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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岁爷常感叹说。‘治天下之道,贵得其中。’可殊不知,想要将这碗水端平,难啊!”皇后轻揉着额头,微微感慨地叹道。洋漆小案上的香炉瓶已然撤下,换上了两盏铜胎景泰蓝款式缠枝莲纹的烛台,荧荧的烛火跳动着,映着她冷静如玉的面庞,越发衬着她端丽冠绝,耀如春华了。
“墨画的事儿就交由你去办吧!”皇后口吐幽兰地轻声道。
“奴婢?这远不是奴婢份内的事,奴婢不敢!”无论与她再交好,如此越权的事情,我哪里敢应承!
“墨画原是长春宫的,且素日里,你又与她交好的,你去内务府领了银两回来,斟酌着去办吧!”皇后笑着道。
“承蒙娘娘托付,虽然那长春宫如今无主事,可上有掌事姑姑梅香打理,下有教引姑姑秋荷教导。再不济,还有其他的姐姐,论资历经验都比奴婢强。奴婢实在不敢越权独揽此事,望娘娘恕罪。”我住了手,也仍旧不吐口,毕恭毕敬地答道。
“小得太小,自然不能托以重任;那老的,年岁长了,也养出了‘倚老卖老’的毛病,唯有你们这几个……”皇后说到这里,停住了,双眸微凝地道。
“奴婢愚钝,不知承蒙娘娘抬爱,自当尽力将此事办好!”我心下已知皇后的意思,话上也不由自主地恭维道。
带着翠雪,出了储秀宫,已经是月上柳梢头了,小磬子打着灯笼送了我们一程,原是推辞的,可他却说,这是皇后娘娘的恩典,我们也就道着谢,半推半就地应着了。
回到长春宫,见时候还早,便唤了汀兰来商量墨画的事。长春宫里原先服侍的,有几个已经被内务府先行派遣到别处服役;得以留下的,只剩几个此前得力的老人儿。春日里,天黑的还是早,也是因一宫无主,到了晚上大家都窝在下房说笑。
汀兰见宫里说话不方便,便拉着我出了宫门,佯装挎着个食盒,让我打着灯笼,沿着西长街徐徐地往北走。
汀兰先低声叹道:“有皇上和皇后,两位人中龙凤亲自来过问着的丧事,这丫头,也不算白活这一遭。”
我低着头,嘴里咕哝着道:“哼,都是做个活人看的!死了的人,哪里知道?”
汀兰抬手轻拍了我的背一下,轻声斥道:“死蹄子!说话还是这么不经大脑的!你以为这西长街上没有眼睛吗?”
我知道她在说笑,故作四下里张望,然后便陪笑道:“好姐姐,大晚上的你可别吓我!”
“不跟你闹了,说咱的正事儿!”汀兰收回手,复有正色道:“凭她生前身后呢,上头甭说是给了,就是过问一句,都是她几辈子修来的造化。你想想,这古往今来,咱们这些个做下人的,哪还有这么大的恩典?更何况,原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她用挽着食盒的手,悄悄向东边一指,我便知她说的是翊坤宫。
我接过话头道:“如今看咱上头的意思,是想将这丧事大搞一番?”
汀兰淡淡地道:“既然上头想拿着这银子,给天下人做榜样,赚个贤名儿。咱定要顺他的意,不过是‘拿着皇家的银子,往皇家脸上使罢了’!说到底,又与我们什么相干?!”
“我真替墨画不值!”我心中仍然别扭,口中的话也不软地露了出来。
“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还不明白呢?”汀兰劝道。“这值不值的岂是你定的?还不是上头的旨意!上头倘若摆个头,管她哪个值不值呢!你看这满宫里的宫女太监,连同你我,还不都一样?饶真是那样,墨画才叫真枉死了呢!”
汀兰只顾着低头说着,见我不吭声,索性将底下的一并说开了:“再者说,他们热闹,只管热闹他们的去,咱们只顾着咱们的,私底下的情分,当真是一刻
都未曾变的!”
听得如此一番肺腑之言,我心里早已暗自称服,带着歉意地陪笑道:“好姐姐,我原是错怪了你的,还是你思虑周全,妹妹我服了!”
汀兰腾出手,刮了我鼻头一下,笑道:“小鬼头儿,就是嘴巴甜!”
我们就这样边聊边走,不知不觉竟过了长康右门,进了琼苑西门,走进御花园里了。走了半晌,汀兰才反应过来,拉住我懊恼道:“才说了这么一会子话,竟走到这里来了。这都不知是什么时候了,怕是宫门都要落锁了呢,咱快回去吧!”
我应着,跟她正想转身往回走。只听得那假山后面的草丛中,竟有嘤嘤的哭声和抽泣声。我便举着灯笼,大着胆子向前照了照,借着烛火方才看清,原来是皇后的贴身宫女素琴。
我自以为是当晚发生的事,惹她难过,不禁上前轻声对她道:“这是怎么了?”
那素琴只一味地抱着膝,蹲在那里,不起身,不抬头地道:“跟你有什么相干?快走啦,别烦着我!”
说完后,方觉不对,慢慢地直起身子,才看见我汀兰并肩站着,好奇地看着她。饶是这样,竟越发地淌眼抹泪了起来。
还是汀兰有办法,她先把食盒放在假山的石头凳上,又拉了她过来坐,一边掏出帕子给她擦着眼泪,一边道:“好了,不哭了,不哭了!多大的委屈呢!宫里可不兴咱们这么着淌眼抹泪的啊,给人看见好挨罚了,快别哭了!”
素琴一边抽泣一边赌气道:“凭哪个人看见反倒好,罚我去辛者库跟额娘一起倒还好了!”
我听闻此话,只当是她心疼亲娘,心中尤为不忍。虽她娘贾嬷嬷是那样的人,可毕竟是母子连心,做娘的受苦,惟子女的哪有个不心疼的?便放了灯笼,上前劝道:“这话可真是受委屈了!你想想,你娘如今是遭了难的,可你却还当着差呢不是?你若能继续将这份差事当好了,没准儿你娘明儿就回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汀兰在一旁也是这样附和着劝着。
而那素琴却摇了摇头,止了哭声道,勉强笑道:“你们当真是错怪我了呢!虽说我心中,是担心着额娘。可这次,她确确实实做错了,挨罚是应该的。况且,上头给的委屈,原本就不是什么委屈!你们说说,可是这个理儿不是?
我和汀兰皆道:“你若能这样想,便是最好不过的了!”
“我方才难过,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我的主子,如今的皇后娘娘!”素琴叹了口气缓缓地道。
这下轮到我和汀兰疑惑了。
“我本是乌喇那拉氏一族的包衣,自是家生的奴才。自小就服侍着娘娘,跟她一起长大,一起受先帝的指婚,一起‘嫁’到和硕宝亲王府,然后进了宫,封了妃,一直看着她做到皇后的位子。我们娘娘她这辈子,当真是不容易啊!”素琴一口气地讲着,似是要将沤了一千年的苦水吐尽了一般。
“我们乌喇那拉氏一族,原本就不是什么大姓,不过是纳喇氏部族的一个分支而已。也因为这样,娘娘自小便也就养成了独立的性情,不会去奉迎人,肚子里自是有一千一万个‘主意’也从不轻易吐口。若按照娘娘的聪明与才学,说个不敬前皇后的话,早在王府的时候就该受宠了!”
我们也不打断她,由着她静静地说着。
“只因娘娘那脾气,从来不轻易迎合着皇上,更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去邀宠。她敬他是夫君,她敬的是这份缘,她不屑于他施舍的那点情谊。所以,两个人之间就这么着,总像是隔了层窗户纸似的……”
“那这次是怎么了?饶得你哭成这副德行?”汀兰一向是不愿意听别人半点是非和议论的,所以打断她的话,催促着她快点说下去。
“你们以为,娘娘的这个皇后当的舒坦吗?”素琴有点义愤填膺起来,声音也不知不觉地提高:“大婚那日,皇上先是以怀念孝贤皇后之名,不允挪宫,娘娘倒也开明说:‘不挪便不挪了吧,一则储秀宫住惯了,二则挪来挪去的也麻烦’这便也罢了。可这连给长辈兄弟间‘装烟敬茶’的理儿也都给免了,这也显得太不近人情了!只这今晚,额娘又来闹了一出,我也没有别的可气的,只气额娘!谁想她耳朵根子软,又是个急脾气的,经不得人家撺掇……”
“怎么?连‘装烟敬茶’的老理儿都给省了?这也太……”汀兰听到这里,不禁打断她的话,皱眉道。
说到这里,她谨慎地噤了声,望了望我,没有再说下去。
、海棠花繁烟艳深,只是教人添怨忆
这“装烟敬茶”可是是满洲的老规矩。新婚夫妇婚后的第一天,新娘要按照规矩给夫家的亲戚“装烟敬茶”,拜祖认宗,这才算是真正进了夫家的门儿。
“这不明摆着皇上不承认……”我没理会出汀兰噤声的缘由,还只一味的接了话头道。
“那太后呢?也不曾管吗?”汀兰再一次谨慎地打断了我道。
我方才明白了她的意思,也顺着她的话,赶着问素琴。
素琴叹了叹道:“太后倒是极疼娘娘的,可皇上却道,只因那孝贤皇后的丧期刚过,宫中不宜大兴节庆之礼,一切从简。只拟了诏书,赐了金册和金玺,昭告了天下也就算完了。说白了,就是只当做给天下人看的……”
“谁在那里?!”素琴正说着,见那汀兰霍然站起,对着那不远处千秋亭下的假山,轻声喝道。
经她这番一喝,唬得素琴随即噤了声。只听那声音窸窸窣窣、断断续续的,远远听了好似是笛声,在那黑夜的上空飘荡着。汀兰一边说着,一边大着胆子想举着灯笼过去。
我忙拉住她笑着道:“汀兰,先别忙着过去!这大夜里的,不知道这草丛里都藏着什么呢!我到听着像是蝈蝈在叫呢!”
她将信将疑的转过了头,又细细地听了一会子,方对素琴道:“时候也不早了,咱快回去吧,待会儿被前来巡逻的护军逮到,就不好了!”
一旁的我,见她俩要走,就左盼右顾地,装成在找什么东西的样子。
果然,赶着要走的素琴,住了步,问我道:“兰儿,还不走?找什么呢?”
我忙顾左右而言其他地道:“才刚光顾着说话了,头上的银簪子掉了,都不曾知道呢!”
素琴忍不住催促着道:“夜深了,快些着走吧,赶明儿我陪了你来找!”
汀兰似是知道我有什么事,一边挎起食盒,一边催着素琴,一个劲儿地拉着她要走,仿佛是在替我遮掩着道:“你可让她快些着找吧,要不然,今儿这一晚上我就甭想着睡觉了!”
两人就这样说笑着,消失在无尽的黑夜里。我便打着灯笼,朝千秋亭走去。越是靠近亭子,笛声就越发的清晰,时断时续,像那漏夜的更漏,怎么也滴不尽,让人心中不由得生出无限愁来。
转到假山后面,正看见一人,身着一套正白旗铠甲,对着假山壁,幽幽地吹
着草笛。
“牧瑾!”我提着灯笼,轻声唤道。
笛声住了,片刻,牧瑾转过了身,他看见我时的眼神,先是一振,随即便落寞了下来,一脸郁郁的神情,看得我心中一紧。
“怎么是你?”牧瑾喃喃地道,
“难道您希望会是她吗?”我搁了灯笼,有些不悦地对他道。
牧瑾不语。
我近了一步,有些赌气地道:“罢了,她心里的苦,您又何曾知道!”
他听闻更加激动,语速也跟着快了起来,冲着我喊道:“我哪里不知道!就是因为件件都知道,才心疼她,为她不值!”
“那您就更不能这个样子,现在是什么节骨眼儿啊?您还这样给她添乱!”我埋怨着轻声对他道。
谁知牧瑾竟“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从假山的后面转到前面,对着月光,拼劲全力的嚷道:“我哪里有给她添乱,给我们帮倒忙的,只有他弘历!!”
牧瑾这一声,回荡在御花园的上空,连空中的乌鸦都惊着了,扑棱棱地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