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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为从车上下来往里走,正碰上两个女人出来,他的视线停留在玉梅身上有两秒钟便很快收了回来,说道:“你们在车里等我,我换件衣服就来。”
李家为换好礼服,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手枪放进了裤子口袋里,定了定神才关上了房门。
暮色里的吴淞路来来去去有不少穿着和服、拖着木屐的日本女人,她们的脸涂得很白,夸张的颜色里有白、红、黑,红的是嘴唇,黑的是眉毛。
李家为的车在马路上缓缓行驶,他不断关照司机慢点开,别撞到了这些日本人,免得惹麻烦。
樱花俱乐部的门口停泊着一排车,有军车,有轿车,司令部有几个人在门口迎接客人,井上清和川本小藤也在迎接的行列中。见到李家为的车子开到门口,井上清露出了招牌式的微笑,但是,看到白玉梅跨出车门后,他的笑容僵住了。
白玉梅在那些身着珠光宝气的太太们当中仿佛一朵美丽芬芳的玫瑰花,香气四溢,充满了魅惑。井上清的目光一直跟随着这朵名贵的玫瑰,连李家为和他握手也视而不见。李家为洞察了这个日本人的动机所在,不知道玉梅能不能躲过此劫。
客人们陆续到来,富丽堂皇的大厅里已经是人头济济,衣鬓云影。
晚宴是冷餐会,靠边的长桌延伸着有十几米,橙黄色的桌布上摆满了各种精美的食物,有日本寿司、三文鱼、天妇罗、乌冬面等日本传统食品,也有水果沙拉、意大利通心粉、火腿、面包这些西式食品,冷餐桌旁,侍应生站成一排,一色的男生,英俊精干,仿佛精挑细选出来的。李家为和玉梅的目光几乎同时扫过这些侍应生,他们明白,这些都是特高课的人。如果有人来刺杀,几乎就是人肉炸弹,难逃一死。
忽然,一阵掌声响起。一个蓄着仁丹胡的日本军官站在了主席台上。“这个就是司令部的司令官板田将军。”李家为低声向太太介绍道。
此时,侍应生端来了放着红酒的托盘,李家为夫妇和玉梅都取了一杯,台上的人还在侃侃而谈,最后几句是:“诸位,我大日本皇军正在支那的土地上长驱直入,我们的士兵英勇顽强,支那是不堪一击的。来,为了我们的胜利,为大东亚共荣圈的前景,大家干杯!”
台下的人都举起了酒杯,相互碰着杯子。
玉梅保持着高贵的微笑仪态,不让心里的愤怒流露出来一丝一毫。板田狰狞的面目和南京大屠杀中对着中国百姓挥舞着军刀的日本军人的那些面目重叠在一起,那变态的狂笑声回荡在耳边。玉梅的眼前,多少人头落地,鲜血溅红了侵略者的军服,流到了手中的高脚玻璃杯里,玉梅一饮而尽,然后突然忍住反胃快速向洗手间的方向跑去。玉梅周围的人诧异地看着她的身影,立刻有几个侍应生向洗手间的方向跟去。李家为笑着解释:“见笑了,见笑了,她不会喝酒。”
玉梅在洗手间里乱吐了一阵,用手掬起一捧自来水,漱了漱口,又打开随身携带的小坤包,重新涂上口红,理了理头发才推门走了出来。门口没有侍应生,却是井上清。
“玉梅小姐不会如此不胜酒力吧?是不是心里有点不舒服?”
这种问话会让人无法招架,可是玉梅的反应很快:“早上就有点不舒服,可是您的盛情邀请不敢不来啊。”
“哈哈,没想到玉梅小姐这么给鄙人面子,实在是荣幸之至。”
“能够和您这样的中国通学习,是晚辈的荣幸才对。”玉梅也立刻按葫芦画瓢,以井上清的客套话为参照,说了句巧妙拉开二人距离的客套话。果真,井上清一时无语,心想,这可是朵带刺的玫瑰,有劲,很有劲。
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向大厅的方向走去,看到有井上清亲自微笑着陪同,大家知道这个年轻的中国女人来历不凡。
大家已经开始拿着盘子在冷餐桌前取餐,然后回到大厅另一边的小圆桌上用餐。坐在一个小桌边的李太太冲玉梅招了招手,玉梅点点头,取了一些三文鱼和蔬菜来到李太太所在的桌边。
有一个人在向玉梅所在的桌子走来,低头吃饭的玉梅感觉到了,她以为那是井上清,谁知李家为站起来寒暄道:“板田将军,你好。”
玉梅用餐巾擦了擦嘴,也站起身来,向板田将军伸出手去,这个举动让板田惊讶,想不到这个中国女子竟是这样的从容,赶快换了一只手拿酒杯,同时握住了玉梅光滑修长的手指,而且并没有立即松开的意思,玉梅不露声色地微笑着说:“不好意思,失陪一下,我去取点菜。”色迷迷的板田这才放开了手。
“这一位是?”板田看着玉梅的背影问李家为。
“啊,是犬子的家庭老师,井上大佐今天的特邀嘉宾。”
“是吗?叫什么名字?”
“白玉梅。”
“白玉梅?冬天的白梅?好名字,好名字!”
李家为之所以抬出井上清,是想让板田知道井上的想法,日本人没有不好色的,板田也不例外。让板田去牵制一下井上清的放肆举动,也许是保护玉梅的唯一办法。至于以后怎样,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玉梅聪明伶俐,深得自己家人的喜爱,要是玉梅不在,儿子就不知道要哭闹成什么样子了。
“各位,今天我们给大家安排了一个特别节目,日本的樱花舞,由司令部的家属们联袂表演。请大家欣赏。”主持人的话音刚落,大厅的灯光一下子暗了下来,只留下了舞台上的灯光。
玉梅随着大厅里的人群一起回到各自的座位上,板田已经不在了。
乐队奏起了日本风格的音乐,一群浓妆艳抹、穿着日本和服的女人们依次走了出来,随着音乐的节奏,舞动着肢体。
日本舞的动作很小,因为服装的关系,基本没有腿部动作,只能在手臂上变换些动作,不过和服本身就有戏装的效果,再加上一些彩色绚丽的道具,比如扇子、伞什么的,再换换队型,才能吸引人看下去,这就好像日本的食品,中看不中吃,图的是个色彩缤纷。但日本人对于自己民族的文化自然是如痴如醉,不时有人用日语喝彩。
观众们的目光也都聚焦在一个领舞的女子身上,这个女子忽闪着明亮的大眼睛,厚厚的脂粉掩盖不住青春的脸庞,舞艺精湛,眼神凌厉,当她用收起的伞尖往前一刺的时候,大家就会觉得已经刺到了自己的心窝,当她剪剪秋水对你含笑的时候,又仿佛觉得自己变成了落在她伞上的一朵樱花。
樱花的美丽和短暂成了日本文化的一种图腾,樱花所象征的生的绚烂和死的突然诠释了人生的残酷和无奈,与日本的武士精神不谋而合。
而中国人推崇的花是梅花,在艰难困苦中仍然能傲立枝头,暗香萦绕,梅花象征着中华民族坚贞不屈的气节和操守。
众人沉浸在东瀛的樱花烂漫如云霞的美景中的时候,正是特高课绷紧了神经撒开大网捕鱼的时候。此时,大厅里灯光昏暗,那些身着白色衬衫的侍应生散布在宾客们就座的座位旁边,时刻准备着一有人有异动就一举拿下。玉梅和李家为的目光无意中碰在了一起,交换了彼此的担忧之情。
一曲终了,灯光大亮,很多人松了一口气,不过,什么都没发生不代表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接下来还有节目。
乐队奏起了欢快的爵士乐舞曲,宾客们相继离开了座位,相拥起舞。
井上清如愿以偿地成为了白玉梅的第一个舞伴,和这样气质卓越的中国女人跳舞是一种享受,他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在舞池中和板田夫妇擦身而过的时候,他的笑容没有改变。音乐渐近尾声,玉梅松开了搭在井上清肩膀的右手,向他点点头后,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她的餐巾被自己的手带了一下,掉到了地上,她蹲下身去捡,借着这个机会,她迅速检查了自己的座位和李家为夫妇座位附近的地上,然后坐回到座位上。
“小姐,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很熟悉的声音。玉梅抬起头,原来是那位林先生——在轮船上遇到的那位先生。他怎么也在这儿?
“当然可以。”玉梅离座,右手搭上了林先生弯曲着的左臂。
“白玉梅小姐,看来我们真是有缘。”这是一支慢四节奏的舞曲,很适宜谈话。
“是啊,我也没想到,看来林先生是司令部的翻译官?”
“白小姐很聪明,一下子判断出我是司令部的人,不过我可以让你再猜一次我的职务。”
玉梅做思索状。
“猜不出来要罚酒的。”林先生凑近玉梅的耳朵说。“认输了吧。”
玉梅点点头。
此曲结束,林先生跟随玉梅回座位,向附近的侍应生招了一下手,端着红酒的侍应生立刻过来,林先生取了两杯红酒,一杯交给玉梅,一杯留在自己手中,期待地看着玉梅。
这时候,井上清走了过来,用日语和林先生打着招呼,称呼他为山口君,并说要给他介绍一下这个漂亮的中国女人。林先生则用纯正的日语回答说:“我们早就认识了。”
井上清哈哈一笑,换了中文说道:“原来是这样啊,那我真是孤陋寡闻了。山口君,可以借用一下你的舞伴吗?”
“哪里哪里,井上君客气了。”
看到井上清今天频繁地盯着玉梅跳舞,李家为不禁和太太交换了一个眼色。井上清刚要进入舞池,川本小藤跑过来在井上清的耳朵边嘀咕了几句,井上清对玉梅说“抱歉,失陪一下”,就匆匆向外走去。
这支舞曲,还是林先生和玉梅跳,是华尔兹圆舞曲。
林先生是舞林高手,带着玉梅满场飞,玉梅也不示弱,一个又一个的快速旋转中,舞步稳健,没有多一步,也没有少一步。
玉梅的舞技曾经得到过牛宝军的称赞,他在教授交际舞的时候都是让玉梅来做女伴的,也许情意相通,他们的配合相当默契。只是跳探戈的时候,玉梅常常羞红了脸,想跳又不想跳。因为跳探戈时,男女舞伴上身保持距离,下身却要紧紧贴在一起,否则会失去重心摔跤。牛宝军的眼神也有点不自然,不过,他还是一只手搭着玉梅的纤纤细腰,另一只手紧紧握着玉梅的手,嘴里在喊着口令,教同学们跳这种舞。
在旁人羡慕的眼光中,玉梅和林先生像一颗恒星,自转的同时也在公转,成了当晚舞会的皇帝和皇后。
玉梅有满肚子的狐疑,难道他是日本人?否则怎么会叫山口呢?同时他也有中国名字,姓林?这个神秘的人物看来有不少故事。可是,这支舞曲不方便谈话。
能够清楚地报出自己的名字,那只有两个可能,眼前的这个人要么是日本十三军司令部的人,要么是市政府的人,从嘉宾名单上得知了白玉梅这个名字。
但是名字怎么才能和真人对上号呢?那肯定是从井上清和川本小藤那里听说的,因此玉梅判断他是司令部的人。却没想到,他居然是日本人。
中国和日本一衣带水,自古就有密切的民间往来,因此造就了无数个中国通也不奇怪,能够把中国话说得如此标准地道,肯定小时候有在中国生活的经历。
曲终人散,“皇帝”的额头沁出了小汗珠,他掏出手绢擦了擦汗,玉梅也有点香汗淋漓了。
玉梅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皇帝”没送她回来。
也许是因为刚才已经检查过座位附近,后来又被突然出现的林先生牵引着注意力,玉梅好半天都没关注李家为的安全了。而有时候,危险就是在这样的疏忽中发生的,想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