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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珩轻哼一声夺袖而立,并不朝他看一眼。
常牙子吃了个瘪,却也只得涎着脸嗫嚅趋前道:“其实……我也不是故意克扣,这身边一时的确没带够那么多银两……”
“那就等带够了再来收。”刘珩负手闲立悠然接口道。
常牙子滞了一滞,干笑着道:“要不我先付点定钱,等到……”
“牙人买卖讲究的是左手钱右手货,银货两讫概不赊欠。”刘珩淡淡地截断了话头,丝毫不给他回旋余地。
常牙子只得又转过头去求助地看向冯老五道:“老五叔,您看这……”
冯老五多少也已有些明白了点端倪,冷下脸来道:“常爷一向来咱们这里收皮,开多少价我们从来没有怀疑过,但这张豹皮是水生和咱村的后生们用血和命挣来的,常爷若是看得上,该多少价撂下银子拿走,若是看不上,咱们也不强求,什么时候得便再来就是。”
常牙子听言,知道今日蒙混不过,只得叹了口气道:“这……行,那我凑凑看吧。”说着走去一旁打开随身的银箱,翻出几张小票面的交子,才凑够了一百两,又从怀里摸出一沓大额的交子,捻出三张来,同着那几张小票面的交子一起递给冯老五道:“四百两,这张豹皮还有那些麂子皮,我全要了。”
“四百两?”刘珩走到另一张石案旁,数了六张麂子皮扔到案边,挑眉冷笑道:“只够买这些。”
“你……”常牙子瞠目欲怒。
“怎么,你还想跟我谈谈麂皮的行市?”刘珩眸色一寒,常牙子顿时没了气焰:这麂子皮随便到哪里去收都要七、八两银子一张,往常他只作二、三两的价钱糊弄冯家村的老少,如今虽然算了他五两银子一张,终究还是便宜了许多,再往别处也收不到这个价钱的,况且,已是收了下家大牙行的定钱,交不出货只怕还要赔出去许多,因此,他只得忍气吞声,自银箱里拣了四个十两的银锞丢在石案上,恨声道:“这总可以了吧?”
刘珩这才冷哼一声,负手别过身去。
众村民不待常牙子招呼了伙计搬上东西悻悻而去,早已按捺不住纷纷议论开来,一时间,称赞感激刘珩的有之,怒骂指责奸商的亦有之,硕大的院子人声嘈乱起来,冯二保更是眉开眼笑地上前来拍着刘珩的肩道:“如磬兄弟,真有你的,把个能说会道的常牙子唬得一愣一愣的。”说着,拽过躲在一旁的冯春芽道:“还不快谢谢你如磬叔。”
冯春芽悄觑刘珩,摆弄着乌润的发梢,半晌,才细声道:“多谢如磬哥。”
“个笨丫头,岔辈了,该叫如磬叔。”冯二保笑骂着,正要催她改口,却听见冯老五高声道:“各位乡亲静一静,听我说句话。”
洪亮的嗓音越过一院嘈杂,村民们于是渐次安静下来,冯老五待众声平息,方才笑呵呵地道:“咱们村今天是双喜临门,这头一桩,豹皮出手卖了个好价钱,第二桩,村里头又添了如磬这么个能人,今天若不是他开口,只怕定被那牙子讹了去,咱们也拿不到那么多钱,因此,我冯老五提议:这些银子每户十两,也该有如磬家一份,剩下的给水生家,乡亲们可有意见?”
众口称善中,冯老五已拿起石案上的一个十两的锭子笑呵呵地递上前来。
“这万万不可。”刘珩忙推拒道:“那张豹皮远不止这个价,如磬不过仗义执言,身无寸功岂堪坐享?”
“诶,如磬兄弟这话就见外了,”冯二保摆手道:“既然来了,从此就是自家人,什么功不功的,说着就外道了,这三十七户人家里原就有你一份,你再这么推让我们分得也不安心。”众村民亦是同声应和,一定要刘珩收了银两。
刘珩还要再让,冯老五却已不跟他客套,招手叫过冯瑞娃,将银锭子塞给他道:“去,把银子拿给你风儿婶子,让她也高兴高兴,就说我的话,今晚留你如磬叔在家喝酒,叫她不要担心。”
冯瑞娃脆脆地应了一声,捧着银锭朝刘珩作了个鬼脸,一溜烟地跑得没了影子。
这边,冯老五一面招呼村民们散了,一面将手里的角子数给冯二保,叫他明日换了碎银好给村中各家分去,又把剩下的三十两银锭吩咐带去冯水生家。
刘珩见他处事公允周全毫无偏私,内心亦是暗暗点头。
待安顿妥当,诸人散去,冯老五才含笑看向刘珩,用力拍了拍他的臂膀道:“小子,真有你的,走,进屋喝酒去!”
刘珩被他的粗犷不拘勾动心底的豪情,遂也爽声笑应道:“喝酒不难,怕只是老五叔家的酒不够喝。”
“哦?”冯老五止步回眸,眼里满是惊喜,扬声道:“孩儿他娘,快做几个好菜,顺子媳妇,挑大坛子搬两坛酒来。”又推了把冯顺道:“去,把二保给我叫回来。”转身笑着对刘珩道:“你放心,老五叔穷了大半辈子,别的没有,酒管够。”
刘珩提步随他进屋笑道:“老五叔客气了。”
冯老五家的堂屋宽敞整洁,虽是一村之长,粗简无华的家具却未显得比刘珩的居所好多少,并不十分礼让,冯老五自管在主座上坐了,拍拍上手的凳子,示意刘珩也坐。
刘珩见他闲适随意,也就不拘于礼让,痛快坐下。
冯老五赞赏地一笑道:“村子里面也就二保能跟我喝得上,其他人都不行,你小子今天既然撂下话来,咱们就试试深浅,将来也好多个喝酒说话的人。”
第39章 第十三章 柴门掩映溢珠晖(中)
正说着,冯顺的媳妇已经扛了一个大酒坛进来放到一旁的地上,退出去,少时,又扛进一坛,刘珩见两个坛子都近及人膝那么高,估摸一坛将近要二十斤,不觉惊讶道:“那么多?”
冯老五哈哈笑道:“四个爷们喝这两坛算什么多?我跟二保、顺子三个人喝得高兴了都能喝完这两坛。”
五婶正端着一碟豆干进来,闻言笑道:“可不是?大不了再睡桌子底下呗。”
“谁睡桌子底下了?”冯老五瞪眼道:“统共就那么一回,你怎么每次都挂在嘴边。”
五婶也不理他,只笑着转过头来对刘珩道:“你老五叔啊,别的都好,就是爱这么一口,村里的人看他年纪大了,都怕他喝多了伤身,因此才躲着他,这两年也就二保还偶尔陪他喝两口。”
冯老五不悦地道:“去,去,去,没事尽说些扫兴的话,如磬啊,你别理她,年纪大了就是爱唠叨。”
刘珩笑笑道:“酒多自然伤身,偶尔为之倒是无妨,五婶放心,不会让老五叔过量便是。”
正说着,冯顺已同着冯二保一同进了屋,未及坐定,冯瑞娃一路小跑地进了门。
“银子送到没?”冯老五满眼宠溺地看着孙子。
“送到了,”冯瑞娃高声道:“风儿婶子笑了,让我带话给如磬叔,说已经和佟大娘还有春芽、宝儿他们一起吃了饭,叫如磬叔不要记挂,陪爷爷多喝两杯。”他摇头晃脑俨然学着杨柳风的口气,却在最后仍将冯老五改称为爷爷,惹得几个人都忍俊不禁。
“嗯,”冯老五点了点头,忽然一把拽过冯瑞娃掐着他肥嘟嘟的小脸道:“送个信要跑去那么长时间?”怜爱地揩去他唇角的油渍道:“是不是又贪嘴和宝儿抢吃的了?”
“没有,我没抢!”冯瑞娃一边略带委屈地大声回答着,一边奋力挣扎出冯老五的怀抱道:“是风儿婶子给我吃的鸡腿,她说辛苦跑腿的人要吃个腿补补腿脚。”一句话又是逗得众人开怀。
冯瑞娃已趁着冯老五大笑的当儿挣脱了开去,却是用力过猛,重心不稳,一个趔趄眼看要坐倒在地,刘珩忙伸手扶住,笑觑着臂弯里那惊魂甫定的小人儿,他本不喜欢孩童,嫌得吵闹,但此刻初为人父,看待小孩的心情竟然大相迥异,怜惜地轻笑道:“跟如磬叔坐在一起喝酒好不好?”
冯瑞娃水汪汪的大眼转了转,悄觑一眼冯老五,又偷瞥了眼冯顺,稚嫩的小脸上竟现出为难的神色,嗫嚅道:“爷爷说男人们喝酒的时候女人和孩子不能上桌……”满是憧憬地看了一眼桌子,忽然拍了拍刘珩的手臂小大人似的安慰道:“没关系,等我长大了一定陪如磬叔喝酒。”
一番言辞又惹得座上诸人大笑起来,五婶正端着一碗红焖的麂子肉进来,看见冯瑞娃便笑斥着道:“野出去就不知道着家,还不快去厨房?你娘等你半天了。”
冯瑞娃吐了吐舌头钻出刘珩的臂弯飞跑着向着厨房去了。
冯顺等人于是张罗着倒酒,粗瓷大碗,浑浊的酒汁,乡村家酿的米酒自然远不及刘珩素昔所饮的琼浆玉液,却也算是绵甜醇厚,所烹制的荤素野味亦甚粗陋,不过是红焖白煮略作调味,不同于生啖罢了,称不得美味,更谈不上精细。
冯老五几杯酒下肚,沧桑的眸子便渐闪亮,话匣子拉了开去,讲的无非是进山猎物的各种奇遇,有的惊险刺激,有的神秘有趣,大到如何孤身独战巨蟒保命求活,小到如何通过验看动物的粪便来判断猎物的体形大小距离远近,无不如数家珍,虽则偶尔略有夸大之辞,刘珩倒也听得津津有味:这才了悟从前所谓的围狩是将满山豢养的动物驱赶到一处再行猎杀,不过系王公贵族之间的嬉戏罢了,真正的进山狩猎竟然远超乎自己的想象,不单惊险艰苦,而且充满了各种学问。
几个人中,冯顺本是老实寡言的人,在自己的爹跟前多少亦有些顾忌拘谨,因此不过诺诺应着,喝酒却不含糊;冯二保倒是个健谈的人,只是碍着长幼辈分,因而并不多言,只适时接接冯老五的话茬,殷勤着倒酒布菜。
冯老五见刘珩毫不掩饰的勃勃兴致,更是得趣地高谈阔论起来,杯觥交错之中,不知不觉已是喝得酒酣,而刘珩于这质朴豪情中,依稀似重回了昔年的幽燕北疆,那遥远记忆里的融融温情再度萦绕心头,加之自酿的米酒入口柔和,于是也不待多劝便自频频畅饮。
自日近黄昏直喝到入夜时分,第二坛酒也是见了底,这自酿的米酒入口不烈,后劲却是不小,刘珩已有些微醺,冯二保和冯顺也是眼饧耳热显见得都到量了,冯老五两颊泛红舌头已然有些大了,却仍拍着桌子大声唤顺子媳妇搬酒进来,冯二保忙起身推说明日要进城换银子,不便多饮,冯顺也跟着唯唯地劝,刘珩见冯老五醉态俨然亦自称不胜酒力不能再饮。
冯老五却把着刘珩的手臂道:“你别听他们的,我还没醉呢,看得出来,你还能喝,你酒量比二保强多了,老五叔难得今天高兴,就多喝他几斤又怎么样?”说着,又拍桌子叫顺子媳妇。
刘珩笑着劝道:“老五叔器重,如磬本不当辞,只是,来日方长,也不必急在这一时,改日如磬再上门叨扰,定然不醉不归。”
冯老五摇着他结实的手臂忽然长叹一声,苍老的眼眸中竟然泛起泪光,道:“如磬啊,你是刚来,不知道咱村的光景,我们乡下人,没见过世面,一辈子靠山吃山,只知道埋头猎更多的皮,赔着千万分小心地取皮硝皮,可这日子却是过得一年不如一年,我冯老五没念过书,斗大的字不识得一箩筐,总想着常家世代都在这村里收皮,多少也是顾念着祖辈的情分,所以皮子卖不出价钱也从没多往别处想,只是怨着村里的小子们不争气,猎不到好东西,丫头们粗手笨脚,整治不出好皮料,可是今日……”他悲叹一声,忽然用力捶着胸口道:“我这心里愧啊!”
冯顺见状,忙上前拉住他的拳头,却是想不出话来劝解。
刘珩看着冯老五满头花白的发和疚心疾首的模样,知道他自觉不能为乡里谋福而难过自责,深为那份赤诚所感,和声劝道:“可恨那奸商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