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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节：第十八章 一树碧无情（5）
〃竟然敢抢本少看中的东西……江湖乃是要俯于本少足下的，竟然无声无息地便令三千高手消失了……〃喃喃一声，碧眸缓缓闭上。
竹荫下瞬间静得可怕，连风也不敢轻掠，然后一句几不可察的细语悄悄溢出：〃这不等于掴了本少一巴掌吗……本少自当要亲手百倍奉还！〃
玉扇轻轻滑落，露出红如烈火的唇，绽起一抹比极地之冰还要寒冷的笑。
眉如黛梳洗了，又用过膳食，便有人来请，说七少请十七夫人入翠凉阁品酒。
由婢女领着穿过庭院，便到了一处小院前，婢女退下，由她自己进去。
走入小院时，她以为自己走入画中。
小院里开着一丛白菊，菊旁是一座精巧的朱色小楼，楼旁一片凌云翠竹，秋日的小小一方天地里，不过白、红、绿三色，却点缀出了春日的明丽绮色。翠竹密密遮挡住日辉，清凉的竹荫之下横着一张竹榻，榻上卧着一人，榻旁摆着小几，几上放着青瓜红果、玉碟点心、茶酒杯盏。一切都是如此的静谧悠然，令眉如黛感觉如入仙境般清幽静雅。
可当她的目光触及榻上卧着的人时，这幽雅之境便生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诱惑。
兰七紫衣微乱，发冠斜落一旁，墨色长发散了一榻，衬着一张雪白的、五官轮廓无不是美得无与伦比的脸，令人惊惑交加。那该是朱楼里走出的艳魂，幽丽而诡异；又或是翠竹里诞出的妖灵，清寒却邪魅。眉如黛无法抑制地目不转睛，却未敢再近一步，既是痴迷更是畏惧。
眉如黛就这样站在一丈之距的地方，静静地看着那个人。
半晌后，那双眼睛睁开，露出了独一无二的碧色眸子。那一张眸的锐气，天为之敛光，那一顾盼的风华，地为之失色。
那一刻……
无论此人是人是妖，是男是女，眉如黛甘心……臣服忠诚于这个人。
〃夫人来了。〃兰七缓缓起身，流露出随意却是入骨的邪魅。
他墨丝流泻，染于紫衣，墨紫相间，透出浓郁的高贵、神秘的庄重。
可当这墨黑、深紫中绽开一双冰寒而慑人的碧眸时，高贵庄重中便生出了丝丝妖气。
这一刻，这个人容色的美、这个人入骨的妖、这个人的风华与气度……都张扬到了极致！
无论这个人是男是女，此刻，天地间没有人能不受其诱惑！
眉如黛轻轻移步过去，从头上取下梳子，很自然地为兰七梳发、束冠。
一切弄妥后，她在兰七的脚边跪下，垂首，平静而郑重地道：〃兰黛拜见七少，从今往后，但有吩咐，万死不辞。〃
兰七凝眸看她，片刻后轻轻一笑：〃夫人经此磨难，更是聪慧，没让本少失望。〃
她不傻，曾经也是黑道一方魁首，曾经为了那一宫之主、一席之地，也流血也暗算也杀人。无论兰七救她之时是顺手为之还是随兴所致，那不重要。从她接过那块刻下〃十七〃二字的玉佩开始，眉如黛的今生便已结束；从他唤她〃夫人〃起，他心中便该已有了谋算。
可这又如何呢？她也能得到她所要的。
她抬首，目光清澈：〃兰黛谢七少的再生之恩。〃
〃兰黛？〃兰七轻轻念着这个名字，〃眉如黛闻之便觉妩媚，兰黛却有暗香潜来之感，都不错。〃
〃眉如黛是师傅当年捡到我时见我眉生得好看，便这么取名了；兰黛是我此刻为自己取的名。〃
〃哦？〃兰七挑眉看她，容色虽凋，两道眉却依然如新月初升，长长弯弯的，不由得赞一声，〃果然生得好看。既是如此，以兰黛为名也不错，起来吧。〃
〃谢七少。〃兰黛起身。
〃本少说过你是十七夫人，那么兰家上下便会尊你为夫人。〃兰七一拂袖站起身来，在小院里踱着步，侧转着头，悠悠看她，〃你明白你的身份吗？〃
兰黛愕然抬头。她以为他不过是要用她，她也打算尽一身所能报他，可是……那样的戏言竟是当真了吗？竟然当真给她一个身份？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她这样老了丑了的人？
兰七微微一笑，云淡风轻却是真真正正地笑：〃无论你做什么，无论你在哪里，无论你是生是死，从本少给你玉佩那刻起，你便是兰家的十七夫人，该有的名分、地位、金钱以及尊重，一分也不少。本少说一不二。〃
兰黛真的呆了。
兰七笑看着她。
慢慢地，兰黛眼中涌出两行泪水，然后她再次深深跪拜于地，哽咽道：〃妾身……此生绝不负七少！〃便是昔日容华最盛、贵为百妍宫主、江湖地位最显赫之时，也不曾有人予她这样的尊重。却在如今丧失所有之时，完完整整地得到一份。此刻便是叫她上刀山下火海，她也欣然而去！
〃你不负本少，那本少便也绝不会负你。〃兰七伸手扶起她，抬袖拭去她脸上的泪水，笑道，〃夫人眉生得如此好，虽令本少失了画眉之趣，幸得还有这袖拭香泪的艳事。〃
第122节：第十八章 一树碧无情（6）
〃扑哧！〃兰黛忍不住破涕为笑。一瞬间，那凋零的颜色忽地鲜活起来，眉弯如月，眼眸带泪，神情欢欣，隐隐地便露出那妩媚娇态。
兰七看到也不由得叹一声：〃夫人果不愧为百妍宫主，一笑生妍，本少也心动呀。〃
兰黛轻轻笑着，眉眼舒展，神情怡然，仿似年轻了十岁。她抬手抚上脸，平淡开口，声音却已复娇媚：〃妾身年华已逝，容色凋零，今日能得七少若此，以后心底视君为主为天。虽是厚颜，却终身不悔此言。〃
〃好。〃兰七走至几前，执壶倒上两杯酒，递一杯与兰黛，〃这一杯酒，便是本少与夫人的喜酒。〃
兰黛接过，两人碰杯，然后仰首一饮而尽。
〃本少已让兰晗选了几个人陪夫人回百妍宫。〃兰七放下杯道。
〃是。〃兰黛应道。
〃明日动身。夫人可先去歇息，以养精蓄锐。〃兰七淡淡笑道，碧眸别有深意地看着兰黛，〃有什么事可直接找兰晗相商。〃
〃妾身明白。〃兰黛弯腰一礼，〃妾身先告退。〃
〃嗯。〃兰七点头，目送兰黛离去，露出满意的笑容。
在这世间，权力、金钱、地位果然才是最重要的，无人无不为之倾倒！
兰七再斟一杯酒，一笑饮尽。
他不禁心想，东溟海里，又会有一番什么样的景象？
有那个人同行，值得期待呀。
〃茗香坊〃在晔城是很有几分名气的，这里的茶叶最全最好，晔城里凡是懂茶、喜欢喝茶的人，八成皆会到这里品茶，因此坊里生意极好，每日来来往往的客人不绝。
当那位着一袭青衫的年轻公子踏入茶坊之时，坊里的伙计不由得皆是一怔。
出入坊里的多是这晔城里有些身家的人，因此都有一定气度，非那些底层穷人可比。可眼前这样俊逸高雅的人物却是头一次见到，便是常来坊里那位被晔城里各家夫人小姐们暗中倾慕的陆家四公子也远远不及。坊里茶香缭绕宾客来往，有些嘈杂喧嚣，可那人只是轻轻一步踏入，众人便觉耳边一静，如谪仙入凡，任红尘滚滚，他不染纤毫。
〃这位公子是品茶还是买茶？〃一名伙计迎了上去。
明二眸光扫了扫茶坊，温文道：〃听闻贵坊有'一树碧无情'这种茶，未知可是真否？〃
伙计一愣，只片刻又赶忙答道：〃此茶十分稀有，须得问问掌柜，请公子稍等。〃
〃劳烦了。〃明二点头。
伙计进里唤人去，明二目光一转，便碰着了许多的目光，微微一笑算是致意，走到一边慢慢看茶，任身后那些好奇的目光与议论声。
伙计们看看客人，又看看那位公子，暗想，这样的人物不引人注目才是奇了。
过得片刻，伙计领着一位年约六旬面容清癯的老者出来了，老人一见明二，神色微震，而后如常走近。
〃老朽陶玑，乃此坊掌柜。听闻公子想要'一树碧无情'？〃老者施礼道。
明二转身回礼：〃在下素喜此茶，无奈难寻，闻得贵坊有，因此便来了。〃
陶玑拈须颔首：〃此茶十分罕有，老朽也是十多年前曾得半斤，虽甚为珍惜偶尔浅尝，但十多年下来，也仅存一小盒。有道是'瑶琴奏于知音闻'，既然公子如此喜欢此茶，那便是知音，老朽虽无茶可卖，却愿请公子一杯茶。〃
〃既是如此，多谢掌柜。〃明二欣然。
〃公子请随老朽来。〃陶玑前头领路。
茶坊之后是一座小小的庭院，离了前边的热闹，这里安静幽雅。
陶玑将明二请入左侧厢房，深深拜下：〃陶玑拜见二公子。〃
〃陶叔切莫如此。〃明二赶忙扶起，温和地笑道，〃华严乃是陶叔看着长大的，岂能受长辈之礼，这岂不折煞侄儿了。〃
〃公子是主，陶玑乃仆，受礼也是理所当然。〃陶玑就着明二的手起身，清癯的脸上是温淡的笑，〃老爷夫人可还好？〃
〃都好。〃明二一脸春风微笑。
〃公子此来，可是真打算要去东溟岛？〃陶玑请明二上首坐了，自己在下首坐下。
〃嗯。〃明二微微点头，〃东溟海里殁了三千英豪，我辈岂能不去。我此番前来便是想请教陶叔，可有探得些许消息？〃
〃唉。〃陶玑轻轻长长地一叹，〃公子，非老朽无能，此刻满江湖无论何门何派，能探到的也就是外面流传的那些，再无可得。〃
〃竟是这样。〃明二沉吟起来，眼眸空濛地看着某处，思索着。
陶玑也就未出声打扰，静静地看着他。
无论何时何地他都是这么完美无缺……陶玑心头莫名一沉。当年第一眼看到他时，他还只是一个三岁的孩子，却比十三岁的孩子更乖巧懂事，安安静静地站在母亲身边，睁大一双眼睛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人。那时候便心惊这孩子的沉静聪慧。这么多年过去了，也算是看着他长大。明家是世家大族，枝繁叶茂子孙众多，但无论是在长辈后辈眼中，无论他是三岁、四岁、五岁、十岁……他永远都是最好的。读书他斐然出众，习武他修为最高，六艺最精，待人接物永远周到有致，让他做的事永远都能做得妥妥帖帖，便连容貌气韵，也是超越众生的出尘天姿。
这是一个无论从哪方面看都完美无缺的人。
他明明是凡人，却有着凡人不可能有的完美无缺这才是最可怕的，才是最令人恐惧的！
〃这样的东溟岛可真是有意思。〃明二一声轻笑打断了陶玑的神游。
〃公子出海，需要老朽做何准备？〃陶玑问道。
〃准备嘛……〃明二眸光一闪，笑道，〃不需要，那人该会备好一切。你只要把我需要用到的东西准备一下便是。〃
〃好的。〃陶玑应道，接着又问，〃公子在何处落脚，可需老朽安排？〃
〃不烦劳陶叔。〃明二淡淡道，〃我与他们同住客栈，明日可能便往英州，你通知那边一声便是。〃
〃老朽记下了。〃陶玑点头。
正在这时，门轻轻叩响，随后两名婢女轻轻推门进来，每人手端一个莲形碧玉盆，盆中满是寒气森森的冰块，冰中置一白玉茶杯。
〃公子喜欢喝的'一树碧无情'。〃陶玑看着进来的婢女微笑道。
〃还是陶叔最懂此茶。〃明二轻轻喟叹。
〃以雪水泡茶，以冰镇之。〃陶玑接过一名婢女手中的玉盆亲自捧至明二桌前，〃这还是当年公子教老朽的，公子尝尝。〃
〃如此佳品，华严岂会推辞。〃明二从玉盆中取过玉杯，揭开茶盖。只见白玉杯中一泓碧水，通透澄澈，光是其色已令他惊叹，尚未品尝已觉冷香袭面寒意沁脾，明二不由得赞一声：〃好茶！〃
陶玑欣慰而笑。
明二以茶盖拨弄着绿针似的茶叶，碧泓漾起，层层涟漪荡开，倒是极似那人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眸。〃一树碧无情〃，那双碧眸可不是只无情，更是险不可测……忽地，明二意识到自己想到了什么，神思便是一怔。
第123节：第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