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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燧笑着拉着他向雨辰介绍:“这小子就是陈山河,字无病。家里在宝应县挂了千顷牌,又是苏北船帮老大的儿子,最是个土财主。在三十六标一营当副官。”
陈山河利落的向雨辰行了个军礼:“陈山河向雨司令报到!这次有六条大粮船,装七八百人也绰绰有余,船上还有粮食小菜,几百弟兄在上海的十天的伙食也能应付了。”
雨辰心下大喜,看着这些精神健旺的小伙子,他心中也欢喜得很。他笑着拍拍陈山河的肩膀,转头对何燧命令道:“以连为单位,上船出发!”
何燧领命去了,那陈山河却冲着雨辰笑:“雨司令,这次我随着您鞍前马后,也赏派个差使吧。”雨辰想了想:“那还是做我的副官如何?”陈山河却大摇其头:“这两年副官已经当得够气闷的了,雨司令要瞧得上我,让我和灼然一起到前面拼命去。”
何燧远远回头笑道:“司令,无病是家中独子,已经三代单传啦。不象我,兄弟七个。”
陈山河涨红了脸:“司令,您别听灼然胡说。三代单传又如何了?腔子里面还是汉人的血!这次是替咱们汉人复国仇,打出个新华夏的时候。我自从当了军人,就盼着这一天呢!要是还让我干副官。我掉头就走。”
雨辰看着这些朝气蓬勃的青年军官,一时竟然觉得天下事情没有不可为的。在他来的个社会,已经没有这些为了理想头颅一掷轻的青年了。
他拍拍他的肩膀:“好,你就跟着灼然,当一支队的副支队长吧。好好干。”
陈山河用力敬了个礼,欢喜得一跳老高,去找何燧去了。
到了船上,果然吴采已经偷偷摸摸的躲在里面,还带了几个志同道合的青年军官。看着雨辰一脸尴尬的笑。随身除了步枪手枪,还给这支队伍带来了一千粒七九子弹。这下雨辰可算是彻底的挖了林述庆的墙角了。
粮船解了缆绳,张开船篷,在渐渐黑下来的天色里朝着下游缓缓驶去。雨辰站在船头,和送行的林述庆陶骏保行了个不伦不类的军礼。心中也是在起伏激荡。
自己来到这个时代不过一天多点的功夫,却被绑上了历史的马车,这一去,自己的人生和中国的未来到底会有什么改变。在1911年10月24日的雨辰,并不知道。
第三章 起事前夜
陈其美的马车到了南方里素卿斋的门口。早等得望眼欲穿的李平书(李安曾,字平书,以字行)飞快的迎了出来。李平书是正经的进士出身,有个候补道的头衔,现在官已经做到了制造局会办。绅士的身份也有上海商团总董事,上海自治局的总董事。还是光复会在上海总负责的人物。其实心里面是很看不上同盟会在上海的这个头面人物陈其美。
他既抽大烟还嫖女人,据说还是一身的杨梅大疮。怎么看也不象个干革命的同志。但是现下既然光复会决定和同盟会一起起事。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陈其美从车上走了下来,他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中等身材,白胖的面孔。看着李平书匆匆的朝他走来:“英士,你怎么来得怎么晚?燮和和我已经等你好久了。”
陈其美没好意思说他在四马路堂子里抽大烟耽搁了时辰,只是笑道:“平书,也不差这么大点功夫,刚才和南市的巡警队长说了阵子话来着。”
看着陈其美走下马车,一个健壮的汉子,敞着怀,腰里别着一把六响左轮也跟着跳了下来。李平书皱眉道:“英士,这位是?”
陈其美笑着比划道:“这位是兄弟在江湖上请的好汉,叫做刘福彪,有他在我身边,等闲三二十个人靠近不了我的身子。这次光复大业,他也是很热心的。”
李平书的光复会经年联络会党,什么样的江湖人物没有见过?这个刘福彪一脸横肉,还凸着个大肚子,一看就是跑江湖的三流人物,这陈其美还把他当作宝贝。他在心底哼了一声,勉强招呼了一下,就拉着陈其美的手朝里间走。
几个素卿斋的茶壶迎了上来,帮陈其美解衣服,又给他递上了水烟袋。陈其美笑着问:“素卿那个小娘呢?”李书平跺脚道:“英士,你快些吧!还这么一摇三晃的,素卿我让她到楼上帮咱们看着去了。大家心里面跟油浇似的,你太爷还这么不紧不慢的!”
陈其美一路走一路笑:“书平兄,你就是太沉不住气,现下南市的巡警队,制造局的沪军营,吴淞的防营,全部都运动联络好了。只要等到3日大举的时候,就水到渠成,还急个什么劲?”
他一走到内厅,眼光就在桌子前两个学生装打扮的女孩子身上挪不开了。这两个女孩子都是江南女儿,肤色白皙,脸型柔和,都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穿着月白色的女学生服,更显得身段婀娜。
陈其美在心里咽了口吐沫:“这两个小丫头好俊的人物啊,是平书的金屋藏娇,还是素卿斋新来的清倌人?”浑忘了坐在两个女孩子身边的李燮和。这位也是光复会大将,湖南人,字枉中。当年参加过萍浏酆起义,是和清军打过真面目的交手战的人物。这次在上海,光复会就以李书平为主,李燮和为副。
他和陈其美是在日本的老相识,知道他的毛病。见他眼光只在那两个女孩子身上打转,就笑着和他打招呼:“英士,怎么来得这么晚?给你介绍两位女中豪杰。是鉴湖女侠的两位得意弟子(鉴湖女侠,秋瑾号),尹锐志尹维俊姐妹。这次特意从浙江赶来,要参加攻打制造局的尚义队的。”
一听到鉴湖女侠的名号,陈其美顿时收敛了很多。和两个女孩子行过礼,老老实实的坐了下来。李平书就朝他道:“今天把你叫来,就是和你商议两件事情。一是今天我和工部局的几位洋董事透露了些口风,他们倒是支持中国局面有些变化,只是说上海华洋杂处,一定要防止局面糜烂。象广州那样满城扔炸弹肯定是不行,咱们还要拿个稳妥点的办法出来。二就是维持的事情,维持就需要经费,商团可以募集九十万元,上海关道和制造局的底子我都清楚,不过二百万库平两不到的光景。我们再四下努力点,再筹集二百万元也不是难事。但是上海一旦光复,东南局面全要靠咱们支撑,这点款子就远远不够了。咱们凡事要从长远打算,款子的事情也要议议。”
听到李平书的话,场中一下都安静了下来。陈其美抽着水烟,吐出了一阵阵的烟雾。李平书和李燮和都看着他不开口。陈其美用烟签子挑挑烟油,终于慢悠悠的道:“洋人的意见,咱们尽可以不必去理他。兄弟在日本见得多了,咱们中国人骨头软,洋人就对咱们强硬,日本人对洋人硬,洋人在日本就软了很多……咱们还是该做什么就是什么,光复是大事体,那帮赤佬不去管他。”
他沉吟一下:“不过平书兄说款子的事情,的确是大问题。一旦光复了,那款用得就和流水一样。兄弟倒有两个计较,一就是租界里面的大清银行,宋汉章那老小子很拿咱们不当回事,但是大清银行马上准备秋解给北方的款子怕不有五六百万,拿过来就很可以应付一阵了。”
李平书连连摇手:“动不得动不得!大清银行在租界里面,你想把军队开进去不成?惹动交涉,只怕我们上海军政府还没开张就要倒台!英士还是说说第二个法子吧。”
尹锐志尹维俊姐妹看看李平书,都有些觉得心下不屑。这人官绅当久了,见了洋人骨头似乎就是软的。倒还是陈其美有些光棍的气概。
这下连陈其美也沉吟了良久,抽了十几口烟,才为难的道:“还有就是徽湖公所,还有广肇公所那两处,这里都是湖州、徽州还有广东商人旅沪的团体。很是有钱,凭兄弟的面子,借个二百万也不算是怎么一回事情……但是那里只认兄弟我一个,到时候兄弟什么名义也没有,光身子跑去借钱,人家肯定要问兄弟今后凭什么还他们的钱?这是条路子,就是这点为难。”
他说完就低下头,摆弄那个水烟袋。李平书和李燮和对望一眼,心下都是了然。李燮和笑道:“英士,咱们兄弟还有什么话不好说?虽然大家推举我当这个上海都督,但是那也是赶鸭子上架,英士想来接这个挑子,那是再好不过。兄弟马上就退位让贤。”
场中气氛这下真的冷下来。陈其美撩起袍子掉头就走:“你们把我陈英士看成什么人了!”李燮和想去拉他,李平书却按住了他。就这样看着陈其美气乎乎的走了出去。
李平书看着尹家姐妹。苦笑道:“这里的局面就是这样,上海是咱们光复会的重要据点,这个咱们绝不能让!你们两姐妹好好的下去休息一下吧,燮和会和你们说说详细情形的。”
尹家姐妹看到刚才那一场闹剧,对望一眼,都板着脸回答:“两位先老师的遗志,我们一直不敢或忘,什么拼命的事情,咱们都会去做。至于其他的,我们也不想知道,但是对平书先生的好意,我们是感激的。”
上海十六铺码头。这个码头和附属的栈房,都是高昌庙江南制造局投资兴建的。一向是为制造局运来煤炭和粮食的地方,制造局生产的军火子弹,不少也是从这个码头输送出去。
在1911年10月26日的黄昏,黄浦江泛着黑色的波涛。沿码头一带的苏北船民都在生火作饭,袅袅的炊烟萦绕着这个码头。小孩子们从这条船到这条船的跳来闹去,惹来父母亲的一阵阵喝骂。而远处的法租界的灯火照射到这里,远东魔都的夜生活,还远没到开始的时候。
十来条船帮的乌篷大船,带着很深的吃水,正下了篷,慢慢的朝码头靠来。在码头管栈房的一个制造局委员皱着眉头问身边的人道:“这些船吃水这么深,运什么来的?最近局子已经半停产了。怎么还有这些船来?”
身边的人也不敢肯定:“也许是上次订了三百吨可介子煤吧,因为数量小,也忘记了取消单子。要不就是运粮食的,想用咱们这里的栈房。”
船慢慢的靠了码头,几十个短打扮的汉子跳了上来,都盘着辫子,身上鼓凸着结实的肌肉。忙着在那里系缆。委员走了过去,就见船上又跳下来一个着装整齐的中年汉子。辫子每一结都缠着花布,落腮胡子乱遭遭的纠在一起。那委员眼前一亮,忙上去请了个安:“原来是陈三爷!怎么,贵船帮又准备从我们这个小码头下粮食么?”
那陈三爷朝他笑笑:“不错,借贵宝地歇歇船,最近镇江那边不太平,大爷叫我带着船到上海来避避,也不用安排小工下粮食了。等几天咱们就走。”
他从袖子底下递了一封东西给那个委员:“这点小意思给苏委员,王委员他们分派一下,我们来这里打扰一趟也不好意思。在这里可能也要办点事情,你们看见什么就当没有。”
那个小委员手底下暗暗掂了一下,封里怕不有一百块的洋钱。平时这陈三爷见面不过十块八块就打发了他们,这次出手却这么大方。心里面不由起了狐疑。但是这陈三爷又是洪帮出名的人物,手下都是些亡命之徒,去年举着斧头在南市和湖州帮械斗,这陈三爷一个人就砍倒了九个!
他又摸摸那包洋钱。管他妈的,这年月还是钱最实惠。为局子里每月给自己的几吊薪水,犯不着那么认真。
他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凭陈三爷和咱们刘会办的交情,还有什么说的?每次还打赏,兄弟一定把那些闲杂人等赶得远远的,您尽管放心。”
陈三爷和他没什么说的,点点头就回到了自己船上。左右看看,就下到了船舱里。
船舱里满满的一船士兵,整齐的坐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