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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宋老太爷沐休在家。
欧阳氏带着账本钥匙和对牌来找他,把东西往桌上一放,跪下磕头道:“父亲,儿媳才能有限,当不好这个家,特来请辞。”
宋老太爷一愣,“老二家的,你先起来,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
“谢父亲。”欧阳氏起身,也不多说,直接把帐本递给宋老太爷看。
宋老太爷翻开账本,细细一看,脸色阴沉,长房的费用是二房四房之和,每月从库房里领的鱼翅、燕窝、人参、当归等要比二房和四房多出数倍。三房回来这两个月的费用与二房四房持平,没有领过鱼翅等物。
“父亲,就是我、三弟妹和四弟妹也没有日日吃燕窝鱼翅,熬炖补药的,儿媳原以为四房都是一样的,却不想。”欧阳氏顿了顿,“昨儿夜里的宵夜都是腐竹甜汤,三姑娘房里的人嫌送去的都是残羹剩菜,到厨房大闹了一场,打破了许多东西,三姑娘是待嫁的姑娘,儿媳要顾她的脸面,不好多说什么,还是请父亲让大嫂嫂出来,重新管家,免得有人说儿媳苛待侄女。”
小蒋氏无限度地娇养三个嫡出的女儿,拿着公中的钱大肆挥霍,贴补娘家,欧阳氏和文氏早有怨言,只是上有老太太压着,才忍气吞声。
欧阳氏管家后,她当然要削减长房的开支,本以为,怎么也得十天半个月,长房才会有反应,谁知才两天,宋箬滢就忍不住炸毛。欧阳氏欣喜若狂,趁势打压长房,这样就算老太太病好,小蒋氏日后从佛堂出来,她也不能再当家理事,这算是她回报给文氏的一份厚礼。
宋老太爷把账本合上,道:“你去找老大家的,就说是我的意思,让她把亏空补上。”
“父亲,儿媳是弟妹。”欧阳氏可不愿传出她逼迫长嫂的话来。
宋老太爷看了欧阳氏一眼,几个儿媳之间不合,他是心知肚明,明知欧阳氏以退为进,他也只得假装不知,揉了揉太阳穴,道:“这事我会和老大说,这家你继续管着,一切照规矩来,谁也不敢说你的闲话。”
“有父亲这句话,儿媳就放心了。”欧阳氏退了出去,去日常理事的小抱厦处理内务,命人把昨夜打砸的绿柳等人抓了来,各打十板,罚三个月月钱,算是小惩大戒。
打婢伤主,宋箬滢暴跳如雷,就要冲到小抱厦找欧阳氏理论,被她奶娘死死抱住,苦劝道:“姑娘,老太太病着,大太太进了佛堂,没人护着你,你可不能去跟二太太吵闹。一个忤逆长辈之罪压下来,姑娘你什么名声都没了。”
“难道我就这样任她欺负吗?”宋箬滢不甘心地嚷道。
“姑娘,忍一忍,等老太太病好了,大太太出了佛堂,重新拿回当家权,到时候再整治她们不迟。”
宋箬滢喘着粗气,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好,我忍。”
这些事,对宋箬溪的生活并无影响,早上去给纪芸请安,用过早饭后,就回房看书、练字、吹笛、弹箜篌,绝对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生活。
“巧桃姐姐在不在?”门外传来询问声。
“在。”巧桃答应着走了出去,很快她又回来了,“姑娘,三姑娘和朱姑娘来了。”
一听宋箬滢来了,屋内众人顿时不淡定起来,赶紧收拾东西。
“哎,你们不用收拾,今天她不会敢再摸东西走的。”宋箬溪道。
“姑娘,还是谨慎点好。”香朵走到宋箬溪面前,“姑娘,把玉葫芦给奴婢吧,等三姑娘走了,再拿出来玩。”
“不用了,我今天绝对会让她不敢摸东西走。”宋箬溪把玉葫芦握紧。
“到时候被她摸走了,你可别心疼。”香绣道。
“不会啦,我们打赌,她今天一定不敢摸走任何一件东西。”宋箬溪信心十足的道。
众人不和她打赌,忙碌地收拾小东西。
“东西都收拾好了没有?”香绣问道。
“都收拾好了。”众人齐声道。
东西收拾好,人进门了,宋箬溪笑盈盈让了座,婢女送上三杯茶。宋箬滢和朱倩瑶是绿茶,宋箬溪是桂圆茶。
“其实我和七妹妹一样,也喜欢喝桂圆茶。”朱倩瑶拉近关系,改了称呼,还特意表明她与宋箬溪爱好一致。
宋箬溪凝眸浅笑,道:“香朵,给朱姑娘换杯茶。”
香朵重新为朱倩瑶端上桂圆茶。
朱倩瑶喝了两口茶,搁下杯子,拿起放在一旁的绣棚,赞道:“七妹妹手好巧,这只蝴蝶绣得真好,颜色自然,就象活的一般。”
“朱姑娘赞错人了,这是香绣绣的,我可没她那么好的手艺,我勉强能绣出来。”宋箬溪笑道。
“那七妹妹也比我强,我绣的蝴蝶,我娘说是两团五彩球。”朱倩瑶自嘲地笑道。
“朱姑娘过谦了。”宋箬溪道。
宋箬滢放下杯子,道:“哎,你们下棋吧,我四处看看。”
“下不成,棋子全让那只鹦鹉给叼走了。”宋箬溪看着宋箬滢,意有所指。
宋箬滢脸上的笑一僵,“七妹妹说笑了,鹦鹉的嘴那么小,怎么能叼走棋子。”
“它嘴虽小,但本事不小,不但能叼走棋子,还能叼走套球呢。”宋箬溪眸光一转,看着在鸟笼里互相清理羽毛的两只鹦鹉,“我刚还说,要它再敢乱叼东西,我就宰了它熬汤喝。”
“只怕鹦鹉听不懂七妹妹的话。”朱倩瑶掩嘴笑道。
“鹦鹉可比人还通灵性些,它们能听得懂。”宋箬溪目光又回到宋箬滢身上,“三姐姐,我说的对吧?”
“我没养过鹦鹉,我不知道。”宋箬滢别扭地把头偏开,“七妹妹说是就是。”
宋箬溪笑了笑,低头喝茶。
棋不能下,朱倩瑶就拿挂在墙上的画说事,“七妹妹,不知这幅落花游鱼图是何人谁绘?”
“随意涂鸦,让朱姑娘见笑了。”宋箬溪笑道。
“以淡墨渲染群鱼戏水,以淡彩点染水草浮萍,七妹妹这幅画,独具风格,那里是随意涂鸦,明明是画技超群。”朱倩瑶赞道。
“朱姑娘谬赞,愧不敢当。”宋箬溪谦虚地笑道。
“常听擅画的人说,‘心使腕运,刚中带柔,能收能,不会笔使。’”朱倩瑶道。
两人就绘画的技巧做出了深入的探讨,宋箬滢听得百无聊赖,琴棋书画四项之中棋和画恰好是她所厌恶的,可是为了她的另一个目的,强忍无聊坐着听她们说画。
闲聊时间过得很快,已是正午时分,宋箬滢和朱倩瑶都不告辞,宋箬溪只好留朱倩瑶用午饭,宋箬滢叫婢女把她的食盒送过来。
因有客,厨房里添了两个菜,一荤一素,鲜笋炒火腿和盐焗枸杞芽。宋箬滢的例菜:干拌鸭片、蒜泥腰片、红烧猪蹄、红烧豆腐和黑木耳炒鸡蛋,汤是蛋汤。宋箬溪的例菜:香炸桂鱼、豆苗野鸡片、金针肉丝、香椿豆腐和菜心烧鲜蘑,汤是鸡髓羹。
宋箬滢的菜都是寻常的菜,可宋箬溪的菜都是时令菜,宋箬滢脸有点扭曲变形,当着朱倩瑶的面,不便发火,发怒气为食量,筷子只往宋箬溪例菜里夹。
宋箬溪不挑食,什么都吃,就没在意宋箬滢的举动。可朱倩瑶看在眼中,忍不住皱了皱眉,以前还不觉得,现在才发现宋箬滢透着一股小家子气,一样是庶子嫡女,差别怎会如此之大?
吃过饭,宋箬滢的目的达到,起身道:“倩瑶,我七妹妹午后要睡觉的,别打扰她了,我们走吧!”
“朱姑娘慢走,三姐姐慢走。”宋箬溪笑盈盈起身送客。
朱倩瑶回家后,在朱太太面前抱怨道:“娘,你都没打听清楚,就给哥哥把亲事给定了,宋箬滢根本就配不上哥哥。”
朱太太只当她和宋箬滢闹了意见,并没在意。
二月初九,太后娘娘寿诞,朝中二品以上官员携眷参加,宋老太太在病中,宋老太爷孤身赴宴。
夜,满城烟火,姹紫嫣红。
二月初十,宋箬满办及笄礼。宋箬溪留在家中,忘记了她曾跟邺疏华说过会去桃花庵的事。邺疏华在庵中等了一天,失望回城。
宋箬满的及笄礼,因为祖母在病中这个理由,没有大操大办,只是请了几户相熟的人家过来吃酒。主宾也是七老太太,有司是宋箬溪,赞者是宋箬涵。
小蒋氏气得想活撕了欧阳氏,等宾客散去,怒气冲冲地要去找欧阳氏算账,却被宋绎拦住了,“我劝你最好安分点,上次母亲已经被你气得吐血,你若是把母亲气出好歹来,我就有足够的理由休妻。”
小蒋氏呆怔原处,面如死灰。
宋绎拂袖而去,脸上带着扬眉吐气的畅快笑容。
二月十一清晨,细雨霏霏,空气清新带着一丝凉意,宋箬溪推开窗,横笛在唇。
一曲吹罢,宋箬溪还欲再吹。
“溪儿。”纪芸在她身后喊道。
宋箬溪转身,笑道:“娘,你什么时候来了?”
“来了有一会了。”纪芸犹豫了一下,“那位邺公子来了,他要见你。”
宋箬溪眸光一亮,问道:“他现在在哪里?”
“你二伯母让人把他安置在外院的小厅内,你隔着屏风与他见上一面吧。”宋老太爷若是知道邺疏华主动来找宋箬溪,必定是高兴的,可是宋箬溪已十四岁,贸然见外男,有失礼数,但是宋老太爷一心要攀上这个高枝,若是不见,以宋老太爷的为人,定会亲自邀请邺疏华上门,再让宋箬溪出来见客。纪芸思前想后,决定这样安排。
“好。”
“你换身衣服,娘陪你前去。”
宋箬溪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裙,崭新的樱桃色交领长袄和雪青色撒花百褶裙,笑道:“这样就行了,反正隔着屏风,他也看不到。”
“懒丫头。”纪芸点了点她的额头,也随了她的意。
从侧门进到后堂,纪芸让人把屏风搬上去,再带着宋箬溪进小厅。
“师兄有礼。”隔着屏风,宋箬溪笑着跟一脸诧异的邺疏华打招呼。
“师弟有礼。”邺疏华放下手中的茶杯,双手合十对着屏风后面的人行礼。
“师兄请坐。”宋箬溪道。
邺疏华坐回的处,问道:“昨日小僧去桃花庵等候师弟许久,师弟没来,不知师弟是因何失约?”
“昨日堂姐及笄,故而失约,还请师兄谅解。”宋箬溪解释道。
邺疏华笑道:“小僧还担心这几日气温变化,师弟身体会有所不适,原是因事失约,小僧就放心了。”
“劳师兄挂念。”宋箬溪笑,“师兄今日前来有何事吗?”
“小僧在宫中藏经阁内寻到一本经书残卷,上面的字,小僧不识,昨日给静余师兄看过,师兄也不识,已抄录三份,一份送去给小僧师父,一份送去给慧谨师叔。静余师兄言及师弟佛缘深厚,或能识得此经书上的字,因此小僧带了另一份前来,请师弟翻阅。”邺疏华从衣袖里取出一卷经书,递给一旁的婢女。
婢女接过经书,送到屏风后面交给宋箬溪。
宋箬溪翻看了一下,鬼画符似的东西,蹙眉问道:“师兄,你确定这是一本经书?”
“书的封面上写着《巴利经藏》。”
宋箬溪沉吟片刻,道:“师兄,这书上的字,一时之间,我也不能肯定我是不是认识,能不能把书留在这里,让我多看几天?”
“师弟需要几天时间?”
“三天。”宋箬溪笑,“三天后,请师兄再来。”
“好,三天后,小僧再来拜访师弟。”邺疏华起身,“小僧告辞。”
“师兄慢走。”宋箬溪有礼地道。
第九十六章 花朝节重逢故友
邺疏华的到访,让纪芸心情复杂,她并不愿意让箬溪与邺疏华关系亲密,登瀛城是豪门中的豪门,仅次于皇宫,以宋绥的官职,女儿过去只能当妾,妻妾之间的地位,天差天别,她锦衣玉食娇养出来的女儿伺候公婆也就罢了,凭什么要服低做小去伺候别的女人?还好这位邺公子潜心向佛,老太爷心思落空,女儿安全了。可是他向佛就向佛,为何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