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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氏这回已经没有上回那般紧张、畏惧之情,甚至在生产时还有暇胡思乱想:皇帝夫君是在产房外等着呢?还是在书房里办公?
朱慈烺当时带着皇长子在产房外,解释小孩子是从哪里来的。
因为生在隆景元年元月,所以皇后为次子朱和圻准备的乳名是“元元”,但皇帝陛下第一次见到这个尖尖脑袋,皮肤皱巴巴、红彤彤的皇子之后,乾纲独断地叫他“阿丑”。这一刻,皇后真是恨不得皇帝去外地出差、巡视,甚至打仗。
——每个新生儿不都如此么?过几天就会长好了呀!
段氏心中很不情愿叫儿子阿丑。
——小婴儿还真是丑萌丑萌的。
朱慈烺抱着儿子,嘴角微微上扬。皇太子朱和圭拽着父皇地衣袂,仰着头急促叫道:“爹爹,爹爹,让我抱抱弟弟。”然后他就被人抱走了。
永王朱慈炤赶回京师的时候,他的小侄子已经快四个月了,长得白白胖胖,只有“萌”,不见一丝“丑”状。
“军中果然是个磨练人的地方。”周后看到小儿子皮肤泛黑,脸上棱角分明,结实的肌肉撑得衣服饱满挺括,心中固然有些心疼,却由衷为他高兴。
朱慈炤固然是田妃所出,但因为田妃去世也早,而且周后的确视同己出,所以对这位母后的敬爱也是十足。
“母后,儿臣想封在蒙古,可否跟皇兄说说?”朱慈炤看似个合格的军人,却不介意在母亲面前撒娇卖乖,就如幼童一般。
父母看孩子本就是永远长不大,被儿子这么恳求,周后也有些不忍心幼子远赴重洋。她道:“这事是你父皇和皇兄定下的国是,母后如何能够置言?”
“母后,我晕船啊。”朱慈炤整张脸揉成了一团,目光中流露出强烈的企盼。
周后面露不忍:“那……我儿只能从广州登船了……”
周后固然疼爱儿子,但是不干涉国事的原则十分坚定。当年丈夫执国的时候她都没有对国家事说过一句,何况现在是大儿子在当皇帝?这也是一代贤后该有的风范。
朱慈炤在太上皇后那边说不通,只好再转过头求皇帝兄长。他刚被领进皇帝陛下的书房,就见兄长坐在书案后,目光温柔地看着大儿子摇动着小儿子的摇床。
“陛下……”朱慈炤躬身见礼。
朱慈烺抬头望向弟弟,笑道:“倒是精壮许多。在蒙古跟人厮杀了么?”
朱慈炤脸上一红,道:“臣弟是作战参谋,没有上过阵。”
“坐吧。”朱慈烺示意永王坐下,又叫陆素瑶端了茶来,道:“见过父皇母后了吗?”
“见了,之前陛下在接见阁辅,臣弟就先去了母后那边。”朱慈炤道:“父皇去南海子了。”
“是,去看为南幸选出来的挽马了。”朱慈烺就是用精选高头大马的借口将太上皇帝南幸推迟的。
“皇兄啊……”朱慈炤终于绷不住了,叫苦道,“兄弟我有晕船病,恐怕无法活着到封国了啊!”
“你晕船?”朱慈烺有些意外。当初国变的时候大家都是坐船去的山东,论说起来辽海这片的风浪也不小,却没听说家中有人晕船。不过也有可能因为时日短,自己当时注意力都在山东军政事上,很可能忽略了。
“是!”朱慈炤道:“晕得厉害极了!”
朱慈烺盯着弟弟,试探道:“说不定已经好了呢?”
“决然没有。”永王说得斩钉截铁。
朱慈烺这下明白了,点了点头道:“你是不想去澳洲吧?”
“皇兄,”朱慈炤眉眼挤在了一起,“就把我封在狼居胥山吧!臣弟保证为大明守好边疆。”
朱慈烺起身招呼朱慈炤跟他走。两人一同去了偏殿,朱慈烺展开一副巨大的万国疆域图,道:“狼居胥山在这里。”他点了点地图:“但是我大明的边疆将在更北面,直到地球的极点。你若要守边疆,更该去澳洲,因为澳洲再往南只有一个永远被冰雪覆盖的无人冻土。”
朱慈炤吞了口口水:“皇兄,那等臣弟打完了蒙古再就国吧……陛下您看,北面还有这么多仗要打,正是用人之际。”
“北面用五十万兵,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朱慈烺道:“倒是澳洲那边,缺兵少将,你过去之后便可独当一面,不好么?”
“那边又不打仗……”朱慈炤嘟囔着。
“怎么不打?澳洲三省也是有土人的,现在我军在那边已经跟他们打上了。”朱慈烺叹道:“我担心朝廷鞭长莫及,万一再有辽镇之事如何是好?非得有个藩王镇守我才放心。”
朱慈炤仍旧苦着脸:“皇兄……陛下……定王不行么?他比我年长……”
“他去朝鲜。”朱慈烺叹了口气道:“最终还是让他得逞了,做个庸庸碌碌的太平王侯吧。”
朱慈炤也叹了口气。
“以现在的人力、工力,澳洲实在是超出了朝廷能够控制的范围。如若不管,这片飞地终究不为大明所有。”朱慈烺握住朱慈炤的手道:“打虎亲兄弟,除了你,为兄还能依靠谁呢?”
朱慈炤心中感动,终于道:“臣弟勉力为之。”
朱慈烺这才露出笑容,道:“你在京中先陪陪父母,然后办理退役吧。先以总督官职赴任,然后选一万亩澳洲最为富庶的土地作为你的封国。”
“臣弟倒是不在乎封土,”朱慈炤道,“皇兄,能调用一些我在讲武堂的要好同学一同去么?”
“当然可以!必然要有同心协力者方能成事啊。”朱慈烺笑道:“你大可多招一些,我给你三千精兵,五千支火铳,八百户农家。铁厂、矿厂也已经在动员了,紧跟在你的船队之后就过去。”
朱慈炤闻言,心中更加忐忑,道:“皇兄,总督是要统管军民的吧?可我对民政一无所知啊。”
“吏部会委任官吏的,他们知道该怎么做,你只要盯着他们别偷懒就行了。”朱慈烺道。
“至于澳洲三省的主要任务,其实也很简单,先是保证粮食的自给自足,其次就是大量挖掘优质富铁矿,建立铁厂,将成型的铁板、铁锭运回大明就行了。”
“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报给我知道就是了。无论是兵马还是军械,要多少有多少大,不用客气。”
朱慈炤松了口气道:“如此说来倒也不甚太难。”
朱慈烺笑道:“原本就不难,你去了就知道了。”
朱慈炤看着皇兄鼓励的目光,想到自己一旦就国再没有回京的希望,又面露不舍。朱慈烺知道这是大明控制藩王的传统,却并不是祖制法典里的明文,看着弟弟依依不舍的目光,低声道:“总督是要回京叙职的。说不定我还亲自去澳洲看你呢。”
朱慈炤双眸中爆发出惊喜地光芒。
第646章 平生只负云山梦(8)
为了让两位亲王就国,隆景元年上半年的内帑支出自然要大大破费一番。
首先得给定王成婚。
按照大明皇室不与勋贵之家结亲的传统,崇祯也想找两个小户人家的女儿给儿子。
“高皇帝当年为诸王择偶,也是从功勋之家选的啊。”朱慈烺对此并不认同。
成祖的皇后就是徐达的嫡长女,而且徐达的另外两个女儿也分别成了代王妃和安王妃。
懿文太子朱标的太子妃常氏,就是常遇春之女。
朱慈烺在订立国策的时候,并没有想过要建立某种主义的国家,也不相信但凡属于某种主义,无论苗还是草都是好的。所以他更重视当今社会问题的解决,至于数十年乃至百年之后,自然有新的人杰出来统领、改革、变法,不可能由他一手包办。
但是现在大明冒出来的苗头,颇有门阀资本主义的影子。
旧的势家没有泥古不化,纷纷朝着工商之利奋勇前进。新式官僚也没有天下大同、为民公仆的觉悟,一样在为家族开枝散叶,成为势家而努力。
这种情况下,如果皇室不能跟他们站在一起,要么被他们抛弃,要么就是再来一次“宰肥羊”。显而易见,朱慈烺“烹牛宰羊且为乐”的行径会让日后势家心存谨慎,子孙要想效仿未必有那么容易。
而且没有国变这样的天下大事,要想将兵权从领兵势家手里夺回来也不容易。
所以联姻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势家借助帝室伸张气焰,帝室借势家以自我巩固,利益一体。
与小户人家结亲,无论政治利益还是经济利益,都没有丝毫的优势可言。
当然,这种势利的小人之言不是皇帝该说的,甚至想一想都是罪过。
“军中不少将校为大明出生入死,儿子不知如何犒劳封赏,所以想两家联姻,结世代之好。”朱慈烺道。
崇祯考虑一下,道:“祖宗以小户女尚宗室,实则是担心外戚擅权。”
这就是传统的负重,两汉的外戚擅权实在给后人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这点上儿子倒是不担心。如今实在没有外戚擅权的土壤了。”朱慈烺笑道。
两汉外戚的擅权与当时的官僚制度和社会制度有关。
外戚一朝登天,动辄成为三公九卿乃至于宰相,于是大肆提拔门人,使得朝中尽是私人。这是官僚体制的不成熟。
在地方上,外戚大量吞并土地,占据人口,成为豪强,甚至有了对抗朝廷大军的底气。这是社会生产关系单一。
当历史车轮滚到大明这个路段,官僚制度格外发达,别说外戚,就是相权超过唐宋宰相的首辅,谁能做到满朝私门?而且日后官僚由公务员晋升,公务员出自各大学校,科举官难得实权,权责分明,脉络清晰,就连权相的土壤都被削弱了,何况外戚?
至于占据社会经济影响力,日后也不是买几块地那么简单的事了。随着社会产业分工的细化,基础行业被朝廷、皇家控制,其他的利润产业也会在势家之间瓜分。没有任何根底的外戚不可能挤进既得利益集团,最多只是吃些边角料,想改换门庭却没那么容易。
这也是朱慈烺选择勋贵联姻的原因,每一次联姻都应该是皇家的壮大,而不是削弱皇家的力量。
“你可有什么人选么?”崇祯问道。从坤兴选驸马的事上来看,儿子在识人方面还是很不错的。
“萧陌有个女儿,如今已经十五了,却是可以考虑许配给定王。”朱慈烺道。
崇祯知道萧陌,但是因为他手下的将校过于跋扈而不很高兴。
“还有么?”崇祯问道。
“还有的话……”朱慈烺想了想,“前总督卢象升的侄女,江西参政卢象观的女儿,年龄也还合适。而且江南卢氏也是地方大族,世代书香,子女忠君体国,可以为皇家妇。”
崇祯眼睛一亮,道:“这个不错。”
周后听了也觉得是户好人家,点头道:“只不知道容貌、妇德如何。”
朱慈烺笑道:“儿子见过,绝对没有问题。”
周后轻轻咦了一声,觉得哪里有点不对,但是也没有往深处多想,更没想到皇帝为弟弟选中的媳妇竟然是个女军官。
定王对此完全没有发言权,这种事都是父母之命,哪里轮得到他来反对?
倒是卢家对这门婚事有些纠结。一方面担心卢象观的仕途受到影响,另一方面又担心女儿实在嫁不出去。退一万步说,如果卢翘楚的确难嫁,那索性当老姑娘也好,人家也是大明的上校军官啊!
朱慈烺只好亲自写了私信,保证不会因为这场婚姻影响卢象观的仕途。卢象观上了千言书加以解释,但终究还是答应下来。朱慈烺为了证明自己言而有信,在事情敲定之后还特意加了卢象观散衔,又安排吏部提拔了几个卢氏子弟。
虽然这些卢氏子弟的任官都在朝鲜、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