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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铃也后怕地拍拍胸口:“好凶恶的大鱼,还能变大、大鸟……”
红玉若有所思:“看其形貌,我倒想起一物……”
百里屠苏点点头:“‘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
方兰生了然道:“这不是庄子的《逍遥游》里面……”
红玉语气中也有敬畏:“想来那种大鱼并非北海独有,而我们刚才所见应是还未真正长成的幼鲲,不然今日怕要埋骨于此了。”
延枚挠头:“好险捡回一条命。就算是幼鲲,夔牛全族加在一块儿也打不过……”
向天笑虽是不通法术的普通人,倒是并没太惊慌,只是盯着那黑云旋涡琢磨:“接下来怎么办?咱们通通走进这旋涡去?”
尹千觞揉着被鲲鹏弄伤的肩膀,摇头道:“依我看这儿确实是个出口,不过却不知出去会落到何处,这纵身一跃,可是破釜沉舟的事儿。”
诸人在周围搜寻一番,也并无其他办法和通路,眼看时间流逝,红玉道:“看情形,只能从这个旋涡离开了,再拖延下去,那只受伤的鲲说不定便要回来……前路当真是凶吉难定。”
百里屠苏望着那黑色旋涡:“鲲鹏出现在此,应有其故,不如由我先进入一探。”
风晴雪上前一步站在他身边:“这不行,我跟你一起,也好照应。”
红玉笑吟吟地牵起风晴雪,说道:“都别多想了。我猜空间裂口若是有人通过,裂口处岌岌可危的那点力量制衡便会崩摧,即是说,走过去了多半不能再回来。”
尹千觞点点头,笑道:“干脆大伙儿一块儿走,谁也甭落下!”
所有人心中本来存有的疑虑和担忧都烟消云散,大家同生共死,又有何惧?一个个反倒是轻松了起来。
百里屠苏看着这些生死患难的同伴,心中歉疚和感动交织,行了一礼道:“若真有不测,在下便是死去,亦会记得诸位恩义。”
“呸呸,别尽说不吉利的话!本少爷可还没活够!”
延枚赶紧从怀中掏出一只袋子,浮空发光,“我也能派上些用场,这是夔牛族的宝物呼呼果,服用后可在水中呼吸自如。”
“此物大好。若穿过这旋涡落入水中,可保安全。”百里屠苏心中忧虑又减轻几分,“谢过延枚兄弟。”
众人服下呼呼果,就连阿翔也喂着吃了。
方兰生突然想起了什么,挠挠头道:“不如等下我们都拉着手吧,或许就不会像进来时那样散了。”
“咦?这个法子好呀。”风晴雪自然而然地牵起了百里屠苏的手。
百里屠苏只是点点头,垂目不言,阿翔也落在他肩上,紧紧扣住他的肩胛。
红玉笑道:“便按猴儿说的,不妨一试。”
方兰生大着胆子牵起了襄铃的手——当然,襄铃已经早早跑到了百里屠苏的另一侧,牵着他不放。
“来吧!”
几人运起真气,纵身一跃,是生是死,只在这一搏!
祖洲
力战鲲鹏,终于脱身,却又逢生死之境。
集体跃入那空间旋涡后,残酷的黑暗席卷了他们,那是绝对的“暗”,这种暗不需要与光相对,而是根本没有光,不存在光。
这样的空间,不是人的力量所能为,而是“世界”的力量。
在这奇异的缝隙中,他们不仅仅遭遇着黑暗的恐惧,也被看不见的巨力耍弄着,周遭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根本无法呼吸。
几人被空间之力撕扯得七荤八素,却都死死地攥着身边人的手不放。他们每个人心中的想法都是一样的:不能松手,一个都不能落下,只要在一起,无论发生什么,都有希望。
不知道过了多久。
那无边无际、无休无止的黑暗,和无法预知下一瞬会发生什么异状的境地,给众人带来巨大的压力。他们想要互相交流,但是这个空间中似乎无法传播声音,喊出去的话都会被黑暗吞噬。空间如此曲折变幻,却也听不到任何爆炸或者撕裂的声音。
只有黑暗,和寂静。
饶是他们都是经过许多事的,仍免不了开始觉得焦躁,恐慌。
那紧密连接的环,似乎开始出现松动的迹象。
百里屠苏心下觉得不好。
困在这黑暗中,又不能交流,只有紧紧相握的手,是他们联结的纽带,若是众人心防溃散……他们便会分崩流浪在这空间缝隙之中,再难逃生了。
忽然,一股柔和平静的力量,从他的右手传来。
是风晴雪……他心下一动。
他看不到风晴雪那温暖的笑容,但他脑中竟然浮现了这样的画面,在琴川、在桃花谷、在铁柱观、在安陆……每一次,都是风晴雪的笑容,和她这样和煦的力量,将自己抚平。
风晴雪将她的真气缓缓地输送给百里屠苏,又通过百里屠苏的四肢百骸,传递到他左手边的襄铃。
百里屠苏握紧了襄铃的手,当真气渡到襄铃手心时,他感觉到对方也是一震,然后慢慢放松了下来,似乎从交握的姿势,就能感觉到襄铃的心情变得愉悦了许多。
这柔和的大地之力,便在这个环中静静地流淌着。
每一个接收到它的人,都立刻明白了同伴的心意。
已经快要崩坏的环,又重新变得坚不可摧。
这种力量,支撑着他们看到了光亮。
那光亮是突然出现的,像是混沌被盘古剖开,光从四面八方扑面而来,刺眼得令已经习惯了黑暗的几人短暂地失去了视力——即便如此,他们仍然强忍着去遮挡眼睛的本能,死死抓着身边人的手,没有松开彼此。
一股巨大的推力从脚下升起,如同海底的火山爆发,喷出积累了千万年的能量。
他们没有反抗的余地,便被那推力抛向了光亮之中,突破临界点的那一刻,一种刺耳的音波冲向脑际,被剥夺的感官重新回到了身体。
“啊!”方兰生第一个叫了出来,他能听到自己的喊声了!
紧接着,他的口中灌入了大量咸涩的海水!他的四面八方都是海水!他们根本是被抛入了海底!
方兰生紧张了一瞬,忽然,体内服下的呼呼果发挥了效力,他适应了包围着他的温冷海水,五感清晰,呼吸顺畅。五彩的鱼群从身边游过,他像是从无间地狱突然坠入斑斓的梦境。
几个人跌跌撞撞,终于都稳住了身子,不用多想,也感受到了那种死境逢生的解脱。
就算是身处海底,也远比那未知的幽暗要美好万倍。
他们缓了缓神,才打量起身处所在。
这竟是一片绝美的水域,珊瑚缤纷,鱼虾欢闹,水草摇曳,远处更有宫阁楼宇,精致秀丽。
“这……是龙宫吗?”方兰生叹道,“没想到这次出来还有这种奇遇!”
虽不是龙宫,但也所差不远了。他们走近探问,原来此处是东海龙绡宫。
龙绡宫掌管龙宫织物供造,来往多是女官,整个龙绡宫幔帐纷飞,带着粉红梦幻的气息——佳人们多有鱼尾蛰幔,但也别有一番婀娜之姿。
对于这些误闯龙绡宫的陌生来客,虾兵蟹将还是尽职尽责的,但龙绡宫主人绮罗姑娘为人热情善良,听闻他们的一番遭遇,不但不追究擅闯之事,更指点了寻访祖洲仙岛的路程。让向天笑兄弟意外的是,龙绡宫不仅知晓通往仙岛的途径,竟也有数艘类似沦波舟的航海工具,技术上比他们所研制的更为成熟,向氏兄弟高兴地留在了龙绡宫,势要学习到更高级的造船技巧。余下几人在龙绡宫技师帮助下,又踏上旅程。
东海的沦波舟呈现出美丽的珊瑚色,造型如鱼,在海底穿梭敏捷,在海面乘风破浪,前行速度十分惊人。尹千觞这一次反而不再晕船了,兴冲冲地观赏之前错过的海洋风光。
待到落日熔金,整个海面都被染成金鳞点点,沦波舟又一次破海而出,停锚在一片空旷的海域。
龙绡宫派来的领路人是一只八爪章鱼,操作船舵之灵巧有力,足可顶过向天笑兄弟两个还有富余。他尖声尖气地告诉百里屠苏:“我们到了,这片海域便是祖洲仙岛的所在。”
大家举目四望,全是汪洋一片,极目所至,没有任何陆地的迹象。
百里屠苏问道:“请问为何全不见仙岛踪迹?”
章鱼舵手挥动着一只前足,“莫急,一天只有一个时辰,祖洲才会显现它的入口。我们等等看。”
这并不奇怪,此类洞天福地,人间仙境,都有不二的进入法门。
约莫半刻钟后。
这一片海面上的云雾越聚越浓,像是无形的巨兽吞吐着水汽,海水却出奇安静,平展如镜,不时有萤火般的光点从水中飘起,缓缓飞向天宇。
云雾太盛,开始遮蔽视线,众人努力睁大眼睛,希望看到祖洲从云雾中现身的那一刻。
“出现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
眼前云雾之中似乎有个庞然大物,细细辨认,能看到那是一片陆地。
章鱼舵手说道:“请各位抓紧时间登岛,明日此时,便在这里会合吧。”
那岛屿缓缓现身,动作轻巧得连空气都未惊动,像是一只巨大的茧,静卧在云雾中心,看不清全貌。
穿过层层雾障,一行人终于踏上了传说中的祖洲仙岛。
雾障之外,只是寻常海岛模样,进入之后,才发觉此处空间却与人间多有不同。
祖洲不分日夜,没有太阳,天空呈现淡淡的灰紫色,荒冷苍穹中悬挂着八轮明月,分别为新月、上峨眉月、上弦月、凸月、满月、残月、下弦月、下峨眉月。八月依着圆缺变换环布在岛屿周围的天空。月光凛冽如冰,映衬得整座岛屿荒芜苍凉。
再往深处走去,可以看到大大小小的锥形山体,这些山体内部是像碗一样凹陷的结构,其中储着的大约是海水,水面高低不一。可见在浮沉之间,这片岛屿也曾经沉进海中。有些山口内储水较满的山体,海水沿着山体外部的斜坡缓缓流下。有的山体顶部有许多缺口,就如被千万年流水长风剥蚀出的伤痕。
在这些山体和水中散落着兽类的骨骼,骨骼大小不一,支离破碎,有些沉于水底,有些高耸如碑。其中部分骨骼十分巨大,应是巨龙神兽之类所留,虽已残缺不全,但结构尚存,仍能据此想见当年雄姿。
仙岛无人无言,千百年天荒地老,而龙骨纯白如故。
月华如练,流光暗度。祖洲宛如一座月下的冰冷仙境,这样的景色令人震撼,也令人心中微凉。
众人边走边看,俱都沉默无言。
只是一路前行,周遭无非是荒滩与山丘,不闻虫鸟,不见树木,更未见仙草踪迹。
方兰生挠头道:“少恭说仙芝‘形如菰苗,生于琼田’,这连个影儿也没瞧见。”他回身想要和百里屠苏抱怨,却突然发现不知何时,百里屠苏竟然不见踪影了。
榣山
就在同伴发现百里屠苏消失的前一刻,百里屠苏也意识到了什么事情不对。
不知不觉,面前出现一条无人小径,蜿蜒曲折,再无旁人在身侧。风景也远不是刚才看到的祖洲一脉。
“晴雪?”
百里屠苏退后两步,四下顾盼。
“红玉?”
万籁俱寂,无人作答。
百里屠苏呼哨一声,但阿翔并没有应声飞来。
放眼望去,只有一条不知来处也不知去向的小路,依着山壁,只留一轮巨大的明月缀在黑不见底的夜幕,鼻翼间是淡淡青草香味。
“怎会都不见了?!”
百里屠苏忽然转头,看向远处的一座山巅,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召唤他。
“那边有什么……”他抚额闭眼,努力地思索,“是我、很熟悉的……”
当常识判断都已经不再起效,行动唯有从心而已。
该当一探。
百里屠苏沿着山路拾级而上,眼前的景色渐渐开朗,那种无法名状的熟悉之感也找到了解答——这就是他梦境之中,那片水墨山水般的所在,榣山。
只是那高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