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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身行头一眼看上去,就像是个从外地来的教书先生。
黄包车在四川省政府的大门前停了下来,车夫把车子放下一边擦着汗一边说道:“先生,省政府到了。”车上坐着的先生一手拎着手提箱一手提着长衫下了车,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币递给车夫说:“ 师傅请收好。”
黄包车夫一看他递过来的纸币赶紧推辞道:“用不到这么多。。。”
“天这么热,师傅辛苦了,多给些是应该的。”那位先生和气的说道。
黄包车夫听了他的话接过钱来感激的说:“那真是谢谢咯,先生你是教书的吧?”
那位先生笑了笑说:“原来在乡下教过二年书。”
“我就说噻,”黄包车夫笑笑说,“那先生你慢慢去,我走了哈。” 说罢就拉起黄包车走了,他走出几步远还回过头来朝那位先生挥了挥手。
那位先生也朝车夫微微点头示意,他抬起头来看了看省政府大门前的牌子,便拎着箱子慢慢的走到了门前。守门的卫兵看见他过来,气势汹汹的把手里的枪一横说:“你找啷个?”
那位先生抬起头来对卫兵微微颔首说:“我找四川省主席刘湘。”
卫兵打量着他遮阳帽下的脸,只见他四十多岁的样子,看上去似乎身体不太好,削瘦的脸颊深深的凹陷下去,但额头却十分的宽阔,他的眉宇间和鼻翼两侧有深深的皱纹,一副思虑颇重的样子。他看上去谦虚和蔼,如旧式儒生一样温文尔雅,但他身上却流露着一种令人肃然起敬的气质,让人一见难忘。
卫兵接着问道:“那你是从啥子地方来的?”
“我从南京来,有介绍信的。”这位先生说罢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双手递给了卫兵。卫兵接过信封从里面抽出信纸抖了开来,介绍信最上面是一大串长长的红字台头,卫兵跳过这个让人眼晕的台头直奔正文,他一边一目十行的扫着信里的内容一边念经一样小声念着:“。。。兹另中央政口治口局会议副秘书长、中央宣传部副部长、国民党中央委员、侍从室第二处主任陈布雷。。。”
“正是在下。”这位先生在旁边插了一句。
“哦,你就是陈布雷哈。”卫兵扫了他一眼接着去看信,他看了两秒后突然抬起头盯着那位先生张大了嘴说道:“你、你刚才说啥子?你、你就是陈布雷?!”
那位先生依旧谦和的笑着说道:“是,在下陈布雷。”
卫兵惊慌失措的立正站好对他敬了个军礼结结巴巴的说:“陈、陈主任,我、我有眼不识泰山,我,我。。。”
“你不用紧张,”陈布雷和气的说道,“请问刘主席在不在办公?”
“在的,在的,昨天刚从重庆回来。”卫兵急忙答道。
陈布雷对卫兵微微颔首说道:“多谢。”说罢便提着自己破旧的手提箱慢慢走进了政府大院。卫兵难以置信的盯着他的背影想道,他竟然是陈布雷?他怎么会是陈布雷?陈布雷怎么可能就是他!
陈布雷,一个中国近代史上提到蒋介石就不得不提的名字,他被称为国民党第一支笔,领袖的御用文胆。蒋介石的一切言论,大到全国性公开言论,小到党内的通知指示,全都出自陈布雷的笔下。陈布雷出身于旧式读书人家,祖上半耕半读,家庭的影响在他的性格里烙下了深深的烙印,他谦逊,自省,崇尚传统道德观念。但陈布雷本人是崇尚共和,反对封建帝制的,在从政之前他曾是著名的报刊撰稿人,在上海《商报》上发表过大量抨击北洋政府的著名社论,他的社论笔卷千军,力透纸背,当时报界称他为南方报刊首屈一指的笔杆子。
陈布雷的堂哥陈屺怀曾任蒋介石的私人秘书,陈布雷就是在他的引荐下结识了蒋介石,当时蒋介石正是第一次北伐胜利春风得意之时,他礼贤下士的风范另陈布雷十分感激。为报答蒋介石的知遇之恩,这个本无心政治的人成为了蒋介石的幕僚。他曾提出“只愿为领袖之私人秘书”,但蒋介石却不断对他委以重任,他就这么一步步走上了现在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在腐败的国民政府里,他始终不同流合污,在蒋介石身边工作了十几年,陈布雷到现在连一套自己的房子都没有。这个接受进步思想的人骨子里却刻着最传统的固执,那就是忠诚,他信仰蒋介石,信仰国民政府,正是这种坚定的忠诚使得蒋介石敢于对他委以重任。即便有再多自己的想法,陈布雷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完成蒋介石交给他的任务,对他而言,领袖始终是领袖。
会客室里陈布雷摘下遮阳帽用手帕擦着脸上的汗水,他吹着电风扇总算是凉快了些。
“陈主任来咋个也不提前说一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刘湘人还没进来,洪亮的大嗓门就先进了会客室,陈布雷听到声音赶紧站起身来。刘湘大踏步的走进来,上前一把握住了陈布雷枯瘦的手说道:“大热天的,陈主任咋个自己坐黄包车就来了,我派人去接你噻,快坐,快坐,站着做啥子。”
陈布雷一边和刘湘谦让着坐下一边说道:“川内战事吃紧,刘主席为剿匪尽心竭力,陈某一介书生恨不能为国家献绵薄之力,此次来川只希望能了解到有关战事进展最详实的信息,回南京后能让委座稍作放心。”
刘湘哈哈笑着说:“陈主任说啥子呢,大家都是为了党国噻,各司其职,各司其职嘛。”他捧着自己的大肚子声如洪钟,在陈布雷面前,刘湘看上去更像个杀猪匠了。
这时秘书端了茶进来,刘湘一边请陈布雷喝茶一边说道:“陈主任,既然你这次来主要是为了解战事,不如我安排你去重庆嘛,作战指挥部就在那里。”
陈布雷呡了口茶推辞道:“啊。。。不,我留在成都就好,毕竟我于作战一窍不通,去重庆反而会误事,况且我也想借此机会考察考察成都的风土人情,多读读本地的地方志。”
刘湘听了他的话眯起自己狡猾的小眼睛点了点头,他笑了笑说:“也好,也好,你说咋个办,就咋个办。”
陈布雷问道:“刘主席,此次红军在遵义大败我军,下一步如果他们再北渡长江的话,川军可有把握截住他们?”
刘湘打着哈哈说道:“打仗的事,啷个说的准嘛,这也得看情况,看情况噻。”
陈布雷单刀直入的说道:“刘主席,目前国内尚未统一,人民生活艰难,正是要全国上下一心精诚团结的时候,我希望刘主席能紧跟南京政府的步伐才好。”
刘湘呵呵笑着说:“陈主任说的是,说的是。”
陈布雷接着说道:“想当年北洋军阀独口裁专政,桂粤军阀也曾闹过叛乱,地方各自为政始终为我中华民国之隐患,所以委员长一直在强调全国军政统一。眼下红军逼近四川,刘主席更应该和南京政府紧密配合积极剿匪,如果刘主席能主动让中央军更多的入川,这不仅能为别省军阀做出表率,也是我中华民国之幸事啊。”
刘湘听着他的话恨得牙根痒痒,但他表面上却依旧不露声色,他笑容满面的说道:“反正大家都是为了党国,为了剿匪嘛。陈主任远道而来,不如晚上我给你办个欢迎宴好好的接下风吧。”他没有正面回答陈布雷的问题,不着痕迹的就岔开了话题。
陈布雷摇了摇头说:“多谢刘主席盛情,但现在正是战争吃紧的时候,我们在后方能节省就节省些吧,况且陈某生性木讷,不善交际,恐怕在宴会上是要出洋相的。”
刘湘没想到陈布雷居然不领他的情,他笑笑说:“早就听闻陈主任清廉的名声,今天才算是见识到咯,我以后可得跟陈主任好好学习学习,那我给陈主任安排住处先休息吧。”
“多谢刘主席,”陈布雷向刘湘微微颔首说道,“对了,我听闻此次遵义一役中,南京调来的程涛身负重伤,不知现在可有好转?”
刘湘听了他的话脸上立刻现出沉痛的表情,他叹了口气说道:“程副官伤的有点凶,虽说捡回了一条命,但是医生说他是醒不过来了,说这叫啥子植物人。”
“植物人!”陈布雷听了他的话脸上立刻显出震惊的表情,“怎么会这样?”
刘湘叹了口气说:“可惜了,挺出息的一个年轻人,就这么毁了。”
陈布雷遗憾的说道:“我在南京曾数次见过这个年轻人,当时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材,好好发展日后必会为民国之未来做出贡献,不过几个月未见,怎么就成了植物人了,那他现在可在成都?”
刘湘点点头说:“在重庆手术完就送回来了。”
陈布雷站起身说:“那我到医院去探望下他,我临行前委座对他也很是挂念。”
“也好,”刘湘捧着大肚子站起来说道,“我派车送陈主任过去,这次可不能再让陈主任自己坐黄包车去咯。”
陈布雷笑笑说:“刘主席说笑了。”
刘湘一直把陈布雷送上了车,他站在政府大门口看着远去的汽车突然狠狠在地上吐了口吐沫,嘴里压低声音小声骂着:“妈勒批的,真是书生误国!”刘湘在政治场上混了多年,对于各种政治上的手腕了然于心,但像陈布雷这么直白固执的,他还真是第一次见,陈布雷的做法反而令他有点不知该如何招架。从他执意留在成都这一点上,刘湘就可以判断他根本不是来视察剿匪,他是来成都看看罗琳有没有找到那笔银子。现在他必须得快点了,他得赶在陈布雷之前找到那笔银子。陈布雷手里掌握的是罗琳和程涛,不过程涛已经相当于是个死人,罗琳也不可能老实对他供出那笔银子的下落,而刘湘手里掌握的却是泉镜花,只要控制住那个人,那笔银子迟早是他的。想到这里,刘湘的嘴角浮上了一丝得意的笑。
刘湘的车把陈布雷送到了省医院,陈布雷独自进了病房大楼,他先向程涛的主治医师了解了些他的情况,当他得知程涛绝无可能再醒过来时,他不由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陈布雷在南京见过程涛好几次,这个年轻人对他颇为仰慕,数次以学生的身份向他请教一些修身的道理及对时局方面的见解,他不俗的和看法另陈布雷对他刮目相看。陈布雷从政之后,一直感慨党内无可用之人,程涛这样的年轻人让他看到了党国未来的希望。这次寻找张献忠宝藏之事,便是陈布雷向蒋介石举荐的程涛,他信任程涛的人品,他相信即便程涛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也一定能够做出正确的选择。此次他来成都,确实是来关注罗琳寻宝的进度的,他本打算迫不得已时就告诉程涛实情,让他和自己一起寻找这笔宝藏,但他如今却躺在那里再也起不来了,陈布雷不由深感遗憾。
想到那笔宝藏,陈布雷就感到头疼。他参政的初衷本来是当蒋介石的私人秘书,能为蒋介石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旁的事他不想管也无力去管,但近几年蒋介石却不断派给他一些政治上的任务,他深感自己力不从心,这次他居然卷进了一个什么寻宝事件里去。陈布雷对于这次寻宝始终不以为然,他以为国家的危机不是五万万两银子就能解决的,治政要多从实处着手,况且罗琳的一面之词也并不可信,寻宝之说简直是无稽之谈。但陈布雷从来不会忤逆蒋介石的意思,作为一个幕僚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折不扣的完成领袖的命令。
陈布雷这么想着就来到了程涛的病房前,病房紧闭的门前小警卫焦阳正在那里站岗。陈布雷走上前去问焦阳道:“你们程长官最近可好一些了?”
焦阳上下打量了一眼陈布雷问道:“你是啥子人?”
“在下陈布雷。”
焦阳哪里听过陈布雷的名字,他警惕的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