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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蘅芜焚燃,香气四溢,几百根红烛焚燃,烛火耀目如白昼。
“老六,三哥有事求你。”慕珣笑得十四颗白牙明晃晃的。
“一同,赏舞。”慕辰吃力地道。
慕珣见他口齿不清,纤瘦的身子倚在一处一动也不动,心下一喜。
“不看跳舞了,老六,咱们能借个安静的地方说话么。”慕珣笑容可掬。
慕辰一动也不动地道:“扶本王起来。”
铜雀忙将他抱上轮椅,两人进了书房,只见这书房里不见任何兵书,霸术儒术着作皆不见,却是满目诗词曲赋着作,各朝的名画仿本,真品,随处可见。
“老六现在真是胜似神仙啊。”慕珣笑道。
慕辰无奈道:“我已如此,只能这般了。”
慕珣一脸的痛苦:“唉,我可怜的弟弟啊,以前咱们这些人中,数着你我的剑术最好,怎么你就这样了。”说着,还挤出几滴鳄鱼的眼泪。
“作词,赏舞也不错。”慕辰艰难地说。
慕珣道:“皇弟素来养尊处优,养这些个需要不少钱吧。听说王妃又素来乐善好施。”
慕辰道:“嗯。”
“这样吧,老六,咱们做买卖如何?哥哥以高出市面上十倍的价格买你们殷地的粮食,好不好?”慕珣道。
“不。”慕辰道。
“怎么?难道你也要廉价卖给百姓?”慕珣一阵冷嘲:“哈哈哈,你九弟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简直是脑子坏掉了!百姓的说法值几个钱?说实话,平时贪官们贪那么多,这全当是你吐出来的!”
慕辰道:“不错。”
慕珣道:“那你为什么不卖给我?”
慕辰道:“高价卖。”
慕珣打量着慕辰的书房:黑玉雕成的龙头笔架,翡翠长桌,羊脂血玉的盘中盛着精妙手工的兔状糕点,长桌上一只水晶盘中盛着几颗江南的鲜荔枝果,夜光杯中的葡萄汁香气四溢,绿孔雀毛地毯莹莹闪着华光。
慕珣道:“这样吧,十二倍怎么样?“
慕辰丹凤目扑朔迷离。
慕珣咬牙:“十三倍!”
慕辰点头:“好。”
几天之后,京城、东都等地因为缺粮,一时间粮价大涨,黑市的价格竟超过市场价二十倍。百姓们苦不堪言之时,太子却在京城,东都等地免费发粮,太子的美誉迅速超过了吴王慕璋。
凌宛天便要派太子去九曲河修坝筑堤,疏通河路,正在这时候,京城却传来惊人的消息:太子从殷王那处抢夺了粮食,先高价出售,再免费发放。
凌宛天气得改派了慕璋去修河道。
慕辰依旧是赏歌舞,写诗词,百姓们觉得那位昔日的英雄皇子已病弱不堪,糊涂了。
慕辰开始赠陶蓁的母亲金步摇,金钗,玉簪,珠花,夜明珠耳环,送陶蓁的父亲各种养生的药酒,獭兔裘,狐裘。
陶蓁道:“你不要真的当成岳父岳母。我说过的,等你大业完成之后,我就去草原。”
正在这时候,陶蓁的父亲却被凌宛天任命了监察御史,负责太子囤集居奇一案。
众人都以为,慕辰会借此大做文章,慕辰道:“放太子一马。”
陶蓁问:“因为这事不是致命一击么?”
慕辰道:“父皇心中都有定数。”
果然,太子与九皇子的竞争更甚。
九皇子慕璋文武双全,却不像慕辰那般写诗弄词,慕璋写得一手好隶书,最擅长歌颂天子之德,乐得凌宛天允许他在自己的府上设置文学馆,一时间高朋满座。
座下一名大学士特别仰慕慕辰的文采,便请慕璋邀请慕辰到文学馆一聚。
慕璋亲自邀请他过府一叙,慕辰也不拒绝,去了慕璋的府上,自称口齿不清晰,一杯酒下肚,苍白的脸色已微微泛红,晕了过去。
慕璋便亲自将他扶到自己的床榻上,亲自绞了毛巾,亲手喂他醒酒汤,慕辰悠悠转醒时,口齿不清地道:“六哥已如此,希望九弟一朝扶摇直上。”
慕璋道:“六哥,你说什么呢?”
“父皇缺一本昭耀王朝的地理志。”
慕璋道:“六哥,我懂了。”
果然。慕璋亲自走访了许多名山大川,历时半年,将一部极尽其详的地理图志编纂出来,凌宛天乐得加了慕璋五百封户。
凌宛天几年来与妙龄的妃子们饮酒作乐,身体大不如前,体力与慕珣打马球,骑马涉猎时已不再占上风。一日,太子慕珣为讨好凌宛天,又与他打马球,凌宛天竟从汗血马上跌下来,摔断了一条腿,对慕珣的好感越来越少。
慕璋却日夜照料凌宛天,为他背诵他在为三十多年的功德,乐得凌宛天捂着大腿笑出声来。
文武双全的慕璋消灭了一只起义军,平定了南边的叛乱,逐渐占了上风。
为了讨凌宛天的欢喜,太子慕珣开始在不停地操练兵阵,国库的银子花起来如流水,凌宛天更加厌恶,却丝毫没有改立储位的意思。
那边争夺不休,慕辰却以会文人、一共赏歌舞的名义,结交下一批博学广识的文人。
桂花飘香时,殷王府丝竹声如仙乐。
秋菊傲霜时,殷王府琵琶、古筝齐名。
当世曾有一位皇子战无不胜,所向披靡,人们几乎将他遗忘了。
远离硝烟的慕辰身子健健康健起来。
桂花树下,他重新拾起自己的软剑,任桂花如雪花满舞。
他的肩头,陶蓁的睫都染了一层香气。
软剑如白狐,长剑如凤舞,桂花中间的两人,便像极了花神。
慕辰舞出一脸的汗珠,陶蓁用帕子拭他的额头时,他情不自禁地拈起一朵花瓣,插在她的乌发上。
陶蓁笑说:“你不用对我好。”
慕辰沉沉的眼神收敛着,自己推着轮椅来到最大的一棵桂树下。他记得,自己曾抱着爱人在树下旋舞,他记得,他曾刻意躲着陶蓁,只为让她寻找将她当作唯一的男子,她意外找到了,却又完全失去。
“回草原吧。”慕辰说。
陶蓁固执道:“不。我会帮你完成大业。”
慕辰道:“我身边不缺你一个。”
陶蓁笑道:“你还是这样。从来都不舍得利用女子。其实,我在你身边,就证明你真的忘记她了啊。这样才更掩人耳目。我不会走的。”
慕辰望着陶蓁那张白皙美丽的面容:再也没有天真烂漫的笑,再也没有顽皮胡闹的淘气,轻盈依旧,美丽得如顽石打磨成玉。
陶蓁望着慕辰澹若秋水的面容:这人曾凌厉过,仙人般的美姿仪下,心却浩瀚如海,自持才情,爱江山更爱美人,险些丢了性命,如今早生华发,行事稳如磐石。
梅花盛绽时,莫崖人绕过九曲河,也不打防守森严的城池,而是从小道绕过隍岭,准备打过阳渠山,直捣京城。
凌宛天派九皇子慕璋为行道大总管,慕璋接了虎符之后,善战的慕璋先打了几个胜仗,却不敌鞑子的勇猛:水攻,火攻,诈败,背水阵,莫崖族更是倾三十万铁骑而来,打得昭曜军喘不过气。
这次的统帅不是别人,正是骁义可汗本人。
杜鹃花再次开放时,慕辰与陶蓁在凉亭对弈。一阵凉风吹来,慕辰道:“乌米尔真的死了吗?”
陶蓁面色一沉:“他在我面前断气的。”
慕辰道:“慕璋善于用兵,手下强将不少。”
陶蓁摇头:“没错,哈但巴特尔已死,斯鸠已死,除了乌米尔,草原上还哪有这样善于用兵的人?可是,他确实死了!”一面说着,眼圈微红,事隔四年,她依旧觉得那场景触目惊心。
慕辰道:“我也只是猜测。”
陶蓁点头:“可是,有一件事值得肯定,那就是,你必须出山了。许多年没有打仗,我也手痒痒了!”
慕辰道:“你不许去。”
陶蓁吐吐舌头:“你这几年也收了不少英豪,除了忠信,谁还打得过我!”
慕辰吃惊地望着她。
许久不见她有这般顽皮的笑容了。她本像是张牙舞爪的河蚌,将沙子封闭在自己的身子里,逐渐打磨出珍珠,再次张牙舞爪的出现时,他忽然就觉得倾国倾城。
凌宛天果然再次将虎符交到慕辰的手上。
阿忠、张逢为副将,阿信为先锋。
第一战时,莫崖族一位身材高大的将军一马当先,一路冲杀,阿信等人亦不含糊,尤其是陶蓁,她几年未杀敌,想起乌米尔的惨死,她挥剑如斩马,一道血路杀上前去,直到与那位将军越来越近,看清他熟悉的耍刀姿势,看清楚那把刺眼的白刀,然后,她的剑再也举不起来。
第五十六章
这一天的太阳分外的毒,直刺得人眼珠生疼,陶蓁觉得双目有些睁不开。
双目微眯,远观着他剑气中白虎猛扑猛翻,虽隔了一段距离,然那饿虎几乎要讲她吞噬掉。
“杀啊!”
他的刀锋血花四溅。
四周的山似乎在摇,蓝天似乎也成了一块青缎,飘来飘去。
那人怒吼时候震天的喊声,几乎要将那青缎子扯破。
她的心也仿佛飞上了那块青缎子,隐在了白云后面,隐得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
“哧!”
明晃晃的大刀刺在将士们的身上。
可是,怎么她的肩膀会疼。
再一声,她手中的剑被击落。
她依旧望着那所向披靡的男人。
好耀眼。
当一声,有人似乎挡掉了她眼前的刀刃。
“陶将军!”
陶蓁忽觉得自己被谁逮到另一匹马上,周围的厮杀场景渐渐与他无关。
“王妃,你怎么了!”
她竟不知该发声。
“王爷特意让我来找你的。”常衡道。
他带着她一路冲杀,渐渐冲出黑压压血淋淋的阵前,山间的野花依旧是猩红的,像是当年乌米尔口中吐出的鲜血。
慕辰早已在山巅之上轻摇羽扇,一言不发地俯瞰山下,山风吹动他的一头飘逸的发丝,乌发如云,白发胜雪。
四年前,他曾在离中原没有那么近的山头大胜乌米尔,四年后,他亦将如此,永不会败。
白马越来越近,马上的傻丫头面目也越来越清晰:迷茫,迷离,迷蒙。
她糊涂了。
“受伤了?”
见常衡将陶蓁带回,慕辰将羽扇往腿上一搁,催动轮椅向前几步。
擎起清瘦的手臂,露出一截白手腕,白缎的衣袂纷飞。
陶蓁糊里糊涂地抓着慕辰的手下马,脚下一滑,娇小的身躯被慕辰双手抱住。
他小心地将她抱放到自己的腿上,澹然俯瞰着怀中的她。
“我见到他了。”陶蓁喃喃地从他的腿上跳下,迷幻的眸子望着山下的旌旗,不再言语。
慕辰将她拖到自己身边,帮她简单包扎了一下伤臂,两人观望着山下的血战,直到这一场仗结束,鞑子退出一座城。得到捷报时,慕辰从怀中摸出他的白瓷瓶。
一粒,两粒,三粒。
这一晚开灶时,陶蓁啃着大雁腿,味同嚼蜡。
慕辰一言不发地端着一碗米粥,一口,两口,饱了。
饭后,慕辰与众将军们讨论完战事,累得有些恹恹的,陶蓁扶他躺下之后,慕辰道:“我有话说。“
却任陶蓁守在他的床边,双目微闭,一言不发。
“很累么,有话明天说吧。”陶蓁帮他掖好被角,刚要起身时,手腕却被他牢牢地抓住。
“坐下。”慕辰道。
陶蓁疑惑地坐在床头,却见慕辰撑着身子坐起来,丹凤目不眨眼地望着她,像是要将她的五官,甚至她面容上的每一个细节都记住似的。
她白皙剔透如荔枝的皮肤,她越来越美丽的大眼睛,她粗而黑的长发。
不同与锦瑟羊脂玉般的白皮肤,她的白,像是水果;不同与锦瑟的丰腴,她的娇小,亦有楚楚之态。
良久,慕辰道:“本帅要派你出使。”
“出使?”陶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