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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契合走到火盆金钱,烤了烤火,让身子暖和了些,沉声道:“大王!在这么下去可不行啊!我们一再退让,可是唐人却一再进兵,眼看着就要寻到老营来了!难不成我们还要继续向北逃,将老营也拱手让给唐人!”
自打从肃州城外逃回来,阿迦罗刚一登上王位,就琢磨着怎么修补和大唐的关系,他和自家那个昏了头,想要和大唐掰手腕的大哥可不一样,对于大唐,他可是有着深深畏惧的,可是还没等他想好走什么途径向太宗请罪,就得到了唐军北征的消息。
阿迦罗当时几乎被惊死,肃州城外的几场大战,他对唐军强大的战斗力可是畏惧到了骨子里,当即就传令诸部,将部民都收拢到了老营,期盼着唐军能被风雪所阻,放弃继续追杀他们,可是现在看起来情况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还能怎样?如今就算是想要和唐人再打一场,可是我们还有人打吗?”
阿契合闻言也是一阵语塞,人确实是没有了,二十万大军,除去逃回来的两千多人,都扔在了肃州城内外,再加上留守老营的,总共也不过七八万能战之士,可二十万人,尚且不是人家的对手,更何况这么点儿人了。
阿契合闻言,道:“大王!总该想想办法了,在这么下去,不被冻死,也要被饿死!当初推举你来做这个大王,还不就是希望你能带着部族走出这困境,不然的话”
阿契合的话没说完,阿迦罗的眉头就已经皱了起来,这个阿契合最近对他是越来越不恭敬了,可是阿契合对他有拥立之功,他也不能将其如何!
阿契合也知道自己鲁莽了,连忙岔开话题,道:“不然的话,那些人又该有的说了!”
阿迦罗知道阿契合指的那些人是谁,无非就是当初不赞同立他为王的部族首领们,摆了摆手,道:“将各部的首领都喊过来,大家一起商议商议吧!”
不多时,王帐里面就来了不少人,人人脸带哀凄之色,眼里噙着泪水,虽是身着狐裘,不怕寒风,却是心里发寒,一阵阵的颤栗。那是因为,他们都听着外面部族领民的哀嚎声,内心的惊惧所致。
契丹纵横辽东数百年,靺鞨人,高句丽人都不能将他们如何,就连突厥,唐人也只能极尽安抚,何时有过如今这样悲惨。
阿迦罗看着众人,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悲凄难言,突然起身又带着众人走出了王帐,看着外面的惨象,放声悲哭道:“天狼神啊,你为何不护佑你的部民啊!?”
一听这话,众人心中都发生了共鸣,咋嗵一声,全都跪在了雪地上,溅起一篷雪花,阿迦罗双手扶在雪地上,额头触地,先叩了几个响头,这才双手上举,仰首向天,大声问天:“天狼神啊,你为何不佑护您的子民?契丹人为何就永远得不到晴朗的天空,温暖的阳光?契丹为何得不到肥美的草地,茁壮的青草?契丹的勇士为何没有肥壮的牛羊,美貌的妇人?”
阿迦罗声音凄惨悲凉,比起屈原的还要胜上一筹。
阿迦罗的声音很有感染力,他所问之语,正是众人心中所想,无不是垂泪,呜呜的哭了起来,眼泪鼻涕齐下,哭得是天愁地惨,好象他们的爹娘死了似的,个个都快痛断肝肠了。
“天狼神啊,你为何不佑护契丹?”阿迦罗的问天之声,在一众大臣的哭泣声中再度响起,“契丹勇士为何得到的只有阴霾的天空,冷如弯刀的寒风?为何得到的只有冰天雪地,而不是土肥草美的草地?”
“呜呜!”
阿迦罗的问天之声仿佛恶劣情绪的催化剂,众人哭得更惨了,嚎得更大声了。
凄惨的哭声远远传了开去,契丹老营本就不乏哭声,阿迦罗等人的哭声再一传开,那还得了,那是哭声的催化剂,数十万契丹人哭成了一团,哭得是惊天动地,山摇地动。
寒风更冷了,雪下得更大了,瞧这架势,不知何时方歇。这雪来得很猛,一连下了七八天,原本积雪三尺的地面,积雪超过了五尺,契丹人的帐幕大多数倒塌。
阿迦罗的王帐,也是禁受不住,差点儿就倒塌了,王帐关系太大,绝对不能倒塌,阿迦罗慌忙下令,调来人清理帐顶的积雪,为了鼓舞士气,他甚至还亲自动手,一番努力,总算是保得王帐未塌。
如今的契丹,处在前所未有的困境中,士气低落,为一片愁云惨雾笼罩,若是王帐再一倒,那还得了,影响太大了,保住了王帐,也就是保住了契丹仅有的一点士气。
王帐是保住了,却没有保住王旗,雪下得太大,温度太低,王旗已经不给叫王旗了,只能叫冰旗了,厚厚一层冰雪,根本就不能舒展,如此沉重,旗杆哪里禁受得住,寒风一吹,“咔嚓”一声,旗杆断折,王旗倒地。
王帐中,几盆燃得很旺的炭火,把王帐烘得温暖如春。
摩末将王座扔在了肃州城外的大营,新制的王座不如以前的王座气派,阿迦罗只能将就了,坐在王座上,面前的短案上,摆着一只全羊,温好的马奶酒,目光漠然的打量着一众部族首领。
一众大臣高坐矮几上,喝着热乎乎的马奶酒,吃着美味的羊肉,油水四溅,快活如往常。
他们之所以如此快活,是因为已经好久没饮宴了,自从败归之后,谁还有这个心思,今日不知怎的,阿迦罗居然派人将各部的首领都请了过来,面对着久违的美食,也由不得他们不暂时把忧虑放下,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阿迦罗却是没有胃口,他现在是心急如焚,每天,每时都有大量的牛羊死去,若是不想办法,再这样下去,不用唐军来攻,他们也根本挨不到来年春天,他作为新王,若是不能带着部民走出这困境,恐怕他这王位都要不稳当了,如今面对这样困局,他怎能不愁。
“嗯!”阿迦罗清咳一声,扫视一眼群臣,问道,“你们都说,如今该怎么办?谁有好办法,都说出来!”
你就不能等我们吃完了再提吗?
一众首领闻言顿时食欲大减,酒兴全无,意兴阑珊,打量着阿迦罗,刚刚放下的忧虑又上心头。雪灾这么大,日子不好过,他们这些首领哪能不愁呢?
要让他们说愁,他们一定能说上三天三夜,要让他们想办法根本就不可能,他们不过是也蛮荒野人,让他们杀人,那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可是让他们想办法,这可就难为他们了。
如今这种形势,不要说他们,就是曾经奴役过契丹人的突厥大汗,一代人杰颉利可汗,也是一筹莫展,谁能有办法呢?
一众首领的目光,不由自主的集中在阿契合的身上。
此时的阿契合,细嚼慢咽的吃着羊肉,喝着马奶酒,吃喝的速度比起往常慢得太多了,肃州战败,契丹元气大伤,再加上遭遇了雪灾,要是不想办法的话,恐怕契丹真的要完了,他知道那些首领们都是一群蠢货,这个时候,能拿主意的就只有他了,一边吃,一边还在细细的思索着。
“阿契合,你说。”阿迦罗也知道,这个时候只能向阿契合这个契丹智者讨主意了。
“大王,我有一策,可解眼下之急。”阿契合咬了咬牙,还是说了出来。
“哦!快说!”阿迦罗正苦无良谋,一听这话,哪里还能忍得住,身子前倾,很是急切。
一众首领也是死盯着阿契合,静等他的良谋,他们都知道阿契合是个聪明的人,他一定有办法的。
“大王,我以为目前只能限制每人每天的食量,如此做的话,或许能挨到来年春天。”阿契合的声音很平静,显然他早就想好了,也就是定量供给,这的确是挨到来年春天的最好办法,一众首领闻言,也不住点头。
“这办法可行!”阿迦罗赞许的点点头道,“将士们,可以多吃点,老弱妇孺,就少吃些,眼下只能挨,只要挨到来年春天,就好办了,到时候打不过唐人,我们还能去抢党项人,奚人,室韦人。”
这就是契丹人的本性,此前还是他们的盟友,现在又要成了他们劫掠的对象,说出这番话来,阿迦罗一点儿负担都没有,就好像这是天经地义的一样,也不知道为了契丹人战死的阿列朗吉与奚族族长此时泉下有知,该作何感想。
“对!只要挨到开春就好办了!”
“到时候就去抢党项人,党项人的女人比唐人女子也不差!”
一众部族将领纷纷开了腔,气氛又变得热闹了起来。
“大王,就是这样,我们也挨不到来年春天。”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众人看了过去,见说话的是先王摩末的妻兄阿济格,他和阿契合两人一直就不对付,这次肃州大败,摩末战死,他们两个也因为该拥立谁,发生了龌龊,摩末自家也有两个儿子,只是尚且年幼,阿济格主张立摩末的儿子,也就是他的外甥为王,但阿契合却以“兄终弟及”的古例,最终联合了其他部族的首领,立了阿迦罗。
“哦!”阿迦罗闻言,浓眉也是一挑,“阿济格!你有什么话说!”
“大王,入秋之后,牛羊上膘,甚是肥壮。”阿济格开始算帐了,“可是,有了这场雪灾,牛羊多日无食,掉膘很厉害,若是早些时日宰杀,兴许还能多挨些时间,可如今,就难了,我算过了,即使限制食量,也撑不到来年春天,顶多还有三月之食。”
三个月之后,就是二月,乍一看,二月,春天已经接近了,契丹算是挨过了一关。其实不然,因为辽东的春季来得晚,要到四月才会到来,甚至有可能要五月,只有春天来了,草才会发芽,气侯温暖,牛羊才会下崽,他们方有希望。按照阿济格的算法,即使挨到二月,仍是还有两三个月衣食无着,怎么过?
“阿济格,你可有办法?”阿迦罗问道。
阿济格闻言,眼里厉芒一闪,却道:“我没有办法,这事,阿契合定有良策。”
阿契合闻言,面色顿时为之一变,身子一僵,适才的淡定没有了,代之而起的却是一脸的震惊。
阿契合不是没办法,而是有一个办法,却是没人敢说,阿济格就知道这办法,也很想用这办法,却是不敢说,这才要阿契合来说,他能不心惊吗?
这办法一说出口,阿契合将不容于世,别的不说,光是这些首领,一人一句,就会把他骂死,而且他还将会成为契丹一族的大罪人,即便是契丹没有史官,没有属于自己的文字,他也一样会遗臭万年。
这办法,阿迦罗也知道,他同样说不出口,一听阿济格之语,就明白他的意思,微一点头道:“阿契合,你说。”
“大王!属下愚笨,实无良法。”阿契合哪敢提那办法。
“说!”阿迦罗的脸色突然变冷。
其实,这办法,契丹北方的邻居靺鞨族就曾在十年前用过,只不过,那代价太大,太惨,以至于契丹人听说之后,都觉得心悸,阿迦罗这也是丢车保帅,逼阿契合做罪人呢。
“大王,属下真的没有善策。”阿契合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千万不能一时冲动,说了出来。
“快说!”阿迦罗瞪着阿契合,逼问道,“你要是不说,本王这就宰了你。”
阿迦罗眼中厉芒闪动,怒气冲冲的说道,按理说阿契合拥立他登上了王位,他对阿契合应当十分感激才是,刚一开始的时候,阿迦罗也确实十分感激他,但是随着阿契合自恃拥立之功,妄自尊大,越来越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对阿契合的印象就开始渐渐变差了。
阿契合此时也明白了过来,心中不禁一阵悲苦,一阵后悔,他也知道,他不当替罪羊,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