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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姊弟相护,与他对峙的模样,又实在是刺眼。他冷哼一声,指着三郎,不耐烦地看着容娘道:“你不是想知道老太太为何容不下四郎么?就是为了他。四郎八字硬,刑克之相。老太太怕克了三郎,才不敢养在家里。你以为你母亲无辜,她为何不敢理直气壮地道委屈,是因她生怕三郎克了你们几个,默认了老太太撵四郎出门……”
王府,乐群堂,饭厅。
看着道痴只用了半碗饭,就撂下筷子,王琪好奇道:“怎么不吃了?”
道痴笑了笑道:“许是昨晚没歇好,有些没胃口。”
王琪担忧道:“是不是读书累着,下午要不要请假歇半日?”
想着今天下午是算课,没有什么可学的,道痴便点点头,道:“那就劳烦七哥带我跟先生请假……”
回到厢房,道痴擦了把脸,就在床上躺了,心中也纳闷,是不是自己真的累着,怎么方才就觉得莫名地心浮气躁……
第十二章 惊见泪郡主再援手
大暑天人本就短精神,加上道痴这阵子睡的确实不多,躺在床上没一会儿便昏昏沉沉地睡去。
不停的跑,不停的跑,可是前方……摇晃的火焰,焦黑的人形,凄惨地叫声,还有空气中一阵阵怪异的香味。
香味……又是香味……
谁在哭?
谁的眼泪烫得他心都跟着疼……
看着床榻上泪流满面、浑身颤抖的道痴,陆炳真是吓到,瞪大眼睛有些不知所措。他身后跟着的,是又换上小丫鬟服侍的小郡主。
她忙推了推陆炳道:“炳哥哥,王二郎怕是魇着,快推醒他。”
“哦,哦!”陆炳应着,上前推着道痴道:“王二哥,快醒醒,王二哥,快醒醒啊……”
哭声渐渐远处,耳边只剩下童子的聒噪,越来越清晰。
道痴睁开眼睛,入眼便是两个小脑袋瓜。
陆炳重重地松了一口气,道:“太好了,王二哥终于醒了。这是做了甚么噩梦,哭成这?”
道痴翻身坐起,并没有回答陆炳的话,而是望向陆炳身后的小丫头。
小丫头目光闪烁,往陆炳身后避了避。
陆炳顺着道痴的视线,转过头去,强笑道:“这是王府的……王府的小丫鬟,我听说王二哥不舒坦,过来探望一二,这丫鬟是半路碰到,帮我提东西的。”
小丫头生怕道痴不相信似的,使劲地点了点头,却又忍不住抬起头,偷看道痴,小脸上满是同情与不忍。
道痴抹了一把脸,对陆炳道:“劳烦大郎弟弟去外间稍坐,我整理一下马上就过来。”
陆炳应了一声,便带了小丫头出了屏风,在外间坐了。
茶几上有茶盘,茶壶里有凉茶,陆炳是常来常往的,也没有身为客人的自觉,伸手倒了两盏凉茶,将其中一盏递给小丫头。
小丫头拿起茶杯刚要喝,觉得不对劲,赶紧又放下,对着陆炳皱了皱鼻子。陆炳反应过来,也回了个鬼脸。
这会儿功夫,道痴已经从屏风后出来。脸上的汗渍泪汗渍都擦净,衣服也平整许多,没有方才初醒来时的狼狈。
可是因哭泣红了眼圈,却不是说缓过来就缓过来的。
看着面带温煦的道痴,想着他方才在噩梦中痛哭的模样,陆炳只觉得心里酸酸的。他打开茶几上的点心盒子,故作轻松地介绍道:“这是芸豆糕,殿下最爱吃,我也只得了这一碟子,都拿来过来,王二哥快来尝尝。”
盒子里,是一个素白瓷碟,上面摆着十来块一寸见方的芸豆糕。
道痴点点头:“那真是要谢谢大郎……”说话间,拿起一块芸豆糕,送到嘴边。
口干细腻微甜,极像后世的豌豆黄,只是比那个豆香味更浓些。进王府前后都算起来,道痴尝过了七、八种点心,只有眼前这个最类似后世的味道。
道痴不由有些愣住。
落到陆炳与小丫头眼中,则是王二郎太可怜,吃块点心都欢喜的傻掉。
陆炳心中原本地点心的那点不舍,立时烟消云散,只剩下满腔义气。他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道:“我娘会做的点心可单这一种,往后有了其他的,我都拿了给王二哥吃。”
小丫头在旁,满脸雀跃,差点就要为陆炳的大方拍手称快。随即又觉得有些不平,悄悄白了的陆炳一眼。哼,对一个认识半月的同窗这般大方,为何对她那么吝啬,每次都跟她抢点心。
道痴正走神,回味这最接近五百年后的味道,被陆炳一打岔,差点噎住,那一丝丝感伤也不知跑哪里去。
“大郎的心意我领了,只是我向来正餐时吃的多,很少用点心,送到我这里,多半也搁坏,还是大郎自己用。”道痴婉拒道。
陆炳吃惊地看着道痴:“王二哥真不要点心?”
道痴摇摇头道:“真不要。”
陆炳疑惑道:“那王二哥晚上饿了怎么办?”
提及这个,道痴还真有些事想跟陆炳打听打听:“外头有没有什么吃食存储便宜,不用动火,便能直接填肚子的?”
道痴对外头的世界陌生,陆炳又能熟悉多少?他在王府出生、王府长大,出王府的次数,并不比世子郡主们出去的次数多。
陆炳想了一会儿,还是老实摇头道:“不晓得……不是点心么?我爹曾从外头带回来过硬点心,搁了好长时间都没坏,就是最后硬的咬不动。”
道痴听了,有些失望。
长夜漫漫,王府一日两顿正餐、两顿点心,本不该饿着他们。可道痴是个大肚囊,饭量本就比旁人大,最近读书又费脑熬神,半夜老被饿醒。
可前些日子,道痴才提了蜡烛的事,哪里好再啰嗦“宵夜”之类话。世子虽在大家见面第一天就说过,府学里只论同窗之谊,不论尊卑。可是实际上,他年纪不大,却极是注重规矩的人。
道痴头一回提蜡烛之事,还算是情有可原;再要求一次,则就是得寸进尺。
毕竟王府现下对府学这边的安排,不管多护崽子的家长,都挑不出怠慢之处。
他这一失望,陆炳身后的小丫头心里就有些不好受,拉了拉陆炳的衣服,小声道:“王府外的不知道,王府里有米茶啊!”
“米茶!”陆炳的眼睛立时亮了:“对啊,怎么忘了米茶!”
米茶是从外头传进兴王府的吃食,听说可追溯到的二十多年前,王妃因怀孕的缘故茶饭不思,王爷请太医们群策群力,最后有人推荐了米茶这一民间吃食。
米茶的标准吃法是用炒过的米,加水煮沸,然后做茶饮。可实际上,米茶也可以直接干吃,或者是泡着用。
陆炳洋洋得意地米茶介绍一番,道痴听闻这是外头的东西,不由欣喜道:“那外头有卖的没有?”
陆炳摇头道:“不晓得。”
道痴正皱眉苦思,米茶听起来确实不错,可到底去哪里淘换,要是惊动王府就不美了。
小丫头已经自告奋勇道:“炒米茶很是省事,不过是多加一把柴火的事,就让大厨房这边预备得了……”说到这里,察觉出说话口气不对,忙解释道:“若是王公子怕麻烦他们,可以预备两把铜钱做赏钱”
小丫头这般热心,陆炳乐意帮忙,对于道痴来说,事情仿佛都变得简单起来。
蜡烛宽裕,做宵夜的米茶也预备得了,日子过得真的简单而轻松。
转眼,到了六月二十七。
按照进府前王府这边说辞,众伴读入了王府,每月回家休息三日,出府的时间,就定在每个月二十七日,回府的日子是三十日下午。
不管在府学里摆出各种小大人模样,可都是半大孩子,对家里的渴望很是浓烈,包括道痴。
燕伯站在王府大门外,看样子等了有一会儿,道痴见状便不罗嗦,与同窗们别过,随着燕伯往家里走。
王府在州城最中间,外九房在州城东北角,两处相隔并不算远。道痴即便是步行回来,也没用得了多长时间。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本就不可说,像王宁氏与道痴这对祖孙相处的时间,还没有这次分开的时间久。可是王宁氏心里,却早已将道痴当自家骨肉。
将府学里的事情问得七七八八,确认孙子却是在里面没吃苦,王宁氏心里才踏实下来。
可是想起一事,她原本大好的心情就沉了下去,可是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老人家寻了一张帖子,递给道痴。
道痴打开看了,原来本月六月三十日,是十二房幼子“抓周”之喜,十二房要摆酒,少不得宴请族人。
他犹豫了一下道:“祖母,咱们不用去吧?或许那边只是客气一下才发的帖子,未必愿意让我们过去。”
王宁氏摇了摇头:“不管他们是不是真心邀请,老婆子都当带你过去……”
第十三章 闻恶语宁氏怜不平
道痴闻言,迟疑道:“祖母,莫非孙儿不在家这些日子,有什么事情发生?”
虽说相处不到半月,可是他瞧出来,王宁氏并不是多事之人,这次主动提及赴宴,定有什么内情。
王宁氏点点头,道:“因你出继之事,近日十二房所受非议众多。不单单是归罪于王杨氏‘嫉妒不贤’上,连大姐儿容娘的名声也受到牵连。我虽没见过容娘,可既是三郎的一奶同胞的姐姐,估摸也差不到哪儿去。况且那些诋毁之言,多是风言风语,并无什么真正恶行。
事情到底是因你而起,大人们或许并不无辜,可干一个小姑娘什么事?你不看在旁的身上,只看在三郎带你如此友爱份上,也要露露面。这世道,女子不易,小姑娘还没说亲,若是就此坏了名声,下半辈子可怎么好?”
道痴听了,不由皱眉道:“怎么会这样?那……洪老爷就没说什么?”
王宁氏道:“自古流言蜚语,都是越描越黑。如今三郎退了宗学,洪老爷闭门不出。这些流言蜚语对他们来说,或许不过是添一时堵。可若是坏了容娘的名声,就是一辈子的大事。”
道痴困惑道:“祖母,为何那边不对外实话实说?我八字纯阳又不是胡编出来的,说我与他们家人八字相冲才过继出来,不是也是一种解释么?为何会任由流言传到这个地步?”
王宁氏道:“谁晓得呢,估计他们也要几分脸面,不好意思将事情都推到你这小毛头身上。再说即便真推到你身上,也要看外头的人信不信。人皆有嫉妒之心,说起来还是十二房的富贵太晃眼,心中生嫉妒的族人太多,才有了现下的暗涌。”
除了道痴请王宁氏送东西回十二房那次,祖孙两个都没有再提过十二房。老太太从来没问过,道痴也没有提及。
想想回十二房那两日,三郎的敦厚,容娘的开朗,还有餐桌上摆在自己眼前的精致素菜,不管是爱屋及乌也好,还是其他也好,道痴真的对王杨氏生不出什么恶感。
“祖母,十二房那边……见不得孙儿的不是杨淑人,而是太淑人?”道痴想了想,终是开口道。
他能理解王青洪因孝顺的缘故,不愿意开口提王崔氏如何;到了他这里,可没有为亲者讳的意思。
这下子,吃惊的轮到王宁氏。
老人家目瞪口呆:“这话怎么说?”
道痴讲述了自己回十二房那两日,王崔氏的反应,以及王崔氏“生病”,让儿子将道痴送到外宅的话。
王宁氏听着,时而怒,时而惊,最后便是深深地疑惑。
毕竟道痴生母小崔氏是王崔氏的亲侄女,又是她做主纳进门的,若是没有缘故,王崔氏不该这样对道痴。
想来想去,王宁氏只能想到小崔氏的死上,叹了一口气道:“人上了年岁,不仅忌讳生死,还容易回想过去。瞧着老太太的反应,也并不是就厌了你,更像是愧疚,见不得你。估计是见到你,容易想去逝者。或许在她心中,始终对你生母有愧,想着是不是自己照看不周的缘故才没留下侄女的性命什么的。她啊,性子太刚愎,这样的人容易钻牛角尖。逝者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