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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连软弱的资格都没有。
慕容胤阳披上一件墨色外袍，将衣着重新打理好，又变回了那个冷漠绝尘的慕容大公子。
他需要背负的太多了，根本没有机会给他沉浸在儿女私情里。
碧兮从另一头匆匆赶过来，他淡淡地瞥去一眼，漠然问道：“何事？”
碧兮将头低得更厉害，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道：“回大公子。霍…霍小筏住的别院…着火了…”
他的表情很冷漠，甚至带了一丝不耐烦：“烧了就烧了，只要火势别蔓延出来便行。”
碧兮一愣，不觉抬头看了一眼慕容胤阳。她以为，他会很想要将有霍小筏痕迹的地方都保留下来，就像当年霍小筏住过的云裳阁，一直到慕容云星回来后他也只是重新安排了一座院子。将那座院子留了出来，不给任何人使用，也不准任何人进去。只是偶尔他会进去坐一坐，这一坐就是大半天。没有人知道他在里面做什么，她觉得，他不过就是想她了，会去有她存在过的地方看一看。
而如今，他居然会用如此冷漠的态度来对待。
她不明白。
碧兮依旧低着头，虽然心里波动万千，面上却没有透露出一分来，只是道：“既然大公子已经起来了，还是去瞧瞧为好，这火来得太蹊跷，让人怀疑。”
慕容胤阳没有答话，只是迈开步子朝那遥遥的院落而去。碧兮紧随他身后，心里不知为何，有不好的预感逐渐涌了出来。
碧桃站在烈火熊熊的院落门口，回头看见慕容胤阳来了，吓得一把跪在地上：“大公子饶命。”
“怎么回事？”慕容胤阳光是看着她，都让她觉得背脊生凉。
“碧桃不知道…我一醒来就看见漫天大火了…我…不是我！我在慕容府呆了十多年了，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的。大公子…”
慕容胤阳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脑海里一闪即逝霍小筏的脸，口气越发冰冷起来：“不论如何，这座院子只有你一个人。去刑房领罚吧。”
刑房是什么地方，一般只有背叛慕容府的下人或者外来的刺客杀手才会被关进去。碧桃吓得浑身都在发抖，颤颤巍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慕容胤阳。不知为何她竟然觉得他在生气，愤怒逐渐从他身上透出来。虽然依旧是原先那种面无表情，却能让人察觉出他眼里跳跃的愤怒火苗。
不过就是烧了一所废弃的别院，为何他会这么生气？
碧兮看跪在地上颤抖的碧桃，无奈叹了一口气，还是忍不住站出来说道；“大公子…这事四大影侍已经去查了，等找出罪魁祸首再定夺也不迟…”
“不用找了！”后头屋檐上猛然传来一抹熟悉的声音，碧兮闻言，身形一顿，和所有不可置信的人一样，慢慢转过身去。看屋顶被风吹的猎猎作响的红衫女子，在一片夜色下眉目都显得淡然。
霍小筏站在屋顶上，遥遥地看着地上一双墨色如玉的眸子，和男子越发俊朗冷冽的面容，缓声道：“不用找了，是我烧的。”
57。明月小蛮浮生一梦
不知过了多久，慕容胤阳才慢慢回身看她。那双总是冰冷无情的眼里像是有熊熊火苗在跳跃，那种被压抑着的黑色火焰一点一点在吞噬着他。
碧桃见了她，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一把跌坐在地上，颤抖地指着她：“鬼…鬼呀…”
景如影等人闻声也已赶来，此刻底下密密麻麻站了一圈人。霍小筏迎风而立，风几乎都要将她单薄的身子吹得飞起来。她只是望着地上眉目冷峻的男子，突然低声道了句：“今日就做个了断罢。”语毕，一回首就朝着另一边飞跃了过去。
众人被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没有回过神，顾双霜不敢置信地睁着眼，还只来得及说了句：“小筏她没死…”眼前就有墨袍一抹闪过，紧接着是景如影白衣随后，直追霍小筏消失的方向而去。
碧兮愣在原地，似乎还没能从刚才那一抹大变故中回过神来。霍小筏居然没有死……
她缓缓皱起眉，做个了断？什么是做个了断？霍小筏以为她和大公子之间的爱恨岂是几句话就能做个了断的，以大公子那样绝了心断了意的性情，若不是他们之间有人死了，恐怕这恩怨还得再纠缠下去。
她不敢再往下想，随着顾双霜一闪即逝的身影也施展轻功追了过去。
月色。
漫无边际的月色，一直从云层之下打下来，照在悬崖边上女子苍白的面容上。
霍小筏站得离悬崖边上极近，像是目空一切一般，淡淡地看着眼前一干熟悉的容颜，还有眼前男子面无表情的脸，突然开了口——
“你从来没有问过我，这十年来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当年又是为何要离开你。”她扯动嘴角笑了笑，那笑里却有掩饰不住的苍凉。目光不经意间看到离得远一点的秦遇紫，还有她身侧与自己七八分相似的容颜。
慕容云星。
她眼睛眯了眯，慢慢收了脸上的笑容：“我以为，只要我回来，不论过多久，我都能够找到你。可是你，却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一个人，走出了好远。这十年我时常会想起那一年发生的事，我时常会想起我们当时的样子。跳下悬崖的时候我心里也只是想着，大不了就是死了，反正没有你的世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也没有意思。”
慕容云星好像有些目不忍视她脸上的神情，将脸别去了另外一边。
霍小筏静静地看着他们，崖边剧烈的风几乎都要把她吹散，在众人胆战心惊的目光下摇摇欲坠地站着：“可是当我回来后我才发现，原来这十年来改变的，不止是我所想的那么的一点点。你变了许多，可我还是爱你。也许现在说这种话你会觉得恶心，你会觉得厌恶。”她的话语里好像带了一点哽咽，却始终执着地望着眼前的男子：“可是我还是想说，我怕如果我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你身边有一个那么美的人，我知道我不该再来打搅你的生活。可是我只是想远远地在慕容府外看你一眼，我跟自己说，看一眼就好。我没有想到会被你们发现，被你们带了回来，被逼迫着了解，这十年横隔在我们中间的东西有多庞大。我总是会在想，你会不会还是喜欢着我的，你还在等我，你见到我时会像当时一样。以前我每次撑不下去了，总会想着这世上某个角落还有你在等我回来，还有你会收容我，还有这个地方是我的家。”
她低了低头，仿佛是自嘲地笑了笑。慕容胤阳望着眼前削瘦的女子，心里突然剧烈地疼了起来，他想伸手过去，脚下步伐却因为女子下一句话而生生顿在了原地：“秦遇紫说的那些话我都懂，是我厚颜无耻自不量力，我丢弃了一切想要在你身边，哪怕让你解气泄愤也好。可是我远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百毒不侵，我是人，我也是会痛的，我被她踩在地上痛得话都说不出来时，我以为我看见了你，就看到了希望一样。可是你连正眼都没有瞧过我，你眼里只有她，你留给我的只有满满的厌恶。”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你这么恨我…”
她眼眶慢慢红了，一滴泪缓缓从眼角滑落下来，沿着她削薄的下巴一直掉落在地上，迅速消失不见：“这十年来你一直是我活下来的希望，最难熬的时候我也曾经想过去死。可是我怕，怕你会一个人留在这世上，怕黄泉路上我等不到你。我曾经还说过要给你生个孩子…可是那些日子虚假得好像梦境一样，有的时候我甚至会怀疑当年那些不过就是我的一场梦。梦醒了，我也该醒了。”
“烟如意跟我说，你杀进翡翠楼的时候，也只是想着要带走秦遇紫一个人。”霍小筏抬起手来，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又往悬崖边上退了一步，惨笑着道：“你说说，你怎么能那么狠心呢？就算是看在往日情分上也好，哪怕见着她会逼死我，也不肯顺手将我救出去。那个时候我才明白，你要的，不过就是我这条命而已。我不希望你不快乐，不希望你被恨拖住了，变得那样狠戾无情。”
“大冰块…”她终于呜咽地唤了一声她以往总是唤他的称呼，景如影率先红了眼，将头撇去另一边，不敢看她这样绝望毫无生气地微笑道：“我很想你。这些年，我真的很想你。要是，要是我没有遇见过你就好了。我真的熬不住了，每天被寒毒折磨着，我也真的快要撑不住了。可是你给的，比寒毒还要痛上好多。我不希望死的时候你都只是冷冷地看着我的尸体，或许会想着这个人终于死了…”后头的话她仿佛都要说不下去，深吸了一口气才颤抖着继续开口：“所以我想，在最后，给你解解气也好。摔下这里，万丈山崖尸骨无存，也许你以后还会想起我，想起我当年这样惨烈地从你面前摔下去。我真的很自私，我真的不希望你以后连我的样子都记不起，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也只有你。原谅我，让我最后再任性一回。”
慕容胤阳猛地上前一步，心像是被撕裂了一样痛楚。他看见她一只脚已经悬在了空中，剧烈的风把她的衣裙吹得猎猎作响。她望着他，一如当年那样纯真明朗的笑容，静静地望着他。
他的手居然控制不住在微微颤抖着，他明明那样恨她，却又忍不住害怕她就这样再次离自己而去。
他朝她又走近了一步，女子几乎瘦的只剩一把骨头，脸色惨白得犹如纸人。只是站在原地寂寥而绝望地看着他，那眼神就连他都不忍直视。
她遥遥地朝他伸出了手，凄凉的笑静静淌了一脸，口中却只是低声说：“你看看，我有多爱你，终究也只有我自己才知道。”
他突然预感到了什么，口中想说的话还未出口，她就已经整个人向后跃去。他只来得及合身扑上去，抓住了她的一片白袍衣角。
她直直地往下坠，嘴边竟然还挂着安心的微笑。
他的眼底像是有泪光，一口气血猛地从喉间涌了上来，“噗”的一声吐出老大一口鲜血。
身后的人震惊地在喊着什么，他却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了，那些刀光剑影的江湖都仿佛随着她而远去，朦胧中只剩下她最后落下去那个安然似梦的浅笑，像是藤蔓一样缠着他往更深的黑暗里落下。
他也想要和那个男人一样为她而死，让她深深烙在心底一生都无法忘记。
他这漫长而孤寂的十年以来，一直都在等着她，一直都在恨着她。
也一直都在爱着她。
可她最终还是没能再回来。
耳边传来撕破空气的风声，她仿佛听见一声划破天空的凄厉嘶喊，在破碎的天空下显得那样悲凉。
她眼角的泪终于一点一点落了下来。
从前的那些诺言最终还是没能完成。
她都还来不及嫁给他，为他生个孩子，看子女承欢膝下。
也还来不及再好好爱他。
男子的脸渐渐远去，她想起很早以前第一次见他，他一袭墨色锦袍，袍底有翻绣的银色梅花，衬得一双眼越发的冷。一头长发被枚精致的白玉金丝环束在其中，显得整个人熠熠生辉到了极处，震得她生生愣在床上。
耳边听他冷冷清清却夹杂着些微歉意对自己道：“醒过来便无大碍了，你就好好休息罢。”
而这凉薄的时光一晃就过去了好多年。
而她兜兜转转的浮生一梦，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缓缓闭上眼，慕容胤阳，最后，就让她赌一回。
她用这样惨烈的方式想让他原谅她，或者永远地记住她。她太累了，累的几乎支撑不住。就连心都已经疲惫不堪，她再也受不住任何他所给予的痛楚和绝望。她想沉沉地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