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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声,轮椅被劈成两截。
慕辰坐在泥泞的道上,挥刀从腰砍杀了这人,又一众鞑子冲上来。
慕辰勉力躲过一刀,又一刀,他浑身泥泞,白袍已雪泥遍布。
今生,他的软剑从未这样亢奋过,如他人。
慕辰知道,这辈子只此一次,他甚至会倒在这泥泞中,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可他将全部力量都投入在软剑上。
那灵狐如注入了神奇的灵力,扑,咬,抹,钻,啃,旋,一个又一个鞑子兵倒在地上。
然而,他的体力却越来越弱。
手臂中了一刀。
腰间中了一刀。
他毫无知觉的腿上,中衣已破碎不堪,不知何时,已被泥石刮得血迹淋漓。
他勉力刺杀了两个鞑子,一群鞑子却扑将上来。
“谁活捉我,可是头功。”慕辰大呼一声。
一众鞑子齐齐上前,却相互厮杀起来。
头功。
一帮人你推我,我杀你。
慕辰就这样坐在泥泞中澹然望着众人。
然而,鞑子们越打越烈,血肉横飞,甚至有人抄起他的一截轮椅,当了打人的家伙。
一个块头巨大的鞑子被扔了出去,砸在他身上。
他澹然挥起软剑。
众人依旧在斗,他卯力挥起软剑。
十几个鞑子倒下。
他气力全无,躺倒在泥泞中。
“哈哈哈,头功是我的!”
慕辰猛地睁开眼睛,却见一个鞑子挥刀狞笑而来,他的手却再也举不起刀剑。
锦瑟似乎在冲他微笑,小陶似乎在冲他顽皮地做鬼脸,母妃清冽的眸子,父皇怒视的面容……
他紧闭双目。
那鞑子将他用死人的衣服结结实实地绑了手。
那鞑子将他扛在肩头。
苍穹之上,雷声长鸣。
“轰——”
那鞑子大笑:“真他娘的轻!”说完,却将他抛了出去,他看到,那鞑子正站在雨中,浑身抽搐不止,似是已被电击。
慕辰筋疲力尽地昏了过去。
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被反绑着,在另一个山脚下的密林中,周身无数细密的小伤。双手被反绑。
可是,他的手腕太过清瘦,经过一番折腾,那绳子早已松懈,他将双手解出来,却发现,自己正面临另一个困境:行走。
雨停了,似乎山的那一头战事已止。
自己在山的这一边,身边无数灌木遮掩。
侍卫们,怕是早以为他被活捉了吧!
慕辰吃力地坐起来,打量着山下:常年打仗,四周早已荒无人烟,连草屋都没有。
他尝试着扭动着自己沉重的腰,抬头望着山顶。冷哼一声。
难不成让他爬上去!
他尝试着用手移了两步,毫无知觉的□像是沉重的麻袋。他双手伤痕累累,望着遥远的山头,终于知道这任务有多艰巨。
轰隆一声雷响,又一阵大雨劈头盖脸地落下。
59番外倚梅宫
慕辰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父皇不单是他母子两人的,却是宠极了他母子。
倚梅宫不如皇后住的朝鸾宫华丽,却是最清雅清冽的。
汉白玉的高台并无金漆绿画,只是镂刻了梅花和凤凰,却让人视觉上无比的清新舒服,登高望月,初春赏杜鹃,盛春了,桃花含笑,梨花雪白。入冬之后,在露台上张望大朵大朵的寒梅,如临仙境。花园后还有一个温泉池,浸泡在其中,解乏,活络血管。
慕辰成年后住的殷王府,花木的景致也大致依照此地而打造。温泉池却是没有的。
慕辰一两岁时,凌宛天每每下了朝,就来探望他们母子,帮杨德妃照料襁褓中慕辰。
“辰儿退烧了么?”
凌宛天通常一进宫就紧张地问。
通常是凌宛天早朝之前,只有两岁多的慕辰或又病了。凌宛天亲手抱着用层层包裹包住的孩儿,兜啊兜,逗他笑,哄他吃药。
这些慕辰都不记得了,依稀在他的印象中,却有父皇浓黑的胡子和笑脸,记忆中,父皇是个英俊的美男子,但是极爱各种美人,也留下也不少儿女。
听刘公公说,他不懂事的时候,还会笑,不会哭,他病得几乎要断气也不会哭。
慕辰唯一一次啼哭,还是他只有两个月大的时候,被假装来探望的皇后摔到地上时。
凌宛天早就想废后,因为皇后的父亲去世后,她的哥哥承担不起辅佐帝王的大任,皇后又如此嚣张跋扈,于是,凌宛天废了刘后,封了周雄彦的妹妹周贵妃为新皇后。
不是不想侧封慕辰的母亲杨德妃,凌宛天更想巩固自己刚登基之后的帝位。
慕辰稍大一些时,其他的妃嫔或者是为了巴结他母妃,或者是来搬弄是非。有时候会带着皇子或者小公主来玩。
慕辰坐在小椅子上,看他们玩。
云蕙公主说,六哥你陪我去玩麒麟好不好?
慕辰摇头。郭淑妃的宫中有个上了金漆的木麒麟,弟弟妹妹们在上面摇来摇去,他却连坐上去都十分吃力,需要双手攀着麒麟背,先把自己沉重的下半身搬上去,斜坐着,然后,将自己的废腿挪到麒麟身子的另一边。通常太监看不下去,会直接抱他上去。慕珣就哈哈大笑:“慕辰你不害臊啊,你看云蕙妹妹都能自己上去。”
可我是个瘸子,瘫子。
是个活得没有尊严的孩子。
尽管母妃愿意亲手照料他,却不可能随时在他身边。母妃要侍奉父皇,还要帮皇后打典后宫。太皇太后时常会召见母妃,说是爱听她抚琴,母妃得去。
那时候。就由宫女太监照顾他。
慕辰在心中大哭,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有一次,和兄弟姐妹们一起捉迷藏的时候,他摇着小轮椅捉不到任何人,哭了,回到倚梅宫的时候,母妃也同他一起哭。
云蕙公主说:“六哥六哥,你要是不喜欢完麒麟,咱们去捉蝴蝶吧。”
慕辰秀丽的眉毛一拧。
他只有五岁,想要用一只手摇他的轮椅谈何容易,他做不到。每次捉蝴蝶,捉蜻蜓,他就像个木头人似的望着他的兄弟姐妹们。
“七妹,六哥胸口疼。”六岁的慕辰道。
其实不疼,可是,他不喜欢和这些生龙活虎的兄弟姐妹们玩。
他宁可自己埋头读兵书,书中,有金戈铁马,有壮丽山河,有沙场上的英雄和铁血的汉子。他这辈子怕是不能骑马了,可他扔管不住自己,他像是一块吸水的海绵,不断汲取着兵书中的一切。,小慕辰就想是看梦,梦中,他骑着高头大马,有时候是汗血宝马,有时候是飒露紫,的卢,骦骕,他手持铁戟,杀敌无数,将昭曜的疆土扩大到极限……
六岁时候,他已经读了好几本兵书。父皇有时候问他几句兵书上的句子,他对答如流,凌宛天高兴地抱着他,带他去寝殿外的洗笔湖,看荷花。
不知为什么,他喜欢父皇抱着他坐在父皇寝宫外的洗笔湖。
“辰儿,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要是腿好的话,该多好。”有一次,凌宛天伤感地将他抱下洗笔湖的桥头,叹息道。成年之后,慕辰才知道,父皇一直想立自己为太子,可是,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而且他只是老六,又是残废,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
可他依旧喜欢读兵书。
凌宛天特意请来教他读书的师父,夸他过目不忘,却不爱钻研经子集。只对史稍微感兴趣些。
后宫是另一个江湖。
杨德妃作为最受宠的皇妃,时常会受到皇后和其他妃嫔的排挤,甚至,有一次,周皇后让太监将皇后服和龙袍塞在倚梅宫的角落,说是杨德妃想和他当将军的父亲一起造反。
凌宛天怒斥了皇后:“简直是一派胡言!杨将军已是知天命之年,只有杨妃一个女儿,杨妃只生了残疾的辰儿,他们造反后继有人吗!”
结果,凌宛天却不再信任杨将军。
“母妃,为什么父皇会听信别人的一面之词!外公是好人!”慕辰摇着小轮椅,将一杯茶到膝盖上,摇到母妃身边,双手递上。
“乖孩子。”杨德妃十分安慰地道:“因为父皇是一国之君,是天下的统治者,他若是没有防范之心,怕是江山也坐不稳。”
“因为很多人都羡慕父皇,想当皇帝吗?”慕辰问。
“是的。”杨妃说着,将小慕辰搂在怀里,八岁的慕辰道:“是不是慕辰当上皇帝的话,别人就再也不会欺负你们了?”
这是慕辰头一次萌生如此的念头。杨妃急忙捂住了他的嘴。
这一年,凌宛天带来一个和他年纪相仿,却比他结实十倍的英俊男孩,名叫阿忠。
“你要一辈子忠于慕辰,他是你一生的兄长,你一辈子的主人。”凌宛天道。
“是,皇上!”男孩子响亮地道。
“从今之后,我来照顾你!”阿忠笑嘻嘻地去推他的轮椅。
“六皇子,这句怎么解释啊?“阿忠经常和他一起看兵书,看不懂就问,他就解释。
“六皇子,你要尿尿吗?别不好意思说啊。皇上说了,我是你弟弟,咱们都是男人,你怕什么?可是,我才比你小六个月,我们一样大,不准你喊我弟弟!”
慕辰觉得,比起那些总是嘲笑他的兄弟姐妹,他更像自己的亲兄弟。
慕辰九岁时,开始习武。
“我一个瘫子,学什么武?阿忠会保护我。”
一开始,他想起自己不便的腿,拒绝穿上短行装,杨妃心疼他,便不再劝他。
若不是御医的女儿,美丽的小锦瑟天天送糕点,他断是不肯练剑。
锦瑟说,他舞剑的样子很潇洒,他就极力去学。
总会用得上的。
他想。
慕辰坐在特殊的小马车上,和兄弟们一起打猎。
他幻想着,前面骑高头大马的兄长是先锋,左将军,右将军,布阵。
上林苑里的野猪,野鸭,兔子,都是敌军。
水淹?火烧?
这边该布置多少兵将?是围攻强取?还是偷袭?或者从小道抄入,以精骑兵白斩?
他端坐在车上,幻想得热血沸腾时,阿忠拍拍他的肩膀:“你要解手吗?”
他的热血瞬间冷却。
他低头望着自己的废腿,有拔剑砍掉他们的冲动。
“小六!你好歹也射杀一只小野鸭给父皇看看啊!”这是慕瑄的声音。
他的太子大哥。
“哈哈哈!这只野猪是我的啦!”这是慕珣三哥的声音。
“六弟,给你只小野鸡,就说是你打的。”太子将手中最小的那只野鸡扔过来,那尚且是一只鸡雏,幼嫩的翅膀,无辜的黑眼睛。
慕辰对阿忠道:“放了它。”
阿忠将小鸡扔出老远,抽出长弓,拔箭,将天空中长嘶的大雁射杀了下来。
“给你!”阿忠捡起射穿了喉咙的大雁,递给慕辰。
慕辰道:“我自己来!”
剑法准,稳,一箭射中了一头小羊的喉咙,箭却反弹下来,只伤了皮毛的小羊惊慌逃跑。
“活该,让你个瘸子不好好吃饭!”阿忠恨恨地道。
从那之后,阿忠便一口一个瘸子、瘫子。
可是,慕辰的饭量却提不上去,吃多了,会吐出来。
小锦瑟说:“慕辰,我给你做山楂糕吧。”
山楂糕很好吃,很开胃,他却依旧瘦得像即将飞升的仙人。
慕辰十四岁那年,莫崖人打到城下时,他辛苦练了六年的武功,压根没有用上。
“父皇,坚决不要献出母妃!我愿意去打仗!”慕辰拍着轮椅的扶手道。
凌宛天低下头,默默看一眼他沉寂了十四年的腿,咽一口唾沫道:“昭曜律规定,男子十六岁以下不得参军!”
慕辰将自己从轮椅上挪下来,双膝跪在雪白的地毯上:“那也不能献出母妃!”
“放肆,你这是怎么跟父皇说话的!”凌宛天甩袖而去。
他只觉得喉咙一股腥甜涌上,鲜红的液体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