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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帝国风云录-第2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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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玮看着李弘,很仔细地看着。李弘面如止水,一点异常都没有,既没有表示反对,也没有什么迟疑不决的表情。

李玮稍稍听了一下,继续说道:“汉阳人阎忠,两位可曾听说?”

李弘点点头。这个人他好象听傅燮说过,是个很有名的西凉士子。

“皇甫嵩将军大破黄巾之后,任冀州牧。时任信都令的阎忠就曾劝皇甫嵩造反。阎忠对皇甫将军说,‘难得而易失者,时也;时至而不回头者,机也。圣人顺时而动,智者因机而发’。今将军遇难得之运,蹈易转之机,却临机不发,怎么能实现将军治国安天下的宏图壮志呢?天道无亲,不会世世代代保佑一族一人,而是要看天下百姓的意志来选择明主。今将军建不赏之功,威震本朝,风驰海外,虽汤武革命,也不及将军。但将军有此声名,手握重兵,却侍奉着一个昏庸之主,任其荼毒生灵,这样下去,我看将军离死也不远了?自古功高震主,将军难道不知道?”

“皇甫将军明白老朋友劝自己做的是改朝换代的大事,但皇甫将军仁爱谨慎,尽心国事,忠于汉室,他不愿意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他装作没听懂,对阎忠说,‘夙夜在公,心不忘忠。何故不安?’。阎忠犹不放弃,对皇甫将军说,当初韩信为报答高皇帝的小恩小惠,放弃了夺取江山的时机,以至于等到利剑临喉,才知道悔之晚矣。当今天子昏昧无能,将军只要振臂一呼,不要说是天下英雄,就是女子儿童,也会群起而响应。何况现今中官日日进献谗言,如不早图,祸即临身。上天早已抛弃大汉,顺天应人,除了将军,还有何人?”

“皇甫将军根本不听,他说,‘乱世的谋略,不可用于太平安定的世道。创业的大功,也不是我这样的庸才所能做到。能安天下,就不当乱天下。我只求家族兴旺,子弟平安,国家稳定,别无他求’。”

“皇甫家族世代忠烈,皇甫将军当然不愿意做出这种有辱门庭的事。”郑信说道,“但我们不一样,我们本身就是一无所有,反了就反了。”

李弘微微颔首,沉默不语。

“皇甫将军说自己能安天下,但天下还能安吗?天下已经不可能再安了。这里的原因,除了天子、中官胡作非为,除了百姓外族的叛乱永无止息,除了大汉已经丧尽民心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李玮慨然叹道。

李弘注意地看着他,静听下文。

“这个原因和皇甫将军有很大关系,将来天下大乱,皇甫将军难辞其咎。当年为了剿灭黄巾军,他向天子提出的四条平定黄巾叛乱的办法,其中有一条就是鼓励地方官吏和士族豪强们招募军队。现在朝廷为讨平黄巾而招募的精勇,都掌握在将军们手中,比如象李大人这样的人。在这些人的身边,难道就没有象阎忠这样的人吗?难道就能够保证他们也象皇甫将军一样,作出拒绝争霸天下的要求吗?圣人说,‘道心惟微,人心惟危’,老子也说,‘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今兵端已启,天下大乱之象已现,绝无安定之可能。”

“任何国家,都有灭亡的一天,不过,灭亡的方式却大不相同。如果我们把国家比做一座宫殿,在宫殿即将颓朽将倾的时候,国家的子民是拆砖卸瓦,一哄而散,还是抱柱维持,固基支梁。秦国有如前者,它的支撑支柱,就是那些士子们,全部加入到了百姓的反抗行列之中,故而秦国毁于瞬息。而大汉国正如后者,这是因为它的文教和道德造就了一大批有教养和气节的士子,它的太平与稳定养育了无数的子民甚至周边的异族。虽然前有党锢之祸,令本朝的贤能之士丧失许多,但活下来的士子们却对大汉国抱有希望和眷恋,他们或韬光养晦,或静待时机,意图重振我大汉。”

李玮突然站起来,大声说道:“现在天下之民,苦阉宦久矣,苦外戚之政久矣,苦贪官污吏亦久矣!国事糜烂至此,大人和皇甫将军一样,手下有虎贲数万,兵多将广,有可救之力,为何不救?”

李弘瞠目结舌。

“大人可以清君侧,诛阉宦之名东行入关,进占洛阳,扶立新君也可,拥护当今天子也可。如此一来,天下尽在大人手中矣。到时大人辅佐天子,把持国政,废除旧弊,变法图强。大人可以中兴我大汉,开创不世之伟业啊。”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然当今天下只有大人一人可以救之。此民心也,以民心为剑,天下莫能当之!”

“大人为了大汉社稷,为了天下百姓,请三思啊。”

“李玮今日言尽于此,若大人不能容我,我当自刎以谢。”



 第十五节

洛阳,北宫,嘉德殿。

天子高居上座,郁郁不乐。

李弘突然命令手下在槐里大营一日之间斩杀数千口人命,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由京兆尹盖勋十万火急送到了京都。洛阳立即掀起了一股巨大的风暴,反李弘的风暴。

天子听到耳中,就象没有听到一样。他无所谓,这些人的赎命钱他已经收到了万金堂,至于这些人的性命和他没有什么关系,所以他漠不关心,根本就不管。杀了就杀了。但是第二天早上,天子却被堆积如山的皂囊惊呆了。这些皂囊里装的奏疏都是弹劾李弘的,说其恃功自傲,违反乱纪,奸猾纵恣,暴戾无道,应当即刻诛杀。天子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由于朝臣的连番上表陈辞,王公大臣的诚恳劝谏,天子已经下旨废止了官僚上书和说话都要收钱的规定,但随即他就后悔了。他坐在大殿上,看到一张张愤怒的脸庞,听到无休无止的弹劾之辞,他几乎都要爆炸了,他觉得自己的决定太草率了。如果没有废止大臣们上书说话都要收钱的规定,哪里会有这朝堂之上的折磨。他自怨自艾,恨恨地望着站在大殿内慷慨陈辞的众臣们,哀叹自己的心太软了,又上了这些奸猾官僚们的当。

他勉强听了一阵子之后,心里愈发地恼火。

李弘无视他的特赦令,竟然发疯一般斩杀三百多名贪官,几千人口,不但让他失信于朝中大臣门阀豪富,还让他丢了面子。一个小小的边郡统军将领都不听天子的旨令,自己这个皇上的脸往哪里搁。虽然他只看中钱财,对于这些人命他无所谓,但他不能不顾及自己的脸面和皇权的威仪。蛮子就是蛮子,就知道血腥杀人,这种人留在身边太危险了,一点头脑都没有。天子稍稍皱眉,随即又想到,这种野蛮人虽然头脑简单,但也有优点,这种人如果一旦对谁忠诚,那绝对是至死不变的,用起来随心所欲,如臂指使。如果我利用李弘的血腥和残忍来对付朝中这帮奸猾之辈,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李弘带着军队西进凉州平叛,在战事正紧之时却下令斩杀贪官,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李弘一定知道他这么做不但违反了大汉律令,也会触怒朝中各方权势,更会得罪自己,那他为什么还要自寻死路呢?难道他真是疯子,白痴?李弘在这个时候公然挑衅朝中各方势力,他有什么倚仗?他凭什么确信自己一定会袒护他?他是不是误解了我派人到西凉犒军的目的,以为我要下手杀他,所以临死反噬要造反?

天子想到这里,心里骤然紧张起来。如果他因为这件事而造反了,说明这个蛮子根本就是笨蛋,自己不但不能用他,还要立即杀了他。这种蠢蛋即使再忠心,将来也会坏了自己的事?

但是如果这件事仅仅是因为他误解了我的意思而图谋反击自保,利用违旨杀贪来获得天下人之心,希望为自己求得一丝生机,那么此人就非常可取了。这种临危不惧,绝地反击之人,其心计智谋还是足可担当大任的,可他是否忠诚呢?

现在中官和世族官僚们联袂上书,要求严惩李弘,朝堂上下,一片喊杀之声。只有刘虞清晨入宫,跪在自己面前为李弘求情。刘虞苦苦哀求,甚至以自己的项上人头来担保李弘的忠诚。自己相信刘虞,那么自己是不是也应该相信豹子不会背叛自己呢?

虽然不确定李弘对自己的忠诚,但他还是感觉到了李弘存在的好处,今天他很解气。他看到平时耀武扬威的中官们,盛气凌人的官僚们被李弘的残暴杀戮气得七窍生烟,发指眦裂,一个个恼羞成怒,捶胸顿足,说到伤心处还有痛哭流涕的,他开心,他高兴,他幸灾乐祸。

他一直在宫内被这些人包围着,被他们用各种各样的礼法和律令压迫着,他从来就没有做过一件自己觉得顺心顺意的事,自己所作的每件事都没有得到过大臣们的肯定和赞美,都是没完没了的劝谏上书和当面的阿谀奉承背后的谩骂凌辱。他一直想报复这些人,想让这些人难受,但他没有什么办法,直到这个无法无天的豹子出现,他总算如愿以偿。他不但抓住了这些人的痛脚还狠狠地剐了他们的几块肉,还肆意凌辱打骂了他们,他觉得快活,他高兴。

天子望着朝堂下的大臣们,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哼……,你们不让我高兴,我就不让你们快活,你们想谁死,我就要他活,看看谁开心。

但如果自己坚持不对李弘进行惩处,那等于就是公开支持李弘,就会站到朝中大臣们的对立面,会遭到大臣们连续疯狂的陈辞劝谏,会被他们日复一日的在朝堂上用祖宗律法来狂轰乱炸,还有可能被某些个不要命的大臣以死相谏,他一想到这,头都要炸裂了。

他突然想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自己袒护李弘,也就等于得罪了所有的朝臣,包括和自己非常亲近的中官们。如果他们联手杀了自己怎么办?本朝皇帝中,死因不明,突然暴毙的多了。他记得最清楚的是孝质皇帝的死。孝质皇帝是一个八岁登基的小孩,他仅仅做了一年的皇帝就死了,原因是他吃了大将军梁冀送来的一碗面条。吃面条的前一天,他在臣下们的面前给大将军下了四个字的评语:“跋扈将军”,结果他就死了。天子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站在朝堂下的大将军何进。他会杀我吗?

他想起了刘协。如果我表露出让刘协做皇帝的意思,何进会不会杀我呢?他望着何进,想了半天。他无法知道答案,但他心中越来越不安,越来越恐惧。他不是不知道答案,而是不愿意去想那个答案。

他突然做了一个决定。

“陛下……”有大臣在高呼天子。天子稍稍抬身向下望去,原来是司徒崔烈。

“陛下,李弘违抗陛下的圣旨,擅自斩杀被赦官吏及其家人数千口,此等暴行令人发指,李弘堪称是我朝第一酷吏啊。陛下应该急速下旨降罪,将其押回京都,交由廷尉府审理处刑,以正纲纪。”

天子点点头,突然说道:“前些日子朕去看望太后,在长乐宫遇上程夫人,程夫人托朕告诉崔大人一声,有空去她府上玩玩,不要把她忘记了。”

崔烈一愣,随即频频点头,赶忙应承。天子这么一打岔,他不好继续说下去,没有做声了。

崔烈是冀州名士,出身世族大家。他的祖父崔骃、叔父崔瑗皆为当世大儒。他的堂兄崔寔,曾任辽东太守,着有《政论》一书,被誉为帝王准则。崔寔本人为官清廉,家徒四壁,死时子孙无力安葬,靠杨赐、段颎和袁绍的两位叔父袁逢、袁隗出资才得以下土安葬。崔烈本人历任郡守,官至九卿的廷尉。天子西园卖官,买个司徒要钱三千万。天子的奶妈程夫人和崔家颇有交情,知道崔烈想位列三公,就让人通知他,说她可以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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