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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路叔叔!”
事隔多年,孙武的声音与儿时自然已有变化,但是被孙武这么一叫,那个人却陡然一震,转过头来,由上到下仔细地打量着少年,好半晌过后,才发出一声极为干涩的回应。
“……是……小武吗?”
熟悉的语音,纵然还看不清楚面目,却已让孙武肯定来人身分,心里又是欢喜又难过。光是从那干涩的声音,就不难想像路叔叔这几年的日子一定不好过,而且从这里遥遥看去,路叔叔似乎披头散发,极为狼狈,身上衣服也破破烂烂,偶尔还有股酸臭气味飘来,就算看不清楚也晓得他蓬头垢面,像个叫花子似的样子,全非昔日的温文形象。
“少爷,你有发现了吗?太黑了,我找了盏灯笼来。”
在一片尴尬的静默中,香菱的声音遥遥传来,而她本人很快就出现,伴随着手中灯笼的火光,在路飞扬的身后现身。
细微的火光,趋走了黑暗,也照亮了身前男子的轮廓,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末路狼狈样儿,像是一个与世隔绝许久的野人,正如少年之前的想像,忍不住心中酸楚,险些就掉下泪来。
再往下看,蔓生的胡须与长发之下,污秽不堪的破烂衣衫,右边袖子赫然有半截空荡荡的摆动,看上去相当怪异,因为再怎么缩手,都不应该会出现这样的情景,除非……
“路叔叔,你……”
孙武大吃一惊,忙不迭地跑上前去,在碰触到那半截袖子的同时,整个人如遭雷殛,脑中的想法得到肯定,这半截空袖子之中没有手臂,路飞扬的右手齐肘而断了。
“你的手!路叔叔,你的手呢?”
“……因为自己的糊涂,断掉很久了。”
袖子上没有血迹,袖子内也没有任何包扎,确实是已经断掉很久,不会再痛了,但对于孙武而言,却完全是另一回事,他才刚刚知道这件事,正承受着莫大的震惊与冲击。
久违的亲人,多年后重逢,不但失意落魄,甚至肢体残缺,对少年而言是一份不小的打击,而且,出于一种没法解释的理由,在看见路飞扬断臂的那一瞬间,他觉得非常非常的伤心,又是难过、又是歉疚,在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之前,他已经扯着路飞扬的袖子,嚎啕大哭起来。
“哎呀!哎呀!怎么还是像小时候一样爱哭啊?男孩子长大了,不该还是一个爱哭鬼啊!小殇呢?她不可能离你太远的,没有一起下来吗?”
相差二十多年的岁月,在这时候显现出来,路飞扬很快就从久别的震惊中平复过来,用着少年所熟悉的声音,苦笑着劝解他的难过。
“……那个……很抱歉打扰少爷,不过,这里似乎不是个说话的地方,是不是换个地方比较好呢?”
在这个特殊时刻里,香菱变成了格格不入的外人,不过,她还是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定位,在路飞扬、孙武沉浸在悲伤情绪时,她轻轻吹灭了手中的灯笼,出言提醒那两个人。
而后,当太阳重新升起,晨曦照射进这间宅子,整个宅院内已经再没有半个人,回复到往常的沉静……
※※※
或许是饿得太久,与孙武一同回到客店的路飞扬,看到送上桌的饭菜,就像是个饿死鬼似的狂吞大嚼,转眼间就吃了五碗饭,又将桌上的菜扫得一碟不剩。
只剩下一只手的人,吃起饭来自然不可能一手拿筷、一手拿碗,路飞扬吃饭的样子极不雅观,看在孙武的眼中,自然有着许多感慨,不过他尽量克制自己的激动心情,不想在眼中流出怜悯之色,以免刺激到对方。
以孙武的年纪来说,这样的心思已是难得可贵,而已经被当作是自己人的香菱,则是站在路飞扬身旁,帮着添茶倒水,一双美丽的凤目中闪着慧黠锋芒,留意观察着这位路叔叔的武功深浅。
已经观察了个把时辰,所得到的答案仍是一样,只能判断出路飞扬学过武功,但看不出确实的深浅。其实,也不是完全看不出来,从路飞扬走路的步伐、动作,香菱看得出他练过兵器,也有内力修为,不过都只属于江湖上第三、四流的程度,如果落草为寇,虽然少了一臂,但还是可以当个山寨主,统领个百来人,比当落魄的流浪汉好多了。
之前孙武曾告诉香菱,路飞扬多次出入过梁山泊,香菱也知道进出梁山泊除了靠飞行法宝外,就只能藉助云路天梯,可是,根据香菱的了解,所谓的“云路天梯”根本是自然风暴,让一个人跳进那种天然灾害里头被卷上高空,摔进梁山泊去,这种九死一生的方法,能够偶尔侥幸成功一次就是好狗运了,哪可能有事没事就进出一次?
同样的困惑,孙武自己也有,小时候眼力不佳,判断不出人们的武功深浅,但现在看了,仍是不觉得路飞扬有什么超卓修为,甚至,从自己看到的迹象来判断,路飞扬一跳进云路天梯应该就会立刻粉身碎骨,实在不晓得他是怎么多次进出的。
众人都沉默无语,房里一时之间只剩下碗盘碰撞的清脆声响,还有人们各怀心事的呼吸声,而打破这阵沉默的,则是推开门进来的不速之客。
“……这个长胡子野人是谁?他吃了那么多东西,是不是自己要付钱?”
“小殇,不可以没礼貌,这是路叔叔啊!你不认得了吗?”
“他身上好臭,我可以轰他出去吗?”
“小殇!”
孙武生气地站了起来,但也马上心里有数,小殇应该是认得路飞扬的,如果真的是看到陌生人,小殇的“可爱”伪装一定立刻浮上面孔,会眨着纯洁天真的眼眸,瓦解旁人的心防,而不是用这种让人看了就退避三舍的臭表情,所以,小殇确实认出了路飞扬。
“哦,是小殇吗?”
饱餐一顿,路飞扬见到小殇,惊讶得两眼放光,全然无视小殇所表现出的冷漠与隔阂,好像看到至亲似的飞跑过来,比早先看到孙武时还热切。
“这么久不见了,你还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那些人到底给你吃什么啊?路叔叔很想念你,来,给叔叔抱一抱!”
“不要啦!你身上臭哄哄的,闪远一点,我不要被流浪汉抱啦!”
“什么?你歧视流浪汉吗?小小年纪就有这种想法,太不应该了,路叔叔要把你用力抱起来。”
“恶,好臭……”
孙武和香菱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眼见路飞扬像是抱布娃娃似的,强把小殇搂在怀里,一口接着一口吻她娇嫩的脸蛋;而素来不亲近人的小殇,虽然是满脸厌恶的表情,不过却没有真的出力反抗,要不然以她素来的辣手,就算在力气上比不过成年人,还是可以轻易把对方弄得残肢缺体。
乍看之下,还真像是一对父女久别重逢,略带淘气的父亲、稚年老成的女儿,做着窝心的亲昵接触,只不过想到小殇的个性,孙武和香菱就委实觉得这一幕简直是种不协调的奇迹。
(对喔,小殇和路叔叔以前好像就处得不错……是这样吗?记不太起来,好像又没那么不错……唔,真是记不清楚了。)
一时间没法厘清记忆,孙武摇摇头,帮着香菱收拾桌上的碗筷。之后,众人分别坐下,孙武向路飞扬询问这些年的际遇,还有为何会变成这样的原因。
“……说起来实在很惭愧,不过小武你年纪大了,这些事你也应该渐渐懂了……那一年,我被你姊姊拒绝之后,受了很大的打击,开始自暴自弃……”
以这句话为开端,路飞扬所说出来的东西,和香菱之前从米铺邻居所打探到的事情大致相同,都是路飞扬受到打击后,练功不慎,走火入魔,整日精神恍恍惚惚,心情上自暴自弃,结交一些恶形恶状的江湖人物,虽然不至于鱼肉乡里,但也因此不务正业,花钱如流水,当路飞扬的精神状态有所好转,对身边一切有所惊觉的时候,已经败光了家产,还积欠了庞大的债务,迫不得已,只好遣散家仆逃亡,但在外头躲债日久,又活不下去,最近无奈躲回已被查封的老家。
最近几天,老家的大门外开始有人徘徊窥探,路飞扬心知不妙,正预备要再次转移阵地潜逃,孙武就已经到来,假如孙武再迟到个几天,路飞扬就会再次远颮,见他不到了。
“……我有过一段很荒唐的日子,又是酗酒、又是吸毒,而且还整天在赌桌上一掷千金。那时候也发誓过要戒赌戒毒,每次都是砍指头立誓,五根手指头都砍完了,还是戒不掉,最后我发狠,半只手砍了,人是醒了,但也太晚了,小武,路叔叔没有脸对你说这些话,但今天路叔叔的样子,你要好好记住,以后千万不要像我一样!”
路飞扬语重心长地说话,让孙武大是感动,觉得不管路飞扬过去怎么样,他现在都已经“清醒”,而且对自己的爱护之心更是从没变过,光只是为了这一点,自己就该支持他重获新生。
“请问……嗯,不,没事,打扰你们了。”
香菱几度欲言又止,可是终究还是问不出口。路飞扬现在虽然是一副野人样子,但以前大概也曾相貌堂堂过,却被一场失恋的打击,弄到自毁人生,那对方莫非是倾国倾城的绝世美女?可是,凤婕的相貌,自己那日在影像中亲眼所见,是一个数百斤的大肥婆,形貌丑陋,路飞扬又不是瞎了眼睛,怎会对一个肥婆如此痴迷?
(算了,我不该问,青菜萝卜,各有所好,也许就像古时候的某些大侠一样,有人一看见肥婆就魂飞天外。)
香菱摇摇头,却听见孙武问起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就是过去路飞扬进出梁山泊的办法。
“咦?你不知道吗?我都是搭磁航浮板进出梁山泊的,你胡伯伯是我的好兄弟,浮板也是他送给我的,但后来你姊姊大发脾气,赶我出梁山泊后,亲手把浮板毁掉,要我死心,我就再也去不了了……”
“呃,做得这么绝?”
表示出讶异的是香菱,本来就好奇路飞扬为何会恋上大肥婆的她,听说那肥婆是如此的高姿态,更是惊讶得不知该怎么说,很难想像世上居然有如此高姿态的肥婆。
最让人困惑不解的技术疑惑,就这么解决了,而在路飞扬讲话的过程中,客店外有几批人陆续来打扰,竟然都是找上门来的债主。
孙武自己也没钱,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每次都是香菱不动声色地走出去,将找上门来的债主一一打发,那里头有不少地痞流氓之类的角色,出言耍狠,也都被香菱瞬间制服,没有再来骚扰。
但谁也看得出来,这类的事情接下来只会更多,闻讯的债主只会一个接着一个的出现,虽然赶跑了几个小流氓,但对方岂肯罢休,下次再来肯定就是大队人马,除非能够还出钱来,否则这类事情将无止无尽。
“路叔叔,你以后预备怎么办呢?”
孙武担忧地问了,但他本身却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手上没钱是现实,少年不可能去偷去抢,就没法帮着解决路飞扬的困境。不过,路飞扬似乎不打算接受来自晚辈的援助,摇了摇手,反过来问起孙武。
“先不用问我怎么办,小武,你怎么会离开梁山泊的?这不是单纯的离家出走吧?”
因为不想让路飞扬担心,孙武没有说得太多,把有关佛血舍利、铁血骑团的事都略过不提,只是简单表示老爹生了重病,需要一种特殊的法宝来救命,自己和小殇就是下来帮老爹找法宝的。
“能够医病的法宝?这种东西不是没有,但多数都在朝廷的手上,你们想去皇宫大内偷东西吗?”
“没有啊!不是偷,而且我们也不是去皇宫,是去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