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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大人说笑了,”她微笑着看他,眼睛里跳动着笑意,“想来再清的水,也是照不清魏大人的魂魄,哪能看得清你的过往。”
魏瑾泓回视着她,再次清楚明白,她根本就不想和他再在一起。
但她只能与他在一起。
这一世,他们注定要栓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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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中春晖的一队人马,再加上暗中燕雁的一队,赖云烟自知自己的人能处理得了一队,不能处理另一队,便也安份了下来。
又再移居山中清宅后,比之香火不错的道观,这处清宅多了几分幽静。
魏瑾泓带来的粗使女婢给她抬来了描摹好了的万里丝绣图,赖云烟在无视它半柱香后,就干脆叫来了自己带来的四个丫环,告诉她们哪处用什么丝绣绘图,哪处要用什么绣法,说到紧要处,也觉得自己丫环绣不好,便把魏瑾泓带来的那个绣娘也叫过来了。
魏瑾泓也是真狠,猜出了上世她的万里丝绣图根本没完成。
现在这丝绣图的第一步就摆在她的眼前,她要是忍得住——那她就不是赖云烟了。
这夜六个女婢绣到天色昏暗,也只是绣了两处小地方,赖云烟让她们歇下后就不禁苦笑了起来。
这图光是第一处,都是没个三年五载的就绣不完整。
她的这个爱好,花钱花人力不说,还得花上漫长的时间。
魏大人也真是太擅长怎么对付她了,硬刀子不成,便换软刀子来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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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宅的岁月很是幽静,除了没有各处的探子与打发时日的乐师,这里的几日生活让赖云烟回到了曾经在京郊宅院的日子。
她就是在那里慢慢心如止水的,而在这里的几日,就是没有格外修心,那戾气之心便也自行止了下来。
魏瑾泓隔上个一日就会与她来静坐半晌,他经常一字不语,只是静坐品茗,赖云烟开头还故意讥讽一两句,但她到底不再是心性尖锐之人了,便是装,也装不了长久,于是还是静默了下来,回归了本性。
许是两人安静处了些许时候,都习于常态了,这天他来时,赖云烟看着他的心都是静的。
这次他前来身上有点酒气,在他坐下喝了她倒的一杯茶后,他开口道,“江大人走了。”
“是么。”赖云烟垂眼淡道。
他正在用药排毒,最忌服酒,看来为了送走人,他是破了忌了。
“他家中来人接他回去,我与来接他的族兄曾有一面之缘,这次一见,相谈甚欢之余,便多饮了两杯。”魏瑾泓解释道。
“呵。”赖云烟轻笑了一声。
魏瑾泓见她眼睛里毫无笑意,目光清冷,就若无其事转过眼,并不再谈此事。
江镇远与她,这世是绝没有交情这一说的了,就是见面,也不能再出他的意外。
“他与我……”她开了口,目光悠悠,口气里也有着两分真正的笑意。
魏瑾泓便朝她看去。
“其实并无多少儿女私情。”
“但他愿为你死。”他冷道。
她颔首,“我也愿。”
魏瑾泓闻言抓紧了手中之杯。
赖云烟看着他修长手指,摇头道,“无过多儿女私情,就无太多侵占之意,魏大人还是不要插手过多,要不然,到时真如了你的意思,那就不好了。”
男女之间感情确实不会太纯粹,但她与江镇远之间,向来知己之情大于一切,所以才那么冷静地知道对方最适合什么,不忍对方被自己连累,受世事牵制。
现如今她也是,但如若江镇远还是受了她的牵累,那么她现在的求全也就不尽完美了。
“他只是回了勍西江家。”
“希望如此。”
“你会为他与我重布棋盘?”
“会。”
她字句清楚,眼睛平静,魏瑾泓眼睛紧紧地盯住她好半晌,才道,“孩子,云烟。”
只有生下了孩子,她才可为所欲为。
要保护谁也好,要去哪里也好,还是要利用他,也可与他母亲面不和心不和,这些她都可以去做,但她必须要为他生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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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赖云烟重复了一遍。
魏瑾泓颔首。
她垂下头;没有情绪地摇了摇头。
“我可以再等。”魏瑾泓看着她乌黑的发顶笑了笑。
她不生,那他就等。
她不信他等得了那么长的时间;那他就多花点时间让她看清楚;这世的有些事任是她私下动作再大;也改不了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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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桃花开得甚艳,看过最艳的那段时日,月底魏瑾泓携赖云烟离开。
他们连赶了几天夜路,在四月初七那天;一行风尘仆仆的人上了船。
上船之后;丫头们都因一路的颠簸站都站不稳;便是最健壮的粗使丫头都对着大江狂吐不已,赖云烟的贴身丫环春花已经是病得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随行的年轻大夫给她们把了脉;开了药,当晚大船在江心慢慢行驶了一夜,一早上冬雨就从床上爬起,去了她们小姐的房间,见她们小姐正枕着枕头,半卧在窗边的榻上看书。
“小姐。”冬雨叫了她一声,把水盆端到了她面前,“是奴婢的不是,来得晚了。”
赖云烟朝她笑着摇了摇头。
“小姐昨晚歇息得好吗?”冬雨洗帕,问了一句。
这一路来的急行,那健壮的侍卫都是疲惫不已,她们这些伺候的内婢昨日上船之后更无一个站得住脚的,只有小姐像是没事人一样,现在看她这精神比她刚看到的昨日才上船的船夫还好。
“甚好。”
“可有哪疼?”冬雨多嘴了一句。
赖云烟听丫环非要问话,便叹道,“屁股疼。”
那马车轿子,快把她屁股都颠碎了。
魏瑾泓这几日的行路,这哪是游历天下,这简直就是在逃命。
为了躲朝中那些人,他可是都不顾她们这些女子的死活了,把她们当有壮士一样体格的人赶路。
她叹气,冬雨也跟着她叹了口气,苦笑道,“您就趴下吧。”
“我昨晚早给自己上药了。”赖云烟没事人一样地趴下,冬雨把她身上的青袍掀开,见她真上了药,便又叹了口气。
“您怎不叫我?”
“想你们也歇着了。”
冬雨想想昨晚她倒下去之前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感觉,便不再说话了。
这次所带的奴仆不多,能近得她身伺候的她们这几个,现在她们这几个人没死上一两个,都是老天垂怜了。
她拿着热帕给她擦了脸和水,又去为厨房给她端来热茶,与她轻道,“奴婢去给您熬粥。”
“自有下人,你不必去了。”
“可……”不是不放心吗?
“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这大江之中,大公子要是想让我死,把我们推下江里去得了。”赖云烟马上就看得开了。
“小姐。”冬雨不解。
“去给我煮茶罢。”赖云烟朝她笑了笑,又支使她去把她刚搁在小桌上的书,“把书给我拿来。”
冬雨看她一眼,把书拿起给了她,又福了一礼,就退了下去。
刚到门边,就见秋虹在那,朝她道,“冬雨妹妹,小姐……”
“正躺着,我去煮茶,姐姐候在门边罢。”冬雨轻声地道。
“好。”秋虹这时欲要打哈欠,拿帕挡住打完后朝冬雨苦笑道,“下次你还是叫醒我一起来,免得小姐没人伺候。”
冬雨急于去煮茶,没再赘言,只是朝她叮嘱了一声道,“你去走廊那道去看着,大公子要是来了,给小姐报得快点。”
秋虹点头,跟冬雨走到了长廊这口,等冬雨端了盆走后,她吁了一口气,伸出手掐了自己的脸两把,振作起精神看着前方。
这女主子也好,男主子也好,都似不用休息似的,什么时候见他们,什么时候都悠哉游哉得都不像这凡间的人。
这厢屋内的赖云烟等门外的两个丫环的脚步远了,趴着的她伸手捶了捶自己的腰,叹道,“真是作了天大的孽了。”
说罢,伸手去够榻下昨晚魏瑾泓转交给她的信,看着她那可怜的老舅在信中的一翻痛诉,她又把头趴到了枕头上,觉得自己的腰更酸了,头更痛了。
“小姐。”她这刚要痛得睡过去时,门外秋虹在叫。
“什么事。”
“大公子来了。”
赖云烟摇摇头,“请他进来。”
“是。”
门吱吖一声便开了,听着他脚步声进来后,赖云烟头也没抬懒懒地道,“秋虹把门关上。”
又一声吱吖,门被关上后,赖云烟自语道,“这门声听着比京中的门轻脆得多,不知是什么木头做的。”
魏瑾泓回眸看了门一声,刚收回眼,又听她道,“妾身身子骨疼,魏大人帮我磨下墨罢。”
他闻言静默了一会,就依言去了案桌前,倒水磨墨。
不多时,她就下了榻,站于案前,毫不避讳他在前就弯腰执笔挥洒: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写罢就搁罢看他,“大人以为如何?”
魏瑾泓无语。
他拿过她刚搁下的笔,另起了一封写给淮南族中族兄的信,叮嘱他务必派官兵护送任夫人与子女上船到淮西与任老爷相会。
两信分别装入信封,魏瑾泓亲手封的蜡。
“燕雁。”魏瑾泓朝外叫了人。
“在。”有人在外应了声。
魏瑾泓便不语,另拿信纸写起了契约,赖云烟看他写过,就接笔在其上画了押。
“得想个法子,要不我怕我吐出来。”在他收纸时,她喃喃道。
魏瑾泓未看她,抬头朝门外喊道,“进来。”
燕雁悄无声息地推门进来,那吱吖的门一声都未响。
他跪下接过信,再朝两人行礼后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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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行十日,再到龟县又花了近半月的路程。
一进龟县,任金宝的信便来了,信中夸赖云烟是个贴心之人,说他的船已经离开淮西往淮北走了,另道她给舅母外甥带的礼物都带了,他们甚是欢喜。
这世上真是几家欢喜自家愁,那厢私自走货被抓的舅舅高兴了,赖云烟这里却是并不怎么高兴,这晚与魏瑾泓谈话时,她很是直言不讳地道,“我们要是生个龟儿子,就真有那么好?何不趁我们在外,你挑个喜欢的生下,就当是我生的,我也拿他当嫡子养,便是日后我翻脸,你咬死了就是我生的,谁能又说他不是,便是我兄长,你也是有法子让他信你的,你又何乐而不为?”
魏瑾泓还是不为所动,继续看着手中的圣贤书。
见他充耳不闻,赖云烟自嘲地笑了笑,其实她心里清楚知道读书人的心才是最硬最不容易打动的,自古以来,最缺德的事就是这群饱读圣贤书的人做出来的,有什么阴招是他们想不出来的?
她看了那么多的策书,走一步看三步,也还是不如土生土长的他们厉害。
就像舅父之事,他早她好几步在淮西挖了沟等着她那视金钱为命的舅舅跳了。
她那见钱必会眼开的舅父私下一把他在淮西发现的贵重木材伐下刚装好船,什么事都做好了只要东风一起就扬帆下淮北,魏瑾泓那些为他备好的官兵就妥妥地出现了。
这事她被他通知的时候就知道了个结尾,怎么开的头,她根本毫无所知,等事情发生了,远不在京的她这时也来不及拿魏瑾瑜钻了红馆子□被子的事拿出来要挟,只能万分窝囊地认了栽。
“有个你这样的父亲,再有个像我这样的娘,你就不怕你们魏家出来个比你们兄弟还混帐的逆子出来?”快要到梓江了,赖云烟觉得自己一想那事就觉得食欲全无。
她说个不停,魏瑾泓忍了又忍,这次也是有些不耐烦了,把手中书扔到了桌上,对着那个想把嗝夜饭吐出来的女人冷冷地道,“到时你眼睛你一闭就好。”
“要是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她打了个像是恶心至极的嗝,把头重重偏过,如此叹道。
魏瑾泓木然地别过脸,垂眼重拿上书,继续看。
任是圣人,都会被这等女人逼疯。
她也快把他恶心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