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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一不曾操演阵法,二不曾日夜苦练,说穿了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只是平日围猎多了,有些猎户本领罢了。”
“人却不是野兽。如今在北直的明军,进退有据,战法精到。手中兵器犀利远胜满兵。当年人人都道蒙鞑弓马无敌。一旦戚武毅到了蓟镇,结果如何?打仗这事不是打猎,两军相对,唯有军心如铁士气如虹者胜!”
“如今北直已经光复大半,养得起十万兵么?既然养不起如此多兵,粮饷从何而来?军心士气从何谈起?”道人一连串说完,盯着龚鼎孳的胖脸:“真要想自己过得好,还是早早离开这是非之地的好。”
“如今南边骂我是‘明朝罪人,流贼御史’,恐怕天下之大,已无龚某立足之地了呀。”龚鼎孳不通军事时政,被这道人一番话说得仿佛满清败退近在眼前,声音中无比萧瑟。
“倒是还有一地可以去。”那道人道。
“何处?”龚鼎孳急忙问道。
“朝鲜。”道人道:“朝鲜素以小中华自称,如今与东虏结有兄弟之盟。然则此国人受我中华千年熏沐,心中实则是向着大明的。一应规制,乃至于文字也都与汉地一般无二。大可先行渡海,置业购地,待天下太平时,再行回来。”
龚鼎孳犹豫道:“化外之地……”
“随你去与不去,贫道是要走的。速速取来银两,切勿耽搁。”道人挺直腰杆,说得理直气壮。
龚鼎孳知道留不住这位行踪飘忽的道人,命人封了五百两银子,送走了那道人。
只是隔日,龚鼎孳再派人去请这道人过府说话,旅店老板却说这道人已经走了。
龚家下人给了老板几分银子,追问细节,才知道这道人果然不是一般道士,随行还带了两个女眷,那两个女眷都有侍女伺候。其中有人还抱着个一两岁大的男童,虽然只见过一面,却是粉雕玉琢一般,颈子上戴着一块成色极好的羊脂玉长命锁,显然是富贵人家出身。
多尔衮下达剃发令之后,许多人家不愿剃发,却又不舍得脑袋,只好出家做道士。这些“道士”未必有道家信仰,但因为道儒一体,真要逮住了考问一番,各个都能将《老子》《庄子》各色经典说得天花乱坠,比之真道士还要真。
满清虽是野蛮人,但对神佛之说仍有敬畏,故而也没为难这些神职人员。
龚鼎孳见这道士说走就走,心中更加有些动摇,回家与夫人商议。
他这夫人姓顾,名媚,号横波,却是不一般。
后人有好事之徒,将秦淮河上八名美色才华都顶尖的曲中女郎名之“秦淮八艳”,这顾横波便是其中之一。
说她不一般,乃因她是曲中女郎里唯一一个有诰命在身的命妇。
大明律例规定歌妓等贱籍女子不能为人正妻,否则便是犯了以妾做妻之罪,男女皆有重惩。
故而在大明,顾横波只是个侍妾,当不得正妻。
却说龚鼎孳的原配妻子童氏是个有操守的女子,因被明廷封过“孺人”,所以不肯接受清廷的诰封,甚至都不肯北上北京,独自留在合肥老家。
顾横波却不在乎明廷清廷,让龚鼎孳将诰封给了她,完成了从妓女到命妇的飞跃。
由此也可见顾横波对龚鼎孳的影响之大。
如今龚鼎孳拿不定主意,自然是要回去请问她的。
“那道士是不识时务之人,为了一头虚名而远遁他乡。夫君有明哲保身之道,又有何好担心的?咱们家更未定为汉奸、首恶,怕什么?”顾横波不舍得自己的诰命,对于化外之地的朝鲜也心存恐惧。
“对对,差点被那道士吓住了。”龚鼎孳闻言顿时庆幸起来:“我还存着那枚‘保心丸’呢!”刊有《特赦令》的报纸在京师汉官中被叫做“保心丸”,盖因凭《特赦令》就可以投降保命。
龚鼎孳这样的滑头,焉能不存一份在家中?
顾横波笑道:“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日后回江南去做过富家翁罢了。”
“夫人所言甚是有理啊!”龚鼎孳心头阴霾一日散开,高呼摆酒设曲,一如往日。
然而时局变化却是龚鼎孳所不能想象的。
崇祯十八年十月廿八,多尔衮以顺治的名义下了圣旨,令济尔哈朗率领西路大军返回京师,只留下了阿济格留守大同,其他地方尽皆弃之。八旗兵对于这些要“弃之”的土地,自然不会手软,几乎见人就抓,如同蝗虫一般,所过之处寸草不留。
朱慈烺当即任命林涛为陕西总兵,驻守西安;赵良栋为榆林总兵,驻守榆林;李过为宁夏总兵,驻守庆阳;高一功、党守素镇守甘州、兰州等地,由此稳住了西北一带。
又命吴三桂移镇扶风、陇县,不得北上。于此同时,近卫三师师长单宁、副师长惠显、左光先率领本部人马渡过滹沱河,紧咬着清军后卫一路追杀,迫近大同方才安营扎寨,与阿济格和姜瓖部对峙。第三师副师长牛成虎,率本部人马渡河驻守渭南,换防潼关。
山地一师原驻守潼关的孙双部奉命南下,重点驻守荆楚山地。
这一连串的军令下发之后,所有部队都动了起来。聪明一些的将领早就参合军报里的大势环境做好了准备,军令一到就奉命开拔。中规中矩的将领,也都能在军令时限之内完成任务。
“竟然没有一支人马要粮饷才动么!”吴三桂现在又成了大明的一员重将,只是彻底将头剃了个干净。他本还想赖在西安看看风向,谁知道皇太子一道军令,各部没有丝毫耽搁,使得他也不得不尽快动身,给林涛腾地方。
部下诸将也纷纷颇为不满,本想鼓动吴三桂哗变,谁知道总训导部派来的那些秀才、宦官,不知道给兵士们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不肯接受挑唆,简直丝毫不顾吴家养他们如此日久的恩情。
“大帅,依末将之见,实在不该让那些人进军营!”一向紧跟吴三桂思路的杨坤谏言道:“就连那些在陕西招来的文吏,也该让他们通通滚蛋!一个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吴三桂面色铁青,没有说话。现在豪格都已经在去济南的路上了,想再投靠满清都没机会了。思来想去,还是他太过轻视那个皇太子了。
包括吴三桂在内的所有人,都有一种错觉:皇太子对吴三桂青睐有加!
之所以有这种错觉,实在是因为吴三桂的前半生实在太拿得出手。试想:谁敢以二三十骑硬闯强敌大营?即便比之赵子龙也不为过吧!这样一个具有英雄色彩的人物,岂不是最容易为十六七岁的少年所器重。
然而对他们不知道,朱慈烺不是单纯的十六七岁。在此之上,还有前世几十岁的人生阅历和历史常识。
正因为这种信息的不对称,谁都没有将皇太子放在眼里。
等皇太子派训导官来清点兵数,筹算军饷,而且事后果然如数拨付,不曾有半点克扣,更是让吴三桂一系人马疑心尽去,根本没有想到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训导官竟然会在暗中鼓动士兵跟自家将帅对抗。
第426章 病树前头万木春(2)
“殿下,吴三桂军中颇有动荡。”武长春站在朱慈烺书案前,目光平视远方,不敢与皇太子对视。
朱慈烺手边放着厚厚一叠十人团的报告,其中十之八九都是吴三桂部将的犯忌言论,剩下的却是闯营之中一些表示不安声音。朱慈烺大致翻了翻,道:“显然是吴军将帅对训导官有了猜忌之心。”
武长春没有接话。评论训导官做得对错与否不是他的职责,只有训导官在传播不良思潮的时候,他才能够站出来说话。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谁都想做出一番成绩来。”朱慈烺对武长春是十分信任,说话也就有些不顾忌了。他又道:“吴军和闯营都是新降之兵,有些怪话是很正常的。在军法的执行上,可以由松到紧,在崇祯十九年之前都以教育惩戒为主,等翻过年去,入罪定罚与其他老营伍一视同仁。”
“卑职明白。”武长春应道。
朱慈烺端起内监特别为自己烧制的瓷缸,喝了一口茶,又道:“当初改制大都督府,我没将军法部归进去,你可知道其中缘由?”
“卑职不会揣摩,只以为若是多个上官,便多了情弊滋生的可能。”武长春应道。
朱慈烺一笑。
以武长春的能力一直在兵马司不能出头,的确是因为不知揣摩上意。
“你应当知道,之前有卫所治军民诉讼等事,尽裁决于都司,而地方守牧之官不能过问。”朱慈烺见武长春点头,继续说道:“如今我在山东、河南等地改卫所入州县,各省不设都指挥使司,大都督府也没有司法之权,这里头就出现了一个空缺。”
武长春仍旧微微点头,表示认同。
“兵士有过,从侦知到惩处,皆由军法官裁定。军法官的工作岂非太重了?”朱慈烺笑道。
“也容易滋生情弊。”武长春丝毫没有为自己解脱嫌疑,直截了当说出了朱慈烺的心声。
“所以我想将军法部一分四。”朱慈烺道:“十人团仍旧是其中暗棋,不要让人知道。明面上的军法监督,兵士违法乱纪侦缉之事,归责于五军督查司,隶属总参谋部之下,你为司长。”
“是!”
“对违纪违法提起控诉之事,设立五军都察院,自成一体。至于裁定判决之事,设立五军大理寺,也是自成一家。这两个衙门里,从掌事主官到骨干人选,皆由你来荐员。定要诚实稳重者方能胜任。”朱慈烺道。
“卑职明白!”武长春挺身应道,心中颇有些激荡。
“没事的话就可以告退了。”朱慈烺笑道:“武都督。”
武长春心头一热,当即重重行了军礼,踏步而出,差点被门槛绊倒。他本以为自己事权分散,只能作为一个小司长。谁知道这个司长还有顶着“都督”的帽子!现在四总部的左都督都是实际上的一把手,所以自己很可能是个“右都督”。
既然是右都督,那么军衔肯定也要提一级。
想到自己终于如愿以偿扛上金徽,武长春终于长舒一口气,庆幸起当日果决,没有做出错误的选择。
军法系统的改建对军中影响最小,原先的军法官只不过换上了五军督查司的牌子。普通士兵对于这种变化并不敏感,充其量只是觉得军法官从天王老子变成了个打小报告的灶王爷。至于新成立的五军都察院和五军大理寺,还没有机会彰显存在感,并不是人们议论的焦点。
对此分外敏感的人倒也有。
那就是左光先、牛成虎等原来的大明总兵们。
在他们从军的时候,文官的威势已经十分强大了。传说李如松当年敢蔑视监军的文官,无视如侍婢,在左光先、牛成虎看来却只能是“传说”。
因为现实是,袁崇焕随随便便就斩杀了一镇主帅毛文龙——毛文龙非但是挂印的实权将军,更有尚方宝剑在手,结果说斩就斩了。至于孙传庭斩贺人龙,洪承畴斩祖宽,那都属于合法行为。由此可见武将地位之低。
现在皇太子独立了五军都察院和五军大理寺,看上去是两个文官衙门冠了“五军”两字,而实际上却是从军法官中派员,这无疑是说:日后军中事自有军将管,不再让文官插手。
虽然东宫还不曾派出过文官督师,但有了这重保证,仍旧让这些经历过“文官视武臣如奴婢”的总兵们心安许多。
“我大明律规定,徒刑以上就要送行省定论。即便寻常百姓犯了杀头大罪,那也必须送呈刑部审理定罪。刑部定罪之后,要交都察院参核,大理寺审允。只有谋逆等大罪才是立决,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