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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知道,”魏二婶笑叹道,“平日见着她这身子,问她哪疼哪不好的都来不及,哪顾得上问别的。”
“你这嘴严实得啊……”老夫人感叹,捏了捏她的手,不过也识趣不再问了。
这时午席吃过后,司家的礼物到了,其只除了几本古籍,还有一双绣了小花的鞋底。
魏世朝对着那放了鞋底的包袱看了又看,看得赖云烟笑了好几声,才在儿子臊红的脸下让冬雨把那鞋底放到他的鞋子里。
“娘,别,等天冷了再穿,现在穿脚容易出汗,容易脏。”魏世朝嘀咕着说,脸颊边上微有点红。
他现今读书苦,还得替祖父打理书院的事,便是族人中的小事,他也要学着管上一管,往往也是三更睡,天明起,辛苦得很,赖云烟不忍他回府一日还逆他的意,就笑道,“那就替你收到包袱里,哪日要是想起,就让小仆替你换上就是。”
“好。”魏世朝笑了一笑,说着朝赖云烟道,“我给你带回来的东西你瞧了没有?”
“那根竹笛啊?”
“你不喜欢啊?”魏世朝斜眼看着他娘。
赖云烟假装认真地想了想,见他眼睛瞪得越来越大,她没忍住笑出了声,“喜欢得紧。”
“回头等我学会制琴了,到时再制一把给你。”
“今日是你寿辰。”
“也是你生我之日。”魏世朝说到这时,一直在外会客的魏瑾泓进了门来,对这母子说,“夜宴就不开了,世朝在家中住上一日,明早再回书院。”
“怎地不开了?”赖云烟问了一句,早前不是说好要开夜宴,让赖家那边的亲戚和族邻过来吃上一顿的吗?
“七叔公拿这开宴的料到夫子庙去布粥。”魏瑾泓坐下吐了口气道。
“还是七太叔公替世朝想得周到。”魏世朝闻言眉头只轻轻一拧就舒展了开来,起身与父母作揖道,“那趁着时辰还早,我去舅父家告个罪。”
“去吧。”魏瑾泓朝他颔首。
“娘。”魏世朝转脸看向母亲。
赖云烟笑着点了下头。
等他走后,赖云烟脸上的笑便淡了下来,皱眉朝魏瑾泓问去,“怎么回事?”
为何夜宴都开不了了?
“族中长老刚议了一下,说此时不宜宴客,于名声有碍。”魏瑾泓垂眼道。
良久,赖云烟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从牙关里挤出了字,“窝囊。”
魏瑾泓不知她是在说他,还是在说她自己,还是都包括了他们,只是当他抬起头来看着她灰败的脸,他心中相当的不好受。
小儿寿辰,连家宴都要节制,莫怪她不好受。
**
第二日魏世朝就又回了书院,送走他后,冬雨跟秋虹又哭成了个泪人儿,倒是赖云烟滴泪未流。
这日夜晚,一直在外的魏瑾泓派人回来请易高景,这时跟着魏世朝在书院的春晖也来了赖云烟面前报,说话之前他一把跪在赖云烟的面前,头往下重重一磕,磕出了血,“老爷不行了,说死都要死在书院,下奴只能回来请大夫。”
徒闻此讯,赖云烟惊得抽了口气,道,“昨日还不是好好的?”
不是还令人送了长寿面回来?
“这段时日已是不行了,只是瞒着,想让小主子回府过个好日子,便是大公子那,也一直都是瞒得紧紧的。”春晖说到这眼睛已经含泪。
赖云烟不知说何话才好,转过头就是让下人去备车,另让蔡磊准备药箱。
“易大夫呢?上路了?”
“已经快马去了。”
“让大磊也快马跟上。”赖云烟对赖绝吩咐完,人还有点回不过神,“什么时候不行的?怎么先前一点讯都没有?”
“小的不知。”春晖磕头道。
“起来吧,莫磕了,大公子人呢,在哪?”
“在宫中,”春晖道,眼泪从他的眼睛里流了出来,“皇上与他有重事商议,他说您要是可行,就替他先去看着老爷,他随后就到。”
赖云烟闻言苦笑,这时秋虹拿披风给她披上,她也等不及等她系紧,边走边自己系着说道,“那就快马去吧。”
这种时候,不好再袖手旁观。
这一次去德宏书院的路比前次要好,马车这次也能快马上山,赖云烟到时,魏景仲的老仆跪在院外的空地磕头求老天爷,而她刚趟进魏景仲住的主院内,就见易高景与蔡磊正在大打开门的屋内为魏景仲在施针。
赖云烟左右看了两眼,见手上端着热水候在门的小厮看到她施礼也没弄出什么动静来,心中也知这里的管事也是个的心里门儿清的。
“大夫人。”赖云烟一站在屋前,刚没到管事的全叔就飞快跑来,给她施了一礼。
“小公子呢?”赖云烟看着全大打开的门内施针的人轻声问道。
这时屋内院内皆是安静无比,管事老全回话也很是低声,“小公子刚进书院,就被老爷派去拜访一名学子的家中大人,商量事去了。”
“也就是他不在?”
“是。”
赖云烟摇了摇头,“下去忙去吧。”
这时冬雨搬来了椅子,扶了她坐下。
赖云烟冷静地看着屋内施针的两位大夫,她看到他们的额头都冒出了汗,但无法看出这时床上的人到底如何了。
她来时无人进屋,想来大夫也是吩咐过不能冒冒然进屋的,这时她也不便进屋打扰人,只能在外看着。
这时她看到蔡磊停了递针的手,拿起了纸笔,她就偏了头,对冬雨道,“把带来的药都铺开了,等会你先进一下眼,看哪样没有的,叫管事的立马去取。”
“是。”冬雨速速一福腰。
那厢屋内蔡磊已快步出门,见到赖云烟,他勉强笑了笑施了一礼,递过方子道,“夫人,急需这些药材煎成汤药泡汤。”
赖云烟朝他点了点头,把方子给了冬雨。
这时蔡磊再一揖礼,前胸背后的衣裳已被急汗湿透的他又快步回了屋内。
这时全叔已在那候令,冬雨接过方子一看,把缺的药物跟他一说,两方人马迅速动了起来,不到半时辰,汤药就已经起了泡,但再到煎好倒入浴桶搬入屋内,已是一个半时辰后了。
这时再有方子出来,天色已暗了,为了避嫌,这时赖云烟坐在屋前的院中,抬头看着那满天星光,脑海中空荡汤的一片。
这时她又听到前院全管事的吼着小厮手脚快些的轻微声响,她回过了神,低下头揉了揉脖子,对身后站着的两个年纪较轻的武使丫环道,“你们也过去帮忙吧。”
“可……”
“去吧,我就坐在这,没事。”赖云烟朝她们摇摇头,示意她们过去。
“是。”两丫环轻应了一声,随即就快步如箭地往那正在挑药煎药的前院跑去了。
这丫环的脚步声刚落,随即就有一道快跑过来的轻微声音,赖云烟当还是赖绝或者赖三儿前来与她报事,哪想,那快步声止于门前她抬头去看时,却看到了满脸都是汗滴的魏瑾泓。
“爹呢,我爹呢?”魏瑾泓问着她,嘴巴微张,但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他看着她的眼睛也是红的,连眼珠子都在透着正在焚烧的光。
赖云烟站了起来,见这时已站于她前面的魏瑾泓一点声音也发不出,她大力拉着他按在了椅子上,一把掐着他的人中,口中淡然地说,“已经快救过来了,快没事了,你吸口长气,嗯,再吐出来……”
等到魏瑾泓吸气吐气,赖云烟才发现她这时摸着的头发是烫的,连脸都是烫的,她皱着眉头松开了手,在袖中扯过帕子暗中擦了擦手,面上还是若无其事地淡道,“缓足了气就去找管事的去问,不过想来也是没什么大碍了。”
说着时,她偏过头,看向了似有声响的门边,然后,她看到了这时与她小儿站于门前的江镇远。
他这时的脸是笑的,眼睛却不是,并且他没有看她,而是看着椅上之人。
赖云烟当下莫明觉得背后发冷,她回过头,看向了魏瑾泓。
、124
在她看向他之时;魏瑾泓闭了闭眼,然后他紧紧扶着椅臂站了起来;两手相握作揖往门口遥遥一探,“江兄。”
江镇远回视着他;即尔灿然一笑,回以一揖;“魏兄。”
“大公子。”全管事这时急步而来。
“老爷如何了?”魏瑾泓回过了头去问他。
赖云烟的眼睛垂在半空中;转而她微微一笑;往门边看去。
“娘。”魏世朝看着她;动了动嘴皮;这时已大步朝她走来。
赖云烟朝他微笑;再向那门边的男子看去,轻轻颔道,“江先生……”
“魏夫人。”江镇远一揖,跟在了魏世朝背后慢悠悠地走来。
“祖父如何了?”魏世朝急问,眼睛却并不看向赖云烟。
赖云烟看着他撇开的脸,神色如常,音色也如常,“大夫还在屋内,用不多久就会有好讯出来吧。”
“那就好,爹……”魏世朝这时向听管事说话的父亲走去。
而这时,江镇远来到了赖云烟的身边。
赖云烟脸带微笑眼睛跟随着她的孩子,近在身边的人的呼吸却清晰可闻。
他们太近了,比上次隔着一道桌子的距离还近,近到她都能听见他的心跳声,以一种她从没听过的节奏在跳动着。
她清楚地知道有些事变了,而在这人间过了这么久的她一点也不奇怪。
也许早在当初他吟吟笑着投来的那一眼中,她就知道很多事已经跟前世不一样了。
他不一样,她不一样,一切就都不同了。
“云烟。”魏瑾泓突然在不远处叫了她一声,并朝她伸出了手。
赖云烟微笑走近,把手搭在了他的手里。
“江先生,请稍候,我们进屋一趟。”魏瑾泓朝江镇远温和有礼地说道。
江镇远笑着看向他们,当他看到她吟吟笑着朝他投来的笑容,他呵呵笑了两声,掩去了心中无尽的感慨,两手拱礼作揖,退后了一步,道了一声,“是。”
她真残忍,也真懂得伤他。
可惜,她若真是无情,连多看他一眼都不会,何必把手放上,征示他们夫妻恩爱?让他去以为他刚看到她对她夫君的冷酷与无动于衷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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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云烟向前走了几步,发现魏世朝的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袖一角。
待走了屋,她顿住了脚步,严厉地朝他看去,声音微凝,“世朝。”
“娘。”魏世朝顿了一下,觉得有些不妥地紧了紧手,随即又悄悄地松开,朝她自然地笑去。
“你刚忘了向先生行礼道别。”赖云烟朝他说完,就转过了脸,对魏瑾泓道,“他就是这样帮着祖父处理书院事务的?”
“孩儿这就去向先生致歉。”看父亲默而不语,魏世朝向母亲投去复杂的一瞥,心中暗然地叹了口气,转头往门边走去。
赖云烟看着他走出了门,但没有叫住他。
孩子大了,慢慢在与她渐行渐远。
早在带他回京那日起,怕是注定了他们母子的今日。
复杂的环境里,没有永远单纯的情感。
这是,她手上的手紧了紧,赖云烟转回过头,朝他道,“您该松开我的手了。”
魏瑾泓模糊一笑,道了声,“暂且如此吧。”
他没有松,拉着她进了屋,直到在两个大夫的注视下上了主位,他才松开了她的手,放任她坐下。
“如何?”
“已经逼出了喉咙间的痰,要是明日早间能醒过来,就无大碍。”
“我能去看看?”
“能。”
“来。”魏瑾泓又朝赖云烟伸出了手。
赖云烟朝他轻摇了下头。
魏瑾泓直视着她……
赖云烟在他的注视下,嘴边慢慢挑起了自嘲的弧度,自行扶椅站了起来,走到了他的身边。
只越过一道门,他们就到了内卧。
床上的魏景仲瘦骨嶙峋,脸色黄中透着青,满头的白发苍白得毫无生气,紧闭着的双眼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死人。
赖云烟嘴边的自嘲冷却了下来,在这个老得好像只剩一口气没咽下的老人面前,她心中此时涌现的不是她以为会有的冷漠,而是悲凉。
人汲汲一生,谁知道命到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