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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里,只有他温暖的手,传递给她力量和勇气。
“我害怕!”他平静的说。
她傻眼了。
他们往回走,火把又点燃了。摇动的光芒里,她从他平淡的神情里,没有看出一丝害怕。他是个从来不知道害怕的家伙。
“音音是谁?”她问。
“周梦莲是谁?”他笑问,“金兰又是谁?”他像是在说禅机。
“你说说她吧!我会给你保密!”她天真的鼓动他。
“用不着保密,你父亲就知道!”他回答。
她愣住。
就在她决定缠着父亲讲述他的故事时,彭姐已经探知了一些“道听途说”。 在一个下弦月的夜晚,她躺在床上,彭姐依靠在床边,绘声绘色的向她描述“他的传奇”!
“他是袁老爷子的养子!”彭姐的第一句话就令她惊异。
“哪个袁老爷子?”她瞪着天真的眼睛。
“就是那个想做皇帝的袁大头,倒行逆施,妄图恢复帝制!”彭姐的口吻仿佛她也是个“共和主义者”。事实上,那不过是她从母亲口里听来的语气。
“据说,其实是私生子!”彭姐继续说,发觉她不太理解“私生子”,她又解释,“就是袁大头在外头的女人生的。知道吗?袁大头有十个老婆!”
她继续保持惊诧之极的表情。她简单的头脑还不太理解“十个老婆”意味着什么。梦莲的祖父一生没有娶妻,只有两位姨太太,一位是回族的郡主,没有生育。另一个就是梦莲的祖母。这姨太太长相平平,但非常的聪明,经史子集过目不忘。据说,她当年只是负责打扫书房的一个丫头。一次周老太爷写奏章,想引用《南淮子》的某句话,一时记不起,她却张口就来。周老太爷惊为天人。她就是梦莲的祖母。即使只是一个丫头,因为生下了老太爷的两个儿子,母凭子贵,她在周家具有绝对权威。
梦莲父母的婚姻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和那些“反对包办婚姻”者宣传的不同,他们夫妻和睦。像周允绍这样一个男人,竟然没有小妾,也没有花边新闻,更没有来闹事的女人,实在应当算做怪事。也许因为他的确不喜欢弱柳扶风的女人,对于女性的柔弱,他始终不知道如何对待。周太太不是国色天香,也绝非河东狮吼,她是个再寻常不过的“贵族小姐”和“贵族夫人”。周老爷十分的敬重她,他们夫妻像是古人赞扬的美满夫妻:相敬如宾。
因此周梦莲,对于大家族的妻妾成群,还不能理解。
“他的生母发疯了。袁家人找到他时,他混在一群乞丐里。后来袁老爷子把他送到欧洲去,他就在那里长大。”彭姐神秘兮兮的说。
她毫不在乎他的生母、他的来历,她只关心那个“音音”!
“音音?”彭姐琢磨着这个名字,摇摇头,“没听她们说。她们说,他整个一风流才子。你就看那双桃花眼,多少女人,为他流多少的眼泪呀!前一阵子,还为了个戏子,和吴帅闹翻了。”
“吴帅?”她问,“谁是吴帅?”
“吴子玉!吴佩孚,如今他可是北方的霸王呢!”彭姐回答,“这个金少爷胆子大的惊人,竟然趁着吴帅的空档,和那个戏子私会,被吴帅发觉,他就逃到这里来!”
“那个戏子漂亮吗?”她问。
“当然!”彭姐回答,“你见过哪两个男人,为了一个丑女人闹翻?”彭姐仿佛很得意自己的丑陋。
她点头,头脑里,多少描绘出那个戏子的“绝代容颜”。可是她关于美貌的概念实在平平,因而她也不觉的她的美貌有什么大的意义。不就是美女嘛,古往今来,美人多如牛毛,倒未见几个丑女。
她去问父亲“音音是谁?”父亲有片刻的迟疑,然后回答,“去找芷庵,他如果告诉你,你就会知道,否则,你就不应该知道!”
然而,他已经离开她家,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去向。他就像一阵风,飘来飘去,没有人知道他从何处来,也不知道他将去向何方。
第 2 章
他一走几年。偶尔会给父亲来一封信,或者托人给她带来一样“宝贝”。先是一只真正的孔雀羽毛,接着是一只象牙,再接着是一块上等的白貂皮,再接着……。
彭姐直率的对她说:“他到底是做什么的?像个贩子。再这么送下去,都没地方放了,又不实用。”
周太太不喜欢他。她对彭姐说:“这个人是个麻烦人物。不但自己麻烦,也会给身边的人惹麻烦!”
彭姐则不客气的笑说:“哎呀!我看他是个能让女人流眼泪的男人!”
这是个炎热的中午,整个府邸全部都在午睡。周太太睡不着,拉着彭姐坐在院子的小亭里,拼命的摇蒲扇。
“你给我仔细听好了!”周太太拉长脸说,“莲儿我是交给你了。你趁早别把你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教给她。如果出事,我拔了你的皮!”
彭姐忙收敛放肆的笑容,恭敬的起身,点头如倒蒜似的保证:“小姐您放心!我一定把这个丫头。啊!不是,是小姐管的死死的。保证让她像小姐似的。长成一个大家闺秀!”
但是周允绍很欣赏金兰,和他关系很好,他在周家仿佛也有些特殊的地位。仿佛他是一位故交之子。但金兰似乎不应当是周允绍那圈子里的人。他不属于任何圈子、范围,他只属于他自己。他不喜欢军阀、军队、战争、武器。他像那些穿着宽袍大袖的魏晋世族,飘逸,越名教而任自然。
冯玉祥发动“北京政变”,将废黜的宣统赶出了紫禁城,力邀孙中山北上。一时间南北各派,摩拳擦掌,虎视眈眈。周允绍也蠢蠢欲动,他并不甘心就这么窝在广西。
民国16年(公元1927年),周允绍到南京去。第二年,梦莲就随着母亲、哥哥也去了南京。
那是她人生的第一次长途旅行。未启程,已经兴奋不已、热情高涨,连觉也没办法睡。彭姐被她搅腾的苦不堪言。
一到上了火车,她就像野孩子似的的乱窜,哥哥和彭姐以及副官只能跟在后面,不停的寻找她。
她从舒适的头等车厢,跑到乱七八糟、噪噪杂杂的末等车厢。从富贵的世界,她第一次目睹了贫穷,顿时目瞪口呆,以为自己来到了另一个星球。
他们穿着打了许多补丁的衣服,甚至不如她家的佣人体面,面黄肌瘦,眼神中饱含疲惫与无奈。孩子哭闹着要吃饭,做母亲的只能大声呵斥,想让孩子暂时克制这个人类的“基本欲望”。他们的行礼随随便便用包袱或是竹条编织的筐子盛放。许多人挤在一处,没有座位,席地而做。
她慢慢的走过去,华贵的裙摆扫过一个个脏兮兮的身躯。他们也都在注视她,诧异的盯住她这个闯入者。
忽然她站住不动了。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映入她的眼帘。那是属于一个小男孩的,他大约四五岁,和周围那些脏兮兮的孩子不同,他穿着干净、整齐,浓黑的头发,梳理的服服帖帖,他规矩的坐在位子上,非常的安静。显然他并不是属于这里的。
那漂亮的眼睛,镇住了她。她凝视片刻,果断的走上前去。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他,“我叫周梦莲。”
“我叫袁念忻。”他声音有些沙哑的回答。眼神中带着戒备和不安。他不像一般的孩子,他缺少四五岁孩子会有的活力。他看上去恹恹的,像是生病了似的。
她握住他的手,一握之下,她就喊出声来:“哎呀!你的手好烫!你生病了吗?”
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他身旁的人。那是一个年轻的妇人,面貌清秀,脸色苍白,上下嘴唇紧紧咬住,柔弱的目光里,带着一种不屈不挠的力量。她定定凝望着窗外,完全没有注意到儿子正和一个陌生人说话。
她用手试试孩子的额头,很烫。果然,他生病了。可是他的母亲却还在神思缥缈。她有些生气。
“太太!”她喊,“你的儿子病了,有药嘛?”
念忻用手拽拽母亲的衣摆,拉回了母亲的注意力。年轻的母亲迟疑的看着她。她只好把话重复一边。她听了,大惊失色,慌张的去摸儿子的脸庞和额头。
“你病了?你不舒服,怎么不告诉妈妈?”她忧伤又无助的说。不是责怪儿子,而是责备自己。
“妈妈!我没事!”念忻作出快乐的表情说。
她看着这对母子,他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她决心帮助他们。
这时,彭姐追来了。她很吃惊她在和一个陌生人说话。她知道,她是从来不会“多管闲事”或者“浪费唇舌”的。
“我们有药吗?”她问彭姐,“找个医生来,这个孩子病了。这位太太也不舒服。”
“药是有,在太太那里。医生嘛,让副官在车厢里找找!”彭姐回答。
她认为不能再让这对母子在这个嘈杂的环境里。于是她不征求那位太太的同意,就抱起念忻,直接吩咐说:“走,我们到头等车厢去!”
年轻的母亲还在犹豫,彭姐已经拾起他们的行李,和她一样“霸道”的说:“走吧!太太,看你这模样,也不是该在这里的。你是不常出门吧,怎么能到这种车厢?”
年轻的母亲没有辩解,跟随她们到了头等车厢。她是太疲倦,面对生病的儿子,她慌了神,不知如何处理了!
周太太十分诧异她带回来一对生病的陌生的母子。周太太是个心地无比善良的夫人。在故乡有“活菩萨”的美誉。但她从不认为,她的女儿会大发善心。这一次,她对她露出赞赏的微笑。
周太太先安慰了无助的年轻太太,让彭姐给念忻服了药,又让副官找医生。医生来了,他给母子检查了一番,说没有大毛病,只是缺乏营养。多吃些鱼肉,增强一下体质,就无防了。她立刻让彭姐到餐车上去买猪肝和牛肉。
年轻的太太对这母女感激不尽,听到医生说,孩子没事时,梦莲注意到,她一直发抖的手,终于不再抖了。她并不在乎自己,只把全部的感情投入到孩子身上。
念忻很讨人喜欢。梦广一会儿就和他交了朋友。
“还没有请教贵姓?”周太太问那位太太。
“我叫袁茵茵!”年轻的太太回答。
梦莲的心脏猛地蹦跳一下,停止,再蹦跳、剧烈地蹦跳。她叫“音音”!她仔细的偷偷的观察她。很平常的女性,不是林黛玉似的娇弱无骨、柔情似水,也非薛宝钗似的丰满清冷。她一定是遭遇了巨大的不幸,所以才独自带着孩子出来。却没有半点生活、旅行常识,不懂的照顾孩子,也不会照顾自己。可是,她很坚强,在一切的痛楚、绝望、无助里,你可以感觉出她顽强的生命力量,她的内心一定有一团火,燃烧着自己。
“祖籍哪里?这是去投奔亲戚?”周太太状似无意的询问,其实正在摸摸她的来历。但是在梦莲的心里,她已经知道她是谁了。她是他的“音音”。那个念忻,是他们的儿子。就是那双他的眼睛,阻止了她的步伐,让她停下。
“我老家是河南。”袁茵茵回答,没有说出自己此行的目的。
“这是令千金?”她问母亲,“我今天是遇到贵人了!”她无比真诚的说。她不像周太太那样的妇女。她还很单纯,没有经历时世。她知道自己的短处,所以竭力的保护自己和孩子。
“这个……”周太太做出不满、其实很得意的腔调说,“就是我的丫头,没规矩,也不懂礼节。都是叫她爸爸惯出来的!”
袁茵茵笑着说:“女孩子就是叫父母惯的,等到以后出嫁,想惯,也没法了!”
天那!她确定她绝对就是他的“音音”。她几乎张口就问,“你知道金兰吗?”彭姐插话堵住了她的问话。
“你家的小少爷,有几分眼熟!”彭姐笑说。她也喜欢起袁念忻。不过,她还没把他们和金兰联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