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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问题,虚江子默然,朝廷的情报封锁就算再怎么严密,河洛剑派的决策阶层也不可能毫无所知,尤其是师父,堂堂两大圣宗之一的掌门人,他怎会全不知悉?
但……自己两兄弟离开不周山的时候,师父什么也没交代,若师父有说点什么,哪怕只是一点点,都可以避免许多弟子的死伤。
“你头脑好,既然这么问了,应该也有答案了吧?直接说说看你打算怎么办吧?”
“这……”
虚河子显得犹豫,这反倒让虚江子吃惊了,但他很快明白过来,因为眼前的选择空间实在太小。
师父派自己兄弟两人来此参军,并没有多做吩咐,所以如今摆在眼前的选项,一个是狼狈地逃回不周山去,一个就是在这里死战,而以弟弟的个性,前者是绝不可能,但后者……这个责任就很大了,而且……就算想战,自己兄弟也不过就是两名普通士兵,尽管身分特殊了点,却终究无职无权,做不了多大的事。
这些事想起来颇为懊恼,虚江子摇摇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时外头传来声响,听起来是大票人马往这边靠近的脚步声,走得还很急,好像是什么急事,兄弟两人对看一眼,均觉诧异。
门一下子被打开,进入屋中的访客,是一群新抵达前线的河洛子弟,他们多数是“虚”字辈,素来与虚河子交好,此时进来,满脸兴奋之情,虚河子本以为他们要恭贺李家屯的这场大捷,脸上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哪想到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他们扔来的一个重量级消息,炸得跳了起来。
“虚河子师弟,恭喜你了,这场大捷传回不周山,你的功勋替咱们河洛派大大挣了面子,掌门人已经下令,由你总领河洛剑派在前线的一切,所有河洛弟子均听你的命令调度,这道命令的正式文书很快就要到了,我们是闻讯先来向你贺喜的,恭喜你啊。”
“什么?”
这个命令让虚河子着实惊讶,因为河洛剑派在军旅中有着众多弟子,而且,只要是出身河洛剑派,哪怕已是军方大员,也要配合师门的指令,换言之,当河洛剑派认真发挥这份影响力时,甚至可以在军中形成与官府分庭抗礼的第二个权力中心。
如此强大的权力,交到自己手上,虚河子难以置信,更没有什么欣喜,因为他太明白这个不寻常的殊荣背后,代表着多大的责任。
尤其当他知道,赤城子的这道命令,并不是秘密送达,而是赤城子派遣使者,骑着快马,一路扯开喉咙嚷嚷,让沿途所有人都知道,以至于在虚河子被通知之前,沿途往前线进发的河洛弟子全晓得了。
“有这等事?师父为何如此高调其事?”虚河子想不通道理,但周围的师兄弟却笑得异常灿烂,只顾着向他祝贺。
“师弟,你素来精明,怎么这时也糊涂啦?本派虚字辈的弟子中,你文略武功俱佳,最为出类拔萃,又是掌门人的爱徒,下一任掌门的位置本就非你莫属,现在你初到前线,就连续立下大功,为本派挣了好大的面子,掌门人趁机交付你大权,这又有什么好怀疑的?”
所有同门齐声祝贺,在热烈的拥戴下,虚河子暂且按下心头的不安,露出笑容,正色说出自己必将不负师父所托,带领河洛派走向胜利的话语。
整个过程,虚江子静静地坐在一旁,什么话也没有说。虽然他心里同样也为了弟弟被重用而欣喜,但只要想到这个责任的沉重,他就不觉得有什么好高兴的,况且,他也看了出来,这些口口声声祝贺、道喜的师兄弟,在他们满脸喜悦之下,未必就有着同样等分的真心……
※※※
不管赤城子这道任命有什么特别意义,至少在接命的一方,虚河子确实不辱使命,本来他就有心做事,只不过缺少职权,此刻大权在手,那就义无反顾地干下去了。
要在前线做什么事,最大的阻碍不是太平军,而是朝廷,虚河子少年老成,知道自己年轻不足服众,骤得大权,必遭人忌恨,这次河洛派从号召弟子上路开始,一直到现在委任自己掌理重权,大张旗鼓,毫不避讳,几乎就是主动向朝廷挑衅了。
虽然不晓得本派对朝廷有什么打算,但虚河子明白,这么搞下去最直接的结果,就是自己第一个被缉拿查办,因为在这种节骨眼,朝廷绝不会允许前线出现第二个权力中心,这只会死得更快。
虚河子把身段放得极低,积极拜会军部的长官,寻求合作。不卑不亢的态度,赢得了很多人的好感,加上河洛剑派确实在军中拥有偌大势力,虚河子的这几步走得很对,让他未受抵制,而他虽然拥有重权,却聪明地放弃使用,仅是向军部表明,希望能从一个普通士兵开始做起,冲锋陷阵,虽死无憾。
这个要求获得通过,理所当然地,虚江子也和弟弟被编列在一起,并且迅速参与实战,两人没等身上的伤势痊愈,就又打了几场小战斗。
身在最前线,别的东西可能会没有,就是不用怕没有仗打,两人穿着寻常士兵的制服,率领着新到前线的河洛弟子,主动袭击太平军的小部队,把他们两人的经验透过实战传授给这些师兄弟。
接触到“真相”的河洛弟子,对他们两人的感激,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再明显也不过的事实,要是没有他们两人的领队、护航,所有新到的河洛弟子一定死得很惨。
不过,纵使有两兄弟带头,但他们毕竟也不是绝顶高手,没有在战场上睥睨天下、主宰生死的资格,对前线的了解也不够,即使被虚河子点选入队、主动进攻的河洛弟子,都是千中选一的英才,几场战斗下来,却也又是百余名河洛弟子马革裹尸的惨况,当这些尸体被遗弃在战场上,带领生者撒退的虚江子一面突围,一面回看,心里绝不会没有感觉。
“没别的办法。我们没有时间了!”
当虚江子在营帐内发出感叹,与他单独相对的虚河子,一反在众人面前成竹在胸的沉稳,显得极为焦急。
“朝廷只懂得隐藏情报,根本拿太平军没有办法,照目前的情况打下去,本派弟子会全部死在战场上。我只希望……和我们一起上阵过的师兄弟,能像我们一样,成为种子,把我们所体验到的东西,尽快传播出去……这些东西,言语传递不到,只有靠亲身体会,才会记住。”
虚河子紧握着拳头,话说得很用力,却又很无力,在人们的无限期望下,这就是他们兄弟的真实处境。
与虚河子在一起,虚江子的感触最深。要做的事情有那么多,但真正能够做的却又那么少,这不光是自己兄弟的无力,整个大武王朝都处于同样的无力状况,面对太平军的法宝,这场不对等的战争,没有人知道该怎样打下去。
幸好,自己和弟弟曾经目睹过那样的一战,知道世上真有那鬼神般的武功,知道面对太平军的法宝,己方不是没有希望……因为这些,自己才有信念去支持。
要在这种情况下坚持,只有信念是远远不够的,还要付出很多东西。一直以来,弟弟给人的印象,并不是努力型,尽管他练武也甚为勤奋,和其天分相比,在修练上的努力容易被人忽略……然而,这一次他确实付出了极大的努力,想要藉此来改变前线所有河洛弟子的命运。
除了上阵应战,虚河子只要一回到自己的住处,就不停地看书,阅读各种资料,尤其是那些之前与太平军战斗的纪录。他近乎不眠不休,每次累到支撑不住,就直接趴倒在书堆中不醒人事,稍微清醒过来,就继续阅读资料、做笔记。
操劳到这样的程度,走出房间外,虚河子还必须要摆出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适当地露脸,保持微笑,让所有河洛弟子都看得到他,坚定信念,消弭不安,相信这场战争的终点会是胜利。
看着这刻意维持的从容形象,还有那不微笑时,近乎虚脱的疲惫神情,虚江子不得不写一个“服”字。弟弟自小便被培养为领袖人才,然而,此刻的他,却比之前任何时间更有领导人的感觉,这……是压力与责任感使然吧?
“我们没有时间了,我必须要比任何人都更早进入状况,不然还不晓得有多少师兄弟要白白牺牲!”
某次战斗归来,虚河子一面缝着伤口,一面对兄长这么说,从这些话里,虚江子感受到那股魄力,却也有一种熟悉感,好像之前在哪听过。
“……唔,对了,那家伙也常说自己没有时间了……久久不见,不晓得他怎么样了啊!”
来到前线之后,过度忙碌,虚江子没什么时间想多余的事,直到被虚河子的话语偶然触动,这才想到自己之所以身在此地的理由。
当初,是因为西门朱玉的话,说来到这里会再见到姗拉朵,虚江子这才做出选择,与弟弟一起从军,到最前线打仗,但来到此地已经一个多月,除了每天打生打死,虚江子并没有见到姗拉朵,这令他不禁怀疑,西门朱玉会否对自己信口雌黄?
“……就算会,也没什么好惊讶的,那家伙说话本来就……”
些微抱怨,虚江子没有多说下去,除了不愿背后说人坏话外,他也意识到另一个可能。
“……要命,该不会……是我自己选错了吧?那家伙是没有说到前线来就能遇到她啊!”
第四章 面授机宜·卧薪尝胆
现在才想到这点,实在是太迟了一些,虚江子深感扼腕,不过也没有办法,即使想找西门朱玉,用力掐他的脖子,也不晓得到哪里去找人。
想到这里,虚江子叹了口气,端着手上的铁盆,预备去打水,擦拭身上犹自淌血的伤口。
下午的一战,委实不轻松,差点就没命回来,被人在背后砍了一道长长的血口,痛得要命,但比起其他人,这个伤还不算重,虚江子身分特殊,更不愿意去占用本已捉襟见肘的医疗资源,自己悄悄找个地方处理就是了。
背后的疼痛,分散了虚江子的注意力,再加上身在己方据点,放松了警戒,当虚江子经过一处树丛,黑暗中忽然伸出一把锋锐匕首,架在虚江子脖子上,趁他僵立不动的瞬间,把他整个人扯进树丛里去。
利刃抵喉,虚江子不可能一点恐惧都没有,但来人手法甚是奇妙,全无征兆,察觉时已无抵抗的可能,只有像个木头人一样,任凭摆布,而且虚江子还注意到一件事,以来人的武功之强,这一下暗算,若真要致自己死命,自己早已断喉,连叫喊的机会都没有,哪需要用匕首抵着喉咙,这才把人往后头拉?
只要这样一想,虚江子就知道来人没有杀意,甚至可能没有敌意,而环顾自己所认识的人当中,会这么动不动出现就拿刀抵着人脖子的,倒还真是有一个人选……
“把刀拿开!这样很危险!你怎么从小就喜欢搞这一套?”
“不好意思,这是职业病了,一时手痒,看到阿江兄脖子形状诱人,忍不住就伸出手了……”
“伸手无所谓,别连刀子一起伸过来就行。”
虚江子伸手拨开匕首,看见西门朱玉的笑脸,气不打一处来,但想了一想,自己也没什么可以怪别人的地方。
“……我选错了对不对?”
“……人生嘛,迢迢路长,也说不上什么选对选错的,其实站在我的立场,我觉得你选得很对,与其和变态人妖在一起,不如勇敢上战场,宁死也不被姗拉朵给凌辱,虽死犹荣。”
西门朱玉说得严肃,但讲完之后,整个表情垮了下来,用一种非常遗憾的眼神,望着这位友人,长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