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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怡叹了口气,将整杯茶都灌了下去,总算缓过气来,又重新执壶再倒,却瞥见文娴不知几时已经离了这桌,缩到角落的罗汉床上去了。段可柔正在旁边小声安慰她,可不管段可柔说什么,她脸上那抹耻辱之色都不曾消失过,反而把下唇咬得快出血了。
见文娴这样,文怡心下也生出几分不忍。她虽对这门婚事并不看好,但也不想见到文娴未成婚便先成了别人嘲笑的对象。想了想,她起身走过去,想要劝几句好话,却听得段可柔在那里低声说:“……想是病还没好全,我随姑姑去过柳家,听他家下人说,柳表哥自打那次赏花会后,大病一场,便一直没除病根,养了许久,方才好了些,但身体到底比不得旁人……”眼角瞥见文怡过来,便住了口,有些不自然地起身笑笑:“九姐姐。”
文怡回了一个笑,便对文娴道:“五姐姐别多想,外头人多,还烧着香炉,我才出去一会儿,都觉得胸口闷,更何况是大病初愈的人?但二婶娘既带了儿女过来,想是胸有成竹,知道不会有大碍的,只不过没料到屋子太闷罢了。”
文娴勉强笑了笑:“我知道了,九妹妹不必担心。我没多想。”
这分明就是多想了!
但文怡见她一脸不愿再谈的表情,也不好说什么,看了段可柔一眼,还是离开了。外人不知道,但文怡却停过些风声,柳东宁那一回并不是生病,却是叫柳二叔打了一顿,这事儿传出去不好听,因此柳家只说他是病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因为婚事有变的缘故,他才病倒的。
文怡回到桌前坐下,蒋瑶正想要跟她说些什么,却忽然听得外头报说沈家太太带着沈小姐过来了,只得闭了嘴。
客人是段氏领进来的,文怡忙出去帮着应酬,说笑间,只瞥见段可柔不知几时丢下了文娴,拉了沈小姐坐到角落里说话去了。
索性接下来再没人提起尴尬的话题,那位曲太太仿佛也从旁人那里知道了柳顾两家联姻的儿女是哪两位,明白自己方才是说错了话,一直小心翼翼地赔笑,几乎不怎么出声。好不容易熬得吉时将至,新郎文贤接了花轿回来了,众人忙欢欢喜喜地携手前去观礼,苏醒过来的柳东宁也露面了,除了面色略嫌苍白些,行动倒没露出虚弱来。
文怡一直跟在祖母身边,同时帮着照应于老夫人,偶尔还要回头看顾几个姐妹,分身乏术,等喜宴罢了,已是累得浑身酸疼。她心疼祖母,怕老人家劳累,便说服卢老夫人,在侍郎府住上一晚,自己带着丫头坐车回去了。
第二日是新人会亲的日子。文怡打起精神,一大早便赶了过去。新嫂子葛氏是个知书达礼、言行文雅的女子,早已梳妆穿戴妥当,跟在夫婿文贤身后,落后三步,款款前往正院拜见公婆。待向公婆奉了茶,又去向于老夫人磕头。卢老夫人因在侍郎府借住一晚,也受了他们的大礼,初次见面,便给了葛氏一对质地上好的碧玉镯。
见完长辈,文贤又领着妻子去见兄弟姐妹们。
文怡见那葛氏容貌秀雅,举止端庄,行动间,头上凤钗缀的珠串坠角晃都不晃一下,腰间虽系了芙蓉鸳鸯佩,上有金银珠玉装饰,却一点声响都没发出来,说话不紧不慢,声音柔婉,却是文雅中不失条理,处事也落落大方,心里不由得生出亲近之心。
葛氏在家时便听说过夫家的几位小姑,一眼望去,除了排行第六的那位以美貌闻名的嫡亲小姑不在场外,族中的几位小姑都齐了,一位沉默中略带了几分阴沉与拘谨,一位谈笑无忌心直口快,一位笑容甜蜜却说话带刺,还有一位,端庄文秀,又不失亲切,时时用温和的目光打量自己,言语中也总是替自己挡下别人的讽刺,让她不由得生出几分好感。只是这位小姑,不但是隔房的,还是妇人装扮,她细心一想,便知道是顾氏族中六房的那一位,嫁给了前不久才在边疆立下大功的武德将军柳东行。
葛氏娘家世代书香,与武官不是一路,但夫婿同样科举出身,初跻身官场,又让她不由自主地对文怡生出亲近之心,交谈了一会儿,彼此都觉得心中愉悦,暗暗决定日后多亲切。
葛氏是新媳妇,既要会亲,自然不可能在小姑子们那里耽搁太久,不多时,蒋氏便命人来唤他们夫妻了。文贤与葛氏离开后,文怡坐下来与姐妹们聊家常,蒋瑶犹豫片刻后,开始小声对她说:“九妹妹,说来咱们也许久没见朋友们了,不知她们眼下如何?阮家大小姐听说也开始议亲了,等事情定下来,就难出门了。”
文怡笑道:“阮大小姐也到说亲的年纪了,李家姐姐曾给我写信提过这事儿,听说是小阮将军做的媒,对方是他军中好友之子,也是少年英才。”
蒋瑶道:“小郡君前儿捎了信来,说她过些天就要随王妃与世子妃到郊外皇庄上避暑,怕是有好长时日不能与我们相见呢。”
文怡眨眨眼,看向她:“是么?我很久没跟她联系了,自打林小姐离京,我就再没收过她的信,你还跟她有联系?”眼下形势大定,那些王公贵族之家的小姐若无意再与她结交,她自然不会上赶着攀附。
蒋瑶却道:“偶尔有两封信罢了,王府门槛高着呢,我哪里敢时时打搅?”顿了顿,“我听说你前些日子还进宫看过太子妃?”
文怡笑着点点头:“皇后召立功将士家眷叙话,我是顺道去看望的。”
蒋瑶抿抿唇:“我觉得时间好象过了很久似的,转眼间,大家都天各一方了……若不找机会再聚一聚,等阮家小姐定了亲事,小郡君又出了城,我们还能再见么?不如咱们姐妹俩做个东道,请她们出来聚一场吧?”
文怡有些讶异:“我们做东道吗?可以是可以,但上哪儿做去?阮家两位小姐倒还罢了,若连小郡君都请过来,我家的屋子可不敢招待,难道要去你家?”
蒋瑶没说话,她家也不是什么大宅子,只有一个极小的花园,确实不便待客。
文怡便笑道:“若你果真有这个心,不如等到天气凉快些,比如重阳佳节的时候,咱们寻个好园子,凑份子租上一天,请她们一道来玩吧。这时候却是太急了些,这府里也忙得很,大伯母未必愿意放你们出去的。”接着又问:“你怎会起了这个念头?”
蒋瑶干笑两声:“只是忽然想到罢了。”见文怡还要再问,便扯开了话题:“不说这个了,我有件事要告诉你,这两日,段家妹妹言行便有些怪异,我不好说什么,你细细留意一下,别出事才好。”
文怡一怔:“怪异?什么怪异?”
第二百七十四章 可柔异状
蒋瑶道:“说是怪异,其实也只是我的想法。这几天,文娴姐姐姐性子越发孤僻了,不但在自个儿房里待的时间越来越长,每日除了晨昏定省,竟是连人都少见!我原只道她是因为嫁期渐近,羞于见人,但她脸上并不见喜色,又叫人担心。十妹妹原是常去与她解闷的,最近也受了冷落,反倒是那位段妹妹颇受她青睐,每日总要在一处说好几回话。本来,我以为是她二人性情相投,也没多心,但前儿夜里,还有昨日傍晚时分,连着两回我去看五姐姐,都正好碰上段妹妹在那里陪她,说的那些话,听起来象是没什么要紧,不过是宽慰之语,可字字句句,都象是有深意的……”
文怡听着!不由得想起昨日在柳东宁晕倒后,无意中听到段可柔对文娴说的话,心下暗动:“不知是怎样的言辞?蒋姐姐可记得一两句?”
蒋瑶回想了一下:“比如说……柳家表哥身子虽然弱了点自从去年开始,便陆陆续续地病了几遭,但其实并未伤及元气只要好生保养,用不了多久就会好起来的,况且他家下人都说他这是心病,心病这东西,只要想通了,就能好了,又有感会自身婚事无着的,无论族人
还是外家都靠不住,给了顾家,其他亲戚里头,连个能拿得出年的表亲兄弟都无,不象五姐姐,能被许给高门大户出身、又才华出众性情温柔侍贴的表弟,更难得的是,知根知底,自小相处融洽,日后必定夫妻和睦,……”
文怡听得皱眉,这些话,便是她这个外人听了,都觉得不好。表面上听起来象是在安慰人,实际上却刺激得人心甲更不安。柳东宁去年生病,是因为文慧遇上民乱之事,闰誉受损之余 又与他决裂,两人婚约成泡影,他又被母亲带离,方才病的,这时候在文娴面前提起,岂不是在提醒她东宁对文慧的一片深情么?而后而那几句话 更是叫她难受了,要知道,与柳东宁自幼相得,又得柳东中温柔体贴的,不正是文慧?文娴一向被养在平阳顾庄老家,与柳东宁相隔两地,几年才能见一回,哪里就有相处的机会?
可柔这番话,到底是在安慰文娴,还是刺激她呢?
想到这里,文怡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不知五姐姐听了这此话,又是什么反应?”
蒋瑶叹道:“她这些日子都是那样,说得好听就是文静端庄,说得不好听,就是沉默寡言,哪儿有什么反应?只一味低头发呆罢了,瞧她神色,似乎心事重重。我有心劝她几句,她反倒说是我多虑了。她与那段家妹妹本是表姐妹,我却是你们顾家大太太的侄女,说得多了,反叫人疑心。十妹妹是个心直口快的,十一妹妹又不管事 除了你,我竟是无人可诉了。”
文怡也明自她心底的顾虑,便道:“这事儿我会记住,回头劝一劝段家妹妹,请她安慰五姐姐时,尽量避开那此事。”
蒋瑶摇摇头,有些欲言又止:“我听说卢府上这位表姑娘……是个最细致周到的人了,便连与她不睦的十妹妹,也说她极会讨二太太的欢心,从前虽曾闯下大犯,但过后却把二太太哄回来了。”这样的人,真会连连说错话吗?
文怡只能苦笑以对,想起从前段可柔对柳东宁的一片痴想,莫非她到今时今日,还对柳东宁在有奢望么?且不说柳东宁与文娴不日就要成婚,无论柳家还是顾家,都不可能让这门婚事出差错,只说柳东宁本身,既然当初在平阳就没把段可柔放在眼甲,如今又怎今改变心意呢?
终究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段可柔所做的 只不过是在文娴心里多插上几根刺罢了,损人损己。
文怡犹自在那里颊恼,蒋瑶见了,便有几分不好意思“其实这只是我的一点小想头,木必就是真的,你也别太烦心。想来这府里上有太夫人、姑姑与二太太掌事,下有一众管事 丫其们服侍柳家又是顾家至亲,柳夫人更是五姐姐的亲姑姑,这区区几句话,也没什么大碍
的。你若担心五姐姐多心,宽慰两句便是了。眼看吉日将至她真担心,又能担心几日呢?”等拜过天地,正式成了夫妻 这点子小隙自然就会慢慢愈合的。
文怡勉强笑了笑:“多谢蒋姐姐提醒了,我这就去要慰五姐姐。”又扯开话题:“方才姐姐提起做东道的事 不知姐姐有什么好提议?我对京城之事并不熟悉,也不知道哪里有好园子可由人租赁游玩的,还请姐姐教我。再有,那几家小姐,除了阮李两家,都是常年在京中住惯了的,若是常去的目子,怕是提不起精神来。”
蒋瑶没料到她会把话题重新转回来,一时间有此不自在“这也没什么,只要不是她们自家的园子,去得再多,又能有几次?况且租国子,不过是为了寻个清静的地方,大家说说话,玩笑一番罢了,哪里是真为了玩儿去的?”见文怡还要再说什么便忙截住她,“ 九妹妹 其实你平日看着性子还好,对人最是和气不过了,怎的在交朋友上,倒生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