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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象升,字建斗,江苏宜兴人。明代的江苏,算是个风水宝地,到明末,西北打得乌烟瘴气,国家都快亡了,这边的日子还是相当滋润,雇工的雇工,看戏的看戏。
鉴于生活条件优越,所以读书人多,文人多,诗人也多,钱谦益就是其中的优秀代表。
但除此外,这里也产猛人——卢象升。
所谓猛人,是不恰当的,事实上,他是猛人中的猛人。
但在十几年前,他跟这个称呼,基本是八杆子打不着,那时,他的头衔,是卢主事。
天启二年(1622),江苏宜兴的举人卢象升考中了进士,当时吏部领导挑中了他,让他在户部当主事。
据史料说,卢主事长得很白,人也很和气,所以人缘混得很好,没过两年,就提了员外郎,只用了三年时间,又提了知府。
到崇祯二年,卢象升已经是五品正厅级干部了,就提拔速度而言,相当于直升飞机,而且卢知府人品确实很好,从来没有黑钱收入,群众反应很好。
总之,卢知府的前途是很光明的,生活是很平静的,日子是很惬意的,直到崇祯二年。
而皇帝的祖坟,更有点讲究,通俗说法叫做龙脉,一旦被人挖断,不但死人受累,活人也受罪,是重点保护对象。
在中国以往的朝代里,除前朝被人断子绝孙外,接班的也不怎么挖人祖坟,毕竟太缺德。
真被人刨了祖坟的,也不是没有,比如民国的孙殿英,当然他是个人行为,图个发财,而且当时清朝也亡了,龙脉还有没有,似乎也难说。
朝代还在,祖坟就被人刨了的,只有明朝。
所以崇祯听到消息后,差点晕了过去。
以崇祯的脾气,但凡惹了他的,都没有好下场。崇祯二年,皇太极打到北京城下,还没怎么着,他就把兵部尚书给砍了,现在祖坟都被人刨了,那还了得。
但醒过来之后,他却做出了一个让人意外的决定——做检讨。
请注意,不是让人做检讨,而是自己做检讨。
皇帝也是人,是人就会犯错误,如皇帝犯错误,实在没法交代,就得做检讨。这篇检讨,在历史上的专用名词,叫做“罪己诏”。
崇祯八年(1635)十月二十八日,崇祯下罪己诏,公开表示,皇陵被烧,是他的责任,民变四起,是他的责任,用人不当,也是他的责任,总而言之,全部都是他的责任。
这是一个相当奇异的举动,因为崇祯同志是受害者,张献忠并非他请来的,受害者写检讨,似乎让人难以理解。
其实不难理解,几句话就明白了。
根据惯例,但凡出了事,总要有人负责,县里出事,知县负责,府里出事,知府负责,省里出事,巡抚负责。
现在皇帝的祖坟出了事,谁负责?
只有皇帝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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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是比较闹腾的,基本都是大事,比如皇太极打了进来,比如袁崇焕被杀死,当然,也有小事,比如卢象升带了一万多人,跑到了北京城下。 //
当时北京城下的援兵很多,有十几路,卢象升这路并不起眼,却是最有趣的一路,因为压根没人叫他来。
卢象升是文官,平时也没兵,但他听说京城危急,情急之下,自己招了一万多人,就跑过来了。
明末的官员,是比较有特点的,最大的特点,就是推卸责任,能不承担的,绝不承担,能承担的,也不承担,算是彻头彻尾的王八蛋。
卢象升负责任,起码他知道,领了工资,就该办事。
但遗憾(或者是万幸)的是,卢象升同志没能打上仗,他在城下呆了一个多月,后金军就走了。
当然,这未必是件坏事,因为以他当时的实力,要真跟人碰上,十有**是个死。
但这无所事事的一个月,却永远地改变了卢象升的命运,因为这段时间里,他亲眼目睹,一个叫袁崇焕的统帅,如何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囚犯。
这件事情,最终影响了他的一生,并让他在九年之后,做出了那个关键性的抉择。
朝廷的特点,一向是能用就使劲用,既然卢知府这么积极,干脆就让他改了行。
崇祯三年,卢象升提任参政,专门负责练兵。
当时最能打仗、最狠的兵,除辽东,就是西北,这两个地方的人相当彪悍,战斗力很强,敢于玩命,就算打到最后一个人,也不投降,是明朝主要的兵源产地。
卢象升练兵的地方是北直隶,就单兵作战能力而言,算是二流。
然而事实证明,只有二流的头头,没有二流的兵。
明朝的精锐部队,大都有自己的名字。比如袁崇焕的兵,叫做关宁铁骑,洪承畴的兵,叫做洪兵,而卢象升的兵,叫天雄军。
就战斗力而言,明末的军队中,最强的,当属关宁铁骑,天雄军的战斗力,大致排在第三(第二还没出场),比洪兵强。
据高迎祥和李自成讲,他们最怕的明军,就是天雄军。
比如关宁铁骑,虽然战斗力强,但都是骑兵,冲来冲去,死活好歹都是一下子,但天雄军就不同了,比膏药还讨厌,贴上就不掉,极其顽固,只要碰上了,就打到底,不脱层皮没法跑。
天雄军的士兵,大都来自大名、广平当地,并没有什么特别,之所以如此强悍,只是因为卢象升的一个诀窍。
两百多年后,有一个人使用了他的诀窍,组建了一支极为强悍的部队,这个人的名字,叫做曾国藩。
没错,这个诀窍的名字,叫做关系。
和曾国藩的湘军一样,卢象升的天雄军,大都是有关系的,同乡、同学、兄弟、父子,反正大家都是熟人,随便死个人,能愤怒一堆人,很有战斗力。
但这种关系队伍,还有个问题,那就是冲锋的时候,一个人冲,就会有很多人跟着冲,但逃跑的时候,有一个人跑,大家也会一起跑。
比如曾国藩同志,有次开战,就遇到这种事,站在后面督战,还划了条线,说越过此线斩,结果开打不久,就有人跑路,且一跑全跑,绕着线跑,追都没追上,气得投了河。
卢象升没有这个困惑,因为每次开战,他都站在最前面。
事实上,卢先生被称为卢阎王,不是因为他很能练兵,而是因为他很能杀人——亲手杀人。
之前我说过,卢象升长得很白,但我忘了说,他的手很黑。
卢象升是个很有天赋的人。据史料记载,他天生神力,射箭水平极高,长得虽然文明,动作却很粗野,每次作战时,都拿着大刀追在最前面,赶得对方鸡飞狗跳。
他最早崭露头角,是一次激烈的战斗。
崇祯六年,山西流寇进入防区,卢象升奉命出击,对方情况不详,以骑兵为主力,战斗力很强,人数多达两万。
卢象升只有两千人,刚开战,身边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就一头扎进了敌营。
他的这一举动,搞得对方也摸不着头脑,被他砍死了几个人后,才猛然醒悟,开始围攻他。
卢象升的大刀水平估计相当好,敌人只能围住,无法近身,万般无奈,开始玩阴的,砍他的马鞍(刃及鞍)。
马鞍被干掉了,卢象升掉下了马,然后,他站了起来,操起大刀,接着打(步战)。
接下来的事情,就比较骇人听闻了,卢象升就这么操着大刀,带着自己的手下,把对方赶到了悬崖边。
没办法了,只能放冷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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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人的箭法相当厉害,一箭射中了卢象升的额头,又一箭,射死了卢象升的随从。
这两箭的意思大致是,你他娘别欺人太甚,逼急了跟你玩命。
这两箭的结果大致是,卢象升开始玩命了。而且他玩命的水平,明显要高一筹。
他提着大刀,越砍越有劲,几近疯狂(战益疾)。这下对方被彻底整懵了,感觉玩命都玩不过他,只好乖乖撤退,以后再没敢到他的地界闹事。
虽然卢象升的水平很高,但在当时,他还不怎么出名,也没机会出头,然而帮助他进步的人出现了,这人的名字叫做高迎祥。
崇祯七年,高迎祥等人跑出了包围圈,就进了郧阳,郧阳被折腾得够呛,巡抚也下了课,这事说过了。
但这件事,对卢象升而言,有着决定性的意义,因为接替郧阳巡抚的人,就是他。
如果高迎祥知道这件事情的后果,估计是死都不会去打郧阳的。
卢象升是个聪明人,聪明在他很明白,凭借目前的兵力,要把民军彻底解决,是绝不可能的。
作为五省总督(后来变成七省),他手下能够作战的精锐兵力,竟然只有五万人,但在这几省地界上转来转去的诸位头领,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有好几万人,总计几十万,还满世界转悠,没处去找。
但他更明白,彻底解决民军的头领,是绝对可能的。
民军虽然人多势众,但大都是文盲,全靠打头的领队,只要把打头的干掉,立马就变良民。
而在所有的头头里,最有号召力,最能带队的,就是闯王。
强调,现在的闯王是高迎祥,不是李自成。
在所有的头领中,高迎祥是个奇特的人,他的奇特之处,就是他一点也不奇特。
明末的这帮头领,都是比较特别的,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很有个性。
但凡古代干这行的,基本是两种人,吃不上饭的,和混不下去的。文化修养,大都谈不上,所以做事一般都不守规矩,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军队也是一样,今天是这帮人,没准明天就换人了,指望他们严守纪律,按时出操,没谱。
但高迎祥是个特例,他没什么个性,平时不苟言笑,打赢了那样,打输了还那样。
许多头领打仗,明天究竟怎么走,不管,也懒得管,打到哪算哪。
高迎祥的行军路线,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并表明路标,引导部队行进。
更吓人的是,高迎祥的部队,是有统一制服的——铠甲。
一般说来,盔甲这种玩意,只有官军才用(费用比较高,民军装备不起),大部都是皮甲,而高迎祥部队的盔甲,是铁甲。
所谓重甲骑兵,就是这个意思,更吓人的是,他的骑兵,每人都有两三匹马,日夜换乘,一天可以跑几百里,善于奔袭作战。
就这么个人,连洪承畴这种杀人不眨眼的角色,看见他都发怵。打了好几次,竟然是个平手。
所以一直以来,高迎祥都被朝廷列为头号劲敌。
卢象升准备解决这个人。
当然,他很明白,光凭他手下的天雄军,是很难做到的,所以,他上书皇帝,几经周折,要来了一个特殊的人。
这个人的名字,叫做祖宽。
祖宽,不是祖大寿的亲戚,具体点讲,他是祖大寿的佣人。
但祖大寿同志实在太过厉害,一个佣人跟着他混了几年,也混出来了,还当上了宁远参将。
其实对于祖宽,卢象升并不了解,他最了解的,是祖宽手下的三千部队——关宁铁骑。
作为祖大寿的亲信,祖宽掌管三千关宁军,卢象升明白,要战胜高迎祥,必须把这个人拉过来,必须借用这股力量。
现在,他终于成功了,他认定,高迎祥的死期已然不远。
此时的高迎祥,正在为攻打汝宁做准备,还没完事,祖宽就来了。
高迎祥到底是有点水平,他从没见过祖宽,但看架势,似乎比较难搞,毅然决定跑路。
但他之所以跑路,不是为逃命,而是为了进攻。
高迎祥的战略思想十分清晰,敌人弱小,就迎战,敌人强大,就先跑路,多凑几个人,人多了再打。
一年前,曹文诏就是被这种战法报销的。
这一次,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