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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应声退下,胡元生的目光在我身上转了一圈,复意味不明地看向希音,“那小梅姑娘……?”
希音将柠果捣烂,汁液滴入混有雪薇草汁的汤药中。他将药瓶收拾妥当,含笑将我望了一眼,对胡元生道:“不碍事,我自会照顾她。”
胡元生一脸窥破天机的玄妙神情,了然地点了点头。
望荷轩中,烛火暖亮摇曳,衬得一室馨香。
周绯雪仍然昏迷不醒,她的睡颜安静美好,仿若初临人世的婴孩,教人不忍扰其清梦。若是没有右脸颊上那块狰狞骇人的蝴蝶斑,她定然是个柔婉雅致的美佳人,与苏君相配亦算得上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只可惜造化弄人,天不予相守。如果说棒打鸳鸯的人是周家二老,那么始作俑者就是这人间世俗的眼光。若不是世人轻贱戏子,他二人断然不会遭受两相分离的苦楚,落得如今这般田地。一个生生被毁了容貌,一个则日夜饱尝愧疚思念的煎熬。
胡元生轻柔地抚了抚周绯雪的额头,眸光炽热如火,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疼惜,正一瞬不瞬的将她望着。
我与希音如有灵犀般的对望一眼,不禁暗自叹息。对于胡元生,我说不出究竟是敬是怜,他对周绯雪的爱已然到了一种偏执的地步。他不在的这几日里,任何人都不得靠近望荷轩半步,违者一律家法处置。且不论周绯雪的心里是否曾经有过他一席之地,但她既选择了苏君,便注定要辜负胡元生。
在三个人的故事里,要求一个愿得一心人的结局,那么就注定有一人要成为杯具。更何况,这个故事里还有一个绝非省油灯的女配杜冰冰,搞不好她一怒之下就拉着所有人一起杯具了。
嗳,孽缘啊孽缘。
希音小心翼翼地将她的脸侧过来,复将浸泡过药汁的丝帕敷在那蝴蝶斑上。他将余下一罐药汁交予周绯雪的贴身丫鬟,嘱咐道:“每隔半个时辰给她上一次药,一定要保持帕子潮湿,待敷满三个小时后方可取下来。”
不待丫鬟伸手,胡元生便抢先将药罐接过去,道:“让我来。”
希音按住他的手,规劝道:“要祛除周姑娘脸上的蝴蝶斑,绝非一朝一夕的功夫,胡兄莫要心急。你不可能日日陪在周姑娘身旁,还是交由丫鬟来做吧。”
胡元生一怔,转而将药罐交予丫鬟,“那就有劳圣僧多费心了。”
希音淡淡道:“胡兄对我何须言谢。”
***
第二日一早,我决定去一趟妙音戏班,横竖什么祛斑药汁都是治标不治本,苏君才是彻底医好周绯雪的灵丹妙药。
我推门而出,安安从天而降一般瞬间出现在我的面前,笑颜如花道:“夫人,您这是要去哪儿?不如安安陪您一起去吧?”
我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干巴巴道:“不、不用了……我就出去随便转一圈,很快回来的,不用麻烦安安姑娘了……”
“还是让安安陪您吧,从前您去哪儿安安都会随行服侍您的。”她甚是真诚地将我望着。
我也真诚地对她说:“安安姑娘,你这样没日没夜地跟我在我身边,我真的……很别扭啊。”
闻言,她秀眉一蹙,小嘴一憋,作可怜巴巴状绞着丝帕,眼看泪水就要流下来了……
又来了,敢不敢有哪天不哭!
我无奈地捏了捏眉心,决心不再与她多费口舌,遂自顾自向大门外走去。安安麻利地跟上来,瞬间破涕为笑,道:“夫人,安安习惯跟在您身旁的,您不要赶我走。”
我不禁无语望苍天,这姑娘该听话时不听话,不改听话时又自作主张,果然是我从前管教不力吗?
前脚将将踏出胡府大门,便看见苏君在胡府门前来回踱步,眉尖紧拧,表情万分纠结,还时不时地朝墙内张望一番。他本就肤白如瓷,如今大病初愈,气色不佳,愈发显得苍白如纸,我见犹怜。
青天白日的,这味灵丹妙药竟自己送上门来了。我扬声唤他:“苏公子。”
他停下脚步,抬眸望见我,似是微微一愣,素来清冷的眼中闪过几许慌张无措。
我笑眯眯地与他道:“苏公子,来看周姑娘吗?”
“不、不是。”苏君惴惴别过脸,矢口否认。
口是心非啊心非。
“那你……路过?”
“……”,他抿着薄唇,低头敛眸沉默不语。袖中的手紧紧攥起,隐约可见青白色的骨节。
啧,像苏君这般傲娇的男主,逼问得太紧恐怕不好,若将他吓跑了,我与希音在天目湖那番努力便彻底白费了。那么我就转移话题,“苏公子,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苏君艰涩地点了点头,道:“多亏有二位出手相救,苏君定然不会忘记二位的救命恩德,来日……”
我哈哈一笑,打断他道:“大恩不言谢!苏公子不必客气,改日我与圣僧去听你的戏,你不要收我们的戏资便是。”
一直乖乖立在一旁的安安发表感慨道:“夫人还是如一既往地喜爱看戏啊……”
苏君一怔,微微诧异地望了安安一眼,复看了看我,眼神之中依稀有不解与困惑。
我忙以袖掩口请了清嗓子,道:“这个这个……苏公子既然都走到这门口了,不妨进去看看周姑娘吧。圣僧已然将祛斑的药汁配制出来,相信假以时日,周绯雪定能恢复原貌。可这只是治标不治本,若想让她醒来,恐怕还欠缺一味药材。”我走近他身边,故弄玄虚地停顿一瞬,道:“这位药材……叫苏君。”
苏君登时如遭雷击,面色由白转青,宛若细瓷砰然欲碎。他的眸光绞痛不已,身子猛地颤了颤,脚下趔趄着退了几步。
我笑,“苏公子,跟我进去吧。”
苏君静默良久,终是黯然垂眸,说:“苏某尚有事在身,告辞。”语毕,转身绝尘而去。
、第三十六章
“圣僧啊圣僧;我方才在门口碰到苏君了。他一直转来转去;分明就是专程来看周绯雪的,却非要嘴硬说是恰巧路过;说什么都不肯进来。”我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希音修长白皙的手指搭在我的手腕上;正闭目沉吟。
他睁开眼;眸中霎时盈满笑意,道:“你可曾听过一句话,叫作近乡情更怯?苏君虽为戏子;性子却十分清冷孤傲。他设计杀害马员外;如今却要让周绯雪来替他顶罪;白白担下了这个不贞的骂名。以他的心性,恐怕很难过得了自己那一关。所谓一念三千业障,说到底,还是因为他爱周绯雪。”
我点头表示赞同,“苏君心中执念太深,喜欢自己与自己过不去。若他早点带周绯雪远走高飞,那便不会发生后面这许多波折。虽说一味逃避实非君子所为,可他不能解开心中之结,旁人再怎么规劝都是徒劳无功的。”
“你说得很对。胡元生与周绯雪青梅竹马,感情之深绝非朝夕。就算周绯雪醒来后与苏君远走高飞,恐怕他此生也难以对这段感情彻底释怀。”希音取出食盒中一碗热腾腾的药汤,推到我面前,继续道:“眼下他与杜冰冰已然势成水火,连虚情假意的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杜冰冰金枝玉叶,自然十分要强,偏生胡元生看似温润俊雅,实则遇强则强。恐怕休妻不过是迟早之事。”
“休妻?”乍一听来我甚是惊讶,然转念一想,却深以为然。胡元生既然再也没有耐心敷衍杜冰冰,那么彻底撕破脸皮也不足为奇,只不过……
“若胡元生当真休了她,皇家颜面何存?一来杜国舅不会善罢甘休,届时胡元生的生意只怕也不用再做了,胡家偌大的家业便要毁于一旦。二来,杜冰冰亦非善类,搞不好,她会跟胡元生来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也说不定……啧!”我将药汤喝尽,遥想这场家庭伦理惨剧,顿觉脊背一凉,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希音虚搂着我,似是安抚地抚了抚我的肩,道:“你放心,便是胡元生当真休了杜冰冰,想来杜国舅也不敢轻易动胡家。”
“为什么?”我奇道:“好歹是一国之舅,自己的女儿被休,他还能无动于衷吗?这些权贵不是最爱面子的吗?”
他玄妙一笑,道:“月盈必亏,物极必反。小梅,你可知姜国为何灭亡?”
姜国?自太祖立国以来,历经三朝,国祚已过一个甲子,希音为何忽然提起前朝旧事?
“不知道……”我不明就里地摇头,道:“胡元生休不休杜冰冰,与姜国灭亡有何内在联系吗?”
“十六个字:主上昏庸,宠信用事,外戚专权,朋党之祸。”他将小枕收入药箱中,不急不慢地与我道:“如今杜贵妃宠冠后宫,杜氏一党独大,在朝中只手遮天,引得众多有功绩的股肱老臣不满。当今皇上因幼时染病,龙体一直有欠安妥。在他退位之前,势必要给太子留下一个干净的朝堂。年初时,皇上就已经渐渐疏远杜贵妃,着手肃清朝纲,你以为杜氏还能风光得了几时?”
我不懂朝廷纷争尔虞我诈,但我却从希音这番话里悟出一个道理——靠女人上位真心不靠谱。
“再者说来,胡家乃许国首富,国库内年收纳的赋税之中,有三分之一来自江南胡家。若是因此办理胡元生,赋税尚且是小事,可胡家所经营的丝绸茶叶等无一不关乎国运民生,若胡家罢商,百姓将要如何过日子?”
我不解道:“难不成这些商品素来是由胡家垄断经营的吗?”
希音浅笑着解释道:“比如说,你平日里喜爱用梨花笺写话本,忽然有一日,你发现余下梨花笺上沾染了墨迹,可是市面上暂时买不到新货,你又不喜其他纸张。那你是会将这些沾了墨迹的梨花笺丢掉呢,还是将就着继续使用呢?”
我思忖一瞬,道:“自然是将就着用了。”
希音欣慰地点头,“同样道理。胡家商铺所占据的市场份额比其余所有商铺加总起来还要多,况且,一时半刻也找不出能替代胡家的商号。就算皇上对胡元生不满,也决计不会动他。”
“原来如此。”我遂恍然大悟,“想不到胡家竟是如此重要的存在啊!”
我对胡元生刮目相看的同时,不由也对希音肃然起敬。如此错综复杂的朝堂关系,他竟能娓娓道来,说的头头是道,果真佛法无边、好生厉害!
想了想,又叹道:“原以为只是儿女私情,不曾想竟然牵扯了国家大事。所以说大人物活得累,连爱个人都要想着天下社稷百姓民生,我怎么忽然有点同情胡他们了……”
希音道:“胡元生曾对我说,若当年他能不惧杜氏权势,坚持迎娶周绯雪,那她便也不会落得如今这步田地。他将一切罪责都归咎于自己身上,怨恨苏君不过是因为他夺走了周绯雪的心。”说到此处,他微微一顿,挑眉将我望了望,眸色忽的深了几分,沉声道:“我理解他的感受,倘若当时我能不顾一切,你也不会……”
尽管我已料到我与希音的关系或许并没有那么简单,他在青城山脚捡到我也未必只是偶然,但这些于我而言都算不得什么,我不想再去探究过往。我在乎的是,此时此时我是爱他的,他也爱着我,这便足够了。就算前方是刀山油锅修罗场,我也愿意与他携手去闯一闯。
“既然都已过去,圣僧就不要再耿耿于怀了。我都愿意割舍从前,你还有什么不能释怀的吗?”我拍拍胸口,笑道:“你看,我现在不是好的很吗?”
“小梅,我很庆幸你能回来,也很庆幸你能重新爱上我……你可愿意一辈子留在我的身边?”希音轻执了我的手,他的手掌宽大温暖,掌心似结了一层薄薄的茧子。
阳光煦暖,透过茜纱窗照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