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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
……
说话声又渐次低下去,整个世界重新陷入一片沉寂,她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睡梦中她变成一尾鱼,被置于烧得火红的煎板上,无论她怎么挣扎翻身,身下始终有一张网缚住她,使她无法逃脱。大颗大颗的汗珠从她额上滑下来,她觉得全身都要被烤化了,就在这时,一股清泉般的凉意自唇上漫开,接着,有冰凉的手指拂过她的额头,带来阵阵舒适的凉意。
她更加渴望的像那处凉意靠去,听见有人在她耳畔轻唤:“囡囡,囡囡……”声音温柔而缱绻,丝丝绵绵,不绝于耳。
她终于被叫醒,从梦魇中惊醒,乏力的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模糊,慢慢的,一张熟悉的脸孔在她眼前放大。陆子鸣坐在床头,俯下身来,为她分开前额被汗水打湿的刘海,柔和的灯光下,他正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她躺着,有片刻怔愣。嗓子干得厉害,涩涩的开口:“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急忙端起手边准备好的水杯,扶着她的背帮她靠起来,把水递到她唇边。
雷允晴睡得口中生烟,抱着杯子一口气喝下大半杯,才感觉喉咙里舒服点,还是问他:“不是还在开会?”
他笑得有点苦涩:“今早就在延庆,本来明天也要回来了。听说你病了,哪还待的住,就提前回来了。”说完,又探了探她的额头,“怎么烧还是不退……”
他衬衫上也有水渍,屋外雨声不歇,想必是从下午一直下到现在,他衣服也没换,面上显得十分疲惫,应该是赶路回来的。
她不想去追问早上看到的那个人是不是他,他说在延庆,那就在延庆吧。她别过脸,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覆了下来,在眼眶下扫出淡淡的影子,蜷曲优美。
他俯下身,亲吻她的眼睛,声音异常温柔:“怎么,还想睡吗?先起来吃点东西好不好?”
他身边早就准备好了新竹肉松粥,口感爽滑,适合病人吃。她扫了一眼,又重新闭上眼:“没什么胃口。”
“吃一点吧,吃点再睡。”他口气还是低柔,但却不容拒绝。
雷允晴看了他一眼,慢慢坐起来,说:“你先出去,我出了一身汗,想换件衣服。”
他没动,手撑在床沿,大半个身子却靠过来,圈住她,低低的笑:“又不是没见过,还这么介意……”
要是在平时,她只当是夫妻情趣,今日却只觉分外疲倦,于是重新躺下了。
“那算了,我继续睡了。”
陆子鸣脸上神色一僵,下意识的抓住她的手腕,她也没挣开,只是人已经侧身睡着的样子。
他在她身后淡淡叹了口气,一路赶回来,就坐在她床前陪伴,直到深夜,他也倦得很,下巴上都冒出参差不齐的胡茬。他起身,抓着手机出了门。雷允晴背对着他躺在床上,听到门响的声音,胸口忽然一窒,本能的抓了个抱枕抵在胸前,突然间失去了力气,整个人像被掏空了一样,一阵阵的发冷。
她不知道他此时出门会去哪里,还有梦中那个语焉不详的电话,她觉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只能更紧的圈住自己。
陆子鸣出了卧房就打电话给景瑞:“少奶奶这几天都去了哪里?”
“前天去婚纱店试了礼服,今天就是和三小姐出去逛街,其他时候都在家陪老太太说话。”景瑞事无巨细向陆子鸣报备了一番。
“礼服试过了?”他挑起眉,猜测兴许是因为自己没陪她去试礼服而心生不快。
“尺寸没问题的话,就去把礼服拿回来吧。”
*
陆子鸣一夜未归,雷允晴清晨起来,状况却是更糟糕了。一坐起来就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在洗手间吐的死去活来,再站起来时面如土色,简直能吓死人。她这副脸都不敢下去吃饭,只怕惊动老太太,索性回床上蒙了被子继续睡。
中午陆子茵来叫她下去吃饭,碰巧碰到她又在洗手间吐,小丫头吓了一跳,赶紧拿毛巾给她擦脸。平时八点档看多了,不由自主一个念头就窜上来,期期艾艾的问她:“晴姐,你……该不会是……怀孕了吧?”
“啊?”她从洗手池里抬起脸,表情如遭雷击。
陆子茵一脸老道似的,把她在床沿按住了:“我看电视上演的怀孕初期都是这反应,晴姐你这样吐了多久了,还有你例假这个月有准时来吗?”
她一向心思细密,可这一两个月来连着发生各种事,她反而疏忽了。此时竟要陆子茵来提醒她!她低头琢磨了一会,不知不觉就有些慌了:“这个月好像是没来,可我例假也一向不太准的……”她越说越没底气,自己也乱起来,仓惶的摇了摇头,心想:没这么快吧?
陆子茵却已经笑起来:“真好,没想到我不仅有了嫂子,还要有小外甥了。奶奶要是知道,肯定高兴死了。”
她却没有一丝喜悦,脸上红了一些,拉住陆子茵的衣角,声音慢慢的低下去:“别,先别说出去……”
“为什么?”陆子茵一脸不解。
“还没确定呢,哪能随便乱说。我呕吐也是这两天才有的症状,万一只是肠胃病呢?”
陆子茵听了也觉得是,自己本来就是瞎猜,于是安慰她:“那等我哥回来,让他带你上医院检查看看。要是真有小baby了就好了。”
话是这么说,雷允晴心里却已经沉了七八分。她和陆子鸣本就是领过证的,在那方面肯定不会特别防范,她以前也没这方面经验,想起来就吃药,忘记了也就算了……现在想起来,才有点后悔莫及。
他们当初结婚就够仓促的,彼此肯定还没做好要孩子的准备。陆子鸣的事业正在起步阶段,而她也不可能放弃工作,做一个全职主妇,孩子在这时候到来,可谓忧喜掺半。尤其这几日她对陆子鸣心存怀疑,两人也不如前几日那般缠绵,冥冥中仿佛有什么微妙的变化发生。
话是这么说,陆子鸣回来后,她也没把这事告诉他。晚上她依旧早早上床,陆子鸣白天回来一趟,又出去,晚上回来后就一直待在书房,她身体不适,也没过去问他。
这样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会,就又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感觉到有光线在脸上流转,她难耐的睁开眼皮,卧室里暗沉沉的,只有光影闪动,却非常安静。
她轻轻扭头,看见墙上的壁挂电视开着,屏幕上光点闪动,陆子鸣独自一人坐在床尾那头,一动不动。
他没有开灯,影片也搁了静音,像在看无声电影。荧屏上光线时亮时按,投射到他身上,笼罩出一层幽暗的光圈。
她睁着眼睛看了一会,才辨出是《乱世佳人》,其实她更喜欢另一个名字《飘》,有点符合女主飘零浮沉的味道。
不知道他怎么忽然想起半夜里看片,也不知道怎么会独独放这一部古老的片子。
斯嘉丽淡绿色的眼睛纯净迷人,她的笑容令人着迷,她拥有最多的情郎,可爱她如斯,白瑞德最后还是离开了她。
一直记得瑞德离开前最后对她说的话:“思嘉,我从来不是那样的人,不能耐心的拾起一些碎片,把它们粘合在一起,然后对自己说这个修补好了的东西跟新的完全一样。一样东西破碎了就是破碎了——我宁愿记住它最好时的模样,而不想把它修补好,然后终生看着那些破碎了的地方。”
纵使最后看着美丽的斯嘉孤独一人,她也曾婆娑落泪,却坚信,如果她是瑞德,一样会毅然离开。
她睁着眼睛懵懵懂懂的看了一会,看着画面上的男女哭泣,流泪,拥抱,愤怒,争吵,当看到瑞德质问斯嘉孩子是谁的,思嘉在羞怒之下滚落楼梯流产时,她的心没来由的一紧,随着身体也轻轻一颤。
这一动,陆子鸣却是立时被惊醒了,他肩头一震,虽是细微的动作,但是在幽暗的房间里被荧光照射着,却分外明显。
他转过脸来,脸上表情晦暗不明,声音带着丝暗哑:“我吵到你了?”
“不是,”她撑着坐起来,嗓子还是干渴难耐,低声问他:“白天睡多了,现在有点睡不着。”
“嗯,”他站起来,走到桌边给她倒了杯水,微凉的大手搁在她额上,放了一会,说:“还好烧退了。”
她低头喝水,不吭声。还在犹豫要不要白天呕吐的事告诉他。
他却已经在床沿坐下来:“今天我去把礼服拿回来了,做得很漂亮,只是可惜没亲眼看到你穿。”
她笑了下:“到婚礼那天总还要穿的。”
他笑叹一声,从她背后伸过手,将她的头放在自己肩上。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靠在一起,盯着无声的屏幕,看那画面偶尔一闪,场景切换,每个人的悲欢喜怒,那么清楚的展现。
他没有告诉她,下午景瑞拿回来的礼服里,夹了一张照片,照片上雷允晴穿着新娘礼服,温婉羞涩的微笑,而她的身旁,另一男子,身着新郎礼服,猝然回首,眼中竟是惊艳。
这一抬首,一垂眸的瞬间,恰恰造就无比和谐的一幕,被技术娴熟的摄影师摄入相片中。
而那身着新郎礼服的男子,是韩沐辰。
晚上,他在书房点燃烟,一支接着一支,想了好久。那薄薄的一张纸片,被他捏在手里,边角几乎要掐碎。
景瑞拿给他时说,店员解释了,是不小心拿错礼服,但相片抓拍的角度这样好,扔了总觉可惜,便交给照片中的主角自行处理。
陆子鸣不动声色的扣下了照片,回想着他回国以来和雷允晴的点点滴滴,又逐一追溯着雷允晴和韩沐辰的每一次碰面,似乎,在他们订婚酒会上的那一次,并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他等着雷允晴亲自开口向他解释,如果她不说,也许他一辈子也不会问。就像上次在陆家门口,看见韩沐辰开车送她回来。也许只是普通的顺路搭载,她不想说,也许都有她的理由。
他一直在等,他们每日同床共枕,缱绻缠绵时几乎变成同一个人,可是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却并不是他想象得那样近。她偶尔情绪的起落,在那双慧黠的双眸后隐藏的心事,也是他无法读透的。
白瑞德可以一直包容着斯嘉心里爱着别人,他能吗?他拥着怀里温软的身体,头一次感到不确定,那张越发尖削的脸颊在他手中,几乎还没有他的巴掌大,她是真的瘦了,远不如他回国初见她的时候,那时在马场,她一脸的红润,如苹果般诱人。
不过短短数月,她却苍白了许多,他觉得心疼,更加无奈。
*
第二天趁陆子鸣出去,陆子茵悄悄来到她房间,塞给她一样东西。
雷允晴看了眼,没说话,心情忐忑的进了卫生间。
过了一会,卫生间的门慢慢的从里面拉开了,仿佛条件反射一般,陆子茵立马转过身,正要问,却看到面如土色几乎要昏过去的雷允晴,那句话便直接哽在了喉咙口,急忙扶住她,说:“晴姐,还是去医院看下吧。就算不是怀孕,你吐的这么厉害,也该检查检查。”
她也想确认一下,于是下午独自打了车到医院。
在妇产科一查,是早孕,她当时就晃了一下,手抠在墙壁里,差点没站稳。
医生絮絮叨叨说了一些叮嘱她的话,她这几日身体不好,对胎儿影响也大。她心慌意乱,后来不知怎么,就问了一句:“要是不想要这个孩子,有没有什么办法?”
那中年妇产科女医生冷冷斜瞟了一眼,大约以为她和所有不负责任心的年轻妈妈一样,沉了声音说:“要是不想要,就尽快安排手术时间,月份越大,对母体伤害就越大。”
她无意识的颤抖了一下,又听见那女医生劝她说:“每个孩子到这世上来,就是有生命的。尤其是头一胎,对一个女人来说非常重要。要是没什么非拿掉不可的原因,我建议你还是多考虑考虑。”
她低下头,手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