎样?”
连海平还是沉默。
余乐乐以为电话坏掉了,试探着喊:“喂,连海平,你在么,喂……”
“喀嚓”,电话被挂掉了。
余乐乐有点怔怔地看着手机,觉得莫名其妙。
虽然,在这莫名其妙里,又隐约有什么东西是自己明明知道,却仍然要否定,要回避的。
而另一边的连海平,心情万般沉重地看着被自己挂断的电话,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说“为了你才放弃读研”?太矫情,他做不到。
说“考得很好,你放心吧”?他甚至都拿不准她究竟是否会在乎。
说什么都开不了口。
天气开始变暖了,可是他站在客厅里,却觉得三月的寒气仍然锐不可当。
这是余乐乐第一次被连海平挂断电话,之前每一次,似乎都是他等她先收线。她习惯了先放下电话,便忽略了一个人面对“嘟嘟嘟”的忙音时,那份茫然若失。
他生气了?
一定是生气了。
余乐乐坐在书桌前,看着桌面上平摊着的备课本,想写教案,却写不进去。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认识连海平的四年里那些无法回避的点点滴滴:他教她学英语、他陪她散心,她哭的时候他给她一个肩膀,她紧张的时候他牢牢握住她的手……他似乎,一直都在。
其实,很多事她都一清二楚,可是那种欣慰、幸福的感受和酸涩、不忍的情绪掺杂在一起,就变成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闪躲。或许,从一开始她便知道:他不走,他留下,他放弃省大中文系公费研究生这么好的机会,其实不过是因为她在这里。
毕竟,一个公务员的岗位,在别人那里或许尚需要拼杀与争抢,可是对他而言,有太多更好的机会随时随地都会从天而降——只要他愿意。
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等了她四年。这四年,他在她踉跄时握过她的手,在她战栗时给过她一个温暖的拥抱,他只是付出,从未索取。而她也必须承认,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那些自然,那些从容,那些快乐的笑,那些被忘记的烦恼,又岂是一声“谢谢你”就能抵消?
或许,一直以来,不过是她自己不肯承认:连海平和许宸,一个是温暖,一个是爱,他们都曾教给她一些珍贵得无以替代的东西,哪怕无法用言语形容,却让她的青春与记忆都一起变得恬淡温存。
于是,她踌躇了,不知道是不是该拨个电话,说声“对不起”。她想,他应该知道她心底里的那些话,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是懂她的。
正在犹豫的时候,手机铃声却突然响起来。
她接听,却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余老师吗?我是长春桥派出所。”
余乐乐一惊,全身肌肉瞬间绷紧:“您好,找我有事么?”
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声音,威严而低沉:“请问你认识孟小羽和庄悦薇么?”
“他们是我的学生,”她的一颗心沉下去:“他们出什么事了?”
心里瞬间闪过无数个残酷的想象,画面凌厉而血腥,她的呼吸立即被梗住。
“他们参与打架斗殴,现在在我们所里,你过来一下吧。”对方挂断电话,语句简短利落。
余乐乐愣一下,立即拿起包跑出门,春末的阳光透着燥热的气息,她坐在出租车上一路胡思乱想:打架斗殴?孟小羽和庄悦薇?怎么会这样?
长春桥派出所在市区的东面,余乐乐没有去过,险些找不到位置。出租车司机转了许多弯,终于在一条小巷子里把它找到。车一停,余乐乐拿出20元钱递给司机,没等找钱就往派出所里跑,进了大门却突然站住了:孟小羽和庄悦薇在哪里?
正发楞,听见身后一扇门打开,一个人走过来问:“余老师吗?”
余乐乐回头,看见一个警察冲自己说话,急忙点头:“我是孟小羽和庄悦薇的老师。”
警察上下打量她一眼,说了句:“跟我来吧。”
他转身走进屋,余乐乐急忙跟进去,一进门就看见孟小羽和庄悦薇低垂着头坐在凳子上。看见她,两个人的眼睛里迅速闪过庆幸的光芒,孟小羽甚至来得及眨一下眼,似乎是想说什么话。
“你这两个学生才多大就跟人打架?不满18吧,老师和家长怎么平时也不管管?”警察皱着眉头:“多亏我们去的快,不然一旦出了人命,就算不满18岁,也还是要负一定的刑事责任的。”
警察继续训话,孟小羽和庄悦薇低着头,脸上多少有些受到惊吓的样子。余乐乐终于听明白前因后果:大概就是庄悦薇和孟小羽到长春桥附近闲逛,和一群不良少年发生摩擦,然后就动了手。路过的行人好心报警,他们才没有受到大的伤害,不过也被警察带进派出所,按规定要家长到场才能带走。
余乐乐终于明白自己被叫来的原因:两人不敢告诉家长,更不敢让李静甚至程楷知道此事,急中生智,自己就被推上了前线。
想到这里,余乐乐忍不住冷了脸,表情严厉地瞪着两个人看,庄悦薇一抬头,就看见余乐乐连上的寒意,又心虚地低下头。余乐乐在心里叹口气,嘴上却是一点都不留情面。
“你们能耐大了啊!怎么,觉得自己是大力水手还是咸蛋超人?伸根小指头就能杀人于无形?”她努力压住火气:“打架,你们能打得过那些小流氓么?都多大的人了,怎么一点自制力都没有,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都不知道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严厉:“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我们怎么和你们的父母交待?”
孟小羽深深埋着头,也不抬,只是任她数落。她似乎也是第一次这么畅快淋漓地批评人,直到警察把她打断,塞给她一支笔:“签字吧,把人带回去,好好管教管教。”
她愤愤地签了字,率先走出派出所大门,孟小羽和庄悦薇怯怯地跟在她身后,不断交流眼色,想说什么又不敢的样子。
直到走出了一段距离,她终于回头,狠狠地盯着两个人看:“你们怎么想的?”
语句里已经出现一丝松动,孟小羽敏锐地捕捉到了,迅速献上笑脸:“老师我错了,我太冲动,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保证。”
庄悦薇也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声音柔软:“我们真的知道错了,我刚才都被吓坏了,我再也不想再来一次了,真的。”
余乐乐看着庄悦薇的眼睛,那里面的天真让她不得不软下来,那些批评的话再也出不了口。
“老师,您能帮我们保密么?”良久,孟小羽还是喏喏地开了口。
余乐乐看他一眼,面无表情:“你觉得呢?”
“老师,您帮帮我们吧,”庄悦薇急了:“如果我妈妈知道了,她会很生气很生气的!”
“如果你妈妈很生气很生气,大概就不会再发生这种情况了。”余乐乐看着她说。
“余老师,我们当时真的不知道该找谁好,我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想着你和别的老师不一样,总会帮我们一次的,真的,就这一次,再也不会有第二次了,我们保证!”孟小羽指天誓日。
余乐乐看看他们焦急的样子,想了很久,终于点了点头。
两个人高兴坏了,直嚷着要请余乐乐吃饭,余乐乐摆摆手,语气严肃:“我只有一个要求,这件事情到这里就算结束了,如果你们还和那些人有什么纠缠,我决不会再帮你们保密。”
孟小羽和庄悦薇急忙点头,余乐乐这才放心地回家。
当时,她只是没有想到,暴风骤雨往往都在自己尚没有预料到的时候就已经铺天盖地而来。而许多失误,原本也不过就是从一念之差开始。
191
从派出所出来后,余乐乐本想向李静做个汇报,可是想起两个孩子信任与期待的目光,终究还是作罢。而随后的风平浪静似乎也印证着孟小羽和庄悦薇的谨守诺言,这让余乐乐也渐渐安下心来。她的实习期已经过去大半,学校在学生中做了抽查,余乐乐的支持率创历史新高——所有被抽查到的学生都在调查表上“优秀”那一栏划了勾。如果不发生意外,三周后余乐乐的实习期结束时,就将与实验中学签订就业协议,成为母校的一名语文教师。
从怯懦自卑的学生到温和可亲的老师,这中间的转变,余乐乐自己都觉得很神奇。
到这时,夏天的脚步已经一点点地近了。余乐乐常常做的一件事,就是在没有课的下午坐在操场边发呆,看那些孩子们跑跳着踢球、打闹,恍惚中,那些年轻的身影就变成了14岁时候的自己。
仍然是这个草场,只是铺上了塑胶跑道,新植了绿色的草坪,她坐在看台上,曾经堆着大堆圆木供自己躲起来偷偷哭泣的地方早已看不见圆木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加平坦的篮球场,四周种了许多树,树下还有舒适的座椅。有时她也会坐在篮球场边看高一年级组的篮球赛,听那些斗志昂扬的加油声,心里有又痒又疼的感觉,不受控制地蔓延。
往往这个时候,她会想:许宸,你现在在做什么?
似乎一转眼,分手已经一年余。
一年多里,他的消息仍然源源不断传到她的耳朵里:听说他的TOFEL成绩638,GRE成绩2330,足够申请许多大学的奖学金;听说他卸去学生会的职务,每天独来独往一门心思只读圣贤书;听说他妈妈身体不是很好,他中途曾回家几次,可是这城市不大也不小,相逢的机遇终究不过是无限趋向于零……
那么现在,他应该是在准备出国的材料吧?他的姑姑、他的妈妈,都应该欣慰而满足了,他必然有光辉灿烂的未来,她相信以他的性格与聪明,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是最卓越杰出的那一个。她甚至想象出像言情小说一样的大结局:若干年后他事业有成,回国参加某项医学会议,她在电视上看见他的身影,顷刻间呆住。或许那瞬间她还会动心,还会舍不得那些流金岁月,可是就在这时她身边会恰到好处地响起儿女的呼唤,他们大声喊她“妈妈”。从回忆到现实的刹那,已经任风霜爬上脸的她会将他的音容笑貌透过电视屏幕刻进自己心里,然后回转身,将小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