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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不可揭。又恍惚中,仿佛自己向孙红梅透露消息的事被发现了,苏家如、潜丽菊、母亲、奶奶等人,众口一词,都在喋喋不休谴责自己。
直至满头大汗醒来,才发现原来是个梦。因此,心也愈发被南江牵扯得不安。直到周六傍晚,跳下大巴车,看见潜小茉、潜小海满脸笑容地迎出来,浮躁的心才安静下来,渐渐恢复清明。
灶台上,潜丽琴已经在做饭,见大女儿回来了,忙问:“今天有你喜欢吃的莴苣,想炒蘑菇,还是炒肉丝?”
潜小麦探头一看,篮子里果然有几棵鲜绿脆嫩的莴苣。水淋淋的分外可爱,想必是刚从地里拿回来的。不由大喜:“随便,笋茎妈妈先炒了。叶片和叶球凉拌,等下我来做。”
“好。”潜丽琴盈盈笑着应下了:“你先回房把书包放下。”
潜小麦进得房间,放下书包,正欲折回往厨房走,却被两个预谋已久的弟弟妹妹强行拉住了。觑了眼他们满脸讨好的笑容,不由会心一笑:“说吧,又有什么事要求我?”
两人倏地涨红了脸,眼睛满屋子乱瞟,一副千言万语却有口难开的样子。潜小麦打趣探究的眼光直愣愣地盯着他们,一眨不眨,直盯得两个小鬼心头发毛。潜小茉扭捏地走过来,习惯性地抱住姐姐的胳膊撒起娇来,眼睛却是频频示意潜小海说话。看得潜小麦心底又是一笑,这两个小家伙平时吵吵闹闹关系不怎么样,这个时候倒是很懂得团结一致嘛。于是,便问:“到底是什么事,这么难以启齿?干坏事了?”
“没有没有。”两人立马出声坚决否定了。
“那快说,再不说我就不帮了。”潜小麦干脆地下了最后的“通牒令”。
终于,潜小海鼓起勇气开口了,一脸谄媚的笑,活生生像做了亏心事:“姐姐,那个……那个谭老师要召见你。原因嘛……有两个。一个是小茉的数学没考好,另一个是……我又写错别字了。”
“哦?小茉考了多少?你又写错什么字了?”潜小麦问。谭向阳一直是个很有耐心、积极主张素质教育的老师,并不太以分数取人,就此召见似乎有点奇怪。
这次轮到潜小海窘红着脸不答了。小家伙伸出手推了推潜小茉的肩膀:“现在该你来说了。”
潜小茉无奈。把火烧似的脸直接贴在了自家姐姐的胳膊窝里,闷闷的声音从后面传出来:“姐姐,我数学只考了82分,没有达到爸爸的九十分要求。小海的就说来话长了……”
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潜小麦终于把事情理了个清楚。
原来,南江乡校上个星期也举行了期中考试。粗心鬼潜小海最近认真了很多,数学考了满分,语文也考了90分。但据说,原本可以得到更高分数,怪就怪他写作文的时候老毛病又犯了。这次的作文题目叫作《我最爱的人》,潜小海写的人就是是潜小麦。真人真事,娓娓道来,看得蓝亦凤很是满意,正准备给作文判个高分。谁知,这时候偏偏跑出了一颗老鼠屎,活生生把整篇作文给糟蹋了。那颗老鼠屎,就是潜小海在文中写的一句话:“我非常爱我的姐姐,因为她常常‘帮’我写作业。”这还了得,错误性质马上由错别字,上升到了思想教育层面。蓝亦凤大笔一挥,刷地扣了十分。判了潜小海的作文不及格,并把此事告诉了班主任谭向阳。于是,潜小麦便华丽丽地被传唤了。
潜小茉刚刚说完,潜小海就连忙凑上来急赤火燎地解释:“姐姐,你一定要跟谭老师说,我原来是想写‘常常‘教’我做作业’的,只是一不小心把‘教’写成了‘帮’。姐姐应该很清楚,我作业向来都是自己写的。”
潜小麦听了不作回答,反而朝潜小茉呶了呶嘴:“小茉,其实小海继续写错别字,也没关系的,对不对?”
此话一出,潜小茉、潜小海均是不知所云。
看着满脸疑问的两个小家伙,潜小麦老神在在,一一娓娓道来;“我们三姐弟的名字很相似,只有最后一个略略不同。小海眼神差,都能把毫不相像的‘帮’当成‘教’。没准儿有一天,他也会把‘麦’‘茉’当成‘海’。分家写字据时,只要他一粗心,那所有的东西就全变成咱们的了。这样多好啊?”
潜小茉忍俊不禁,顾不得好不容易才形成的战略统一联盟,很不厚道地冲着弟弟大笑起来:“我好期待那种场面哦。小海,以后你都写错别字吧。等我继承了家产,我会分你碗粥喝的。”
潜小麦点点头,说唱俱佳地下了总结:“这就叫‘一字之差’,他自己写的,能怨得了谁。到时候他哭都来不及,哪还咽得下你施的粥。”
潜小海就是再笨,也知道两个姐姐是在拿自己开涮。皱着一张脸苦苦讨饶:“姐姐,我现在就哭都来不及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若错一个字,我就一天不吃饭。但是……姐姐,这次先不要和爸妈说,好不好?”
得到了具体的保证,潜小麦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吧。看在‘你最爱的人’是我的份上,今晚这鸿门宴我帮你赴了。”因为明天要到山上的寺庙参加潜家奶奶的法事活动,是以,潜小麦当下就决定吃过晚饭后直接夜访谭向阳。
走进小厨房,莴苣笋茎已经炒好,水嫩嫩油绿绿地散发着鸡油的香味儿。潜小麦忍不住伸出手指,拈起一个往嘴里送,鲜美爽口,绿色纯天然,真的很好吃。
旁边,潜丽琴已经就明天的法事叮嘱开了:“晚上妈妈会把你下星期的菜炒好。明天事多,除了你爷爷看店,咱们全家都陪你奶奶上山。你只要到寺庙逛上一圈,意思一下就行了。吃完斋饭,你就自己先下山坐车回学校吧。”
“知道了。”潜小麦应着,走过去动手焯莴苣叶片:“法事需要很多钱吗?”
“还好。其他事情都是你奶奶自己准备的,我们只要付明天寺庙里的账就行了。具体的数目要等法事结束了才知道。”潜丽琴说着说着。就叹起了气:“最近家里很不顺,你奶奶这块心病越来越大,迟早要办的,趁早了了也好。”
潜小麦拿着筷子的手顿住了,忙问:“家里哪儿又不好了?”
“你小姨家又鸡犬不宁了。你二姨家也是大难临头。星期一,乡政府突然来了一大群人,二话不说就把苏家粉干厂封了,又从你二姨家里搜出了很多硫酸盐、漂白粉和饲料米。证据确凿,摆在面前,容不得你姨夫不认。原本以为只是罚款了事,谁知道。当天市里几个单位也纷纷赶到了。这事情越闹越大,再没办法私了。执照已经被吊销,也罚了两万块钱,现在是天天有人拎着粉干上门来退,看来这次你二姨家是躲不过去了……”
“哦……”多年后,将被奉为华阳日报第一笔杆的杜群胜,素来以文笔犀利、为人正直、好为百姓鸣不平而在华阳文化界独树一帜。这一点自己是知道的,所以当初选择了他作为切入点。果然名不虚传,周六打的电话,下周二的华阳日报就刊登了工商部门查处“黑心粉干”厂家的消息,引起了社会各界对食品安全的强烈关注。但乡政府的人自己是从来没打过主意,想必是有官方背景的孙红梅家干的。这样,随着苏家粉干厂的消失,孙家势必会想办法接手另一半的销售市场。那么,各取所需,自己是不是已经不欠孙红梅了呢?
潜小麦摇摇头,不想再听这个话题,便打断了问:“我爸呢?这么迟怎么还没回来?”
潜丽琴答:“过阵子就要收麦了,会很忙。所以趁现在有空,你爸提前去山上把土松好,过阵子搭荫棚种天麻才来得及……”
母女俩正聊着,待饭菜都上了桌,杨勇也带着农具回来了。一番清洗后,全家人围在一起有说有笑吃了顿简朴的团圆饭。看着父母良好的互动,潜小麦的心彻底放松了下来。
饭后,杨勇与潜丽琴去了前屋,和潜家爷爷奶奶商量明天的法事事宜。潜小麦则带了两个弟妹向学校走去。
初夏的夜晚,澄清的天空中繁星闪烁,偶尔有一两颗流星划过天际,愈发衬得酽酽大山深邃神秘。温凉的山风糅入了丁香淡淡的甜香,轻丝般拂过潜小麦的脸颊。此刻,她正站在南江乡校新的教师宿舍楼前,凝视着一楼最里侧的房间。
橘黄色温暖的灯光下,谭向阳正抱着两岁的女儿轻声哄着,似乎是小女孩吵着要吃果冻,而谭向阳说:“今天已经吃很多了,剩下的放着明天给葭葭吃。”
葭葭。非常动听的名字。很衬这个明眸皓齿、粉妆玉琢的小女孩。而做了父亲的谭向阳似乎变得更加沉稳内敛,还留起了八字胡。当年的“小弥陀”已经完全成长为“方丈”,已经能于不动声色间让在家里称王称霸的潜小海敬畏有加,和潜小茉宁愿呆在操场上喂蚊子等姐姐,也不肯到班主任面前来挨批。
“叩叩叩”潜小麦轻轻敲了敲门。
谭向阳回过身来,见着来人,眼里荡起笑意,抱着女儿手忙脚乱地指了指椅子,示意潜小麦坐下。
潜小麦把带来的自制野茶放在桌上。几年师生朝夕相处下来的默契,谭向阳也没客气,笑笑地收纳了。
潜小麦道:“谭老师,我家弟弟妹妹又给你惹祸了啊?”
谭向阳笑笑地摇了摇头:“你们三姐弟真是各俱特色。两个小的都很好,就是小茉的成绩,相较你们而言要逊色得多。”
“那小海呢?”
“很聪明机智的孩子,学习上一点就通,就是粗心马虎了点。长笛学得不错,非常爱玩,乒乓球、羽毛球在小学部他若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了。是个好苗子。”
“呵呵,那就好。我还以为他又给你闯祸了。”潜小麦长长松了一口气。
“这次找你来,倒不是为了他的错别字。我相信你是绝对不会帮他做作业的。但他实在过于粗心了点,于是就拿个幌子吓吓他。”想起这个有点凹凸状态的爱徒,谭向阳微哂。接着,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本黄中带褐的线订古书《龙泉梅子青录》,递给潜小麦道:“这是上次回老家时,从我大舅公家里看到的。说是祖上传下来的,应该蛮值钱,就给你带过来了。”
潜小麦如获至宝地接过来,随手马上翻了起来,扉页上分明印着“光绪二十九年冬刊”。不错,的确是本好东西。但白拿似乎太过了点,好歹人家是祖上传下来的。于是跟谭向阳说:“谭老师,你帮我问个价吧,太高的我出不起,但也不好意思白拿啊。”
“拿着吧。反正龙泉青瓷的好些古书都在你那儿了,放一个人手里凑齐全些反而更好。”想起以往的总总,谭向阳不由好笑,自己这个爱徒貌似不能用正常学生的眼光看待。别人还在为分数争分夺秒、拼死拼活时,她小小年纪课业游刃有余之外,已经练得一手好丹青。课余时间她也不似一般农村女生呆在家里做家务,而是挑着小货篮,把附近十乡九坳逛得像自家后花园。可以这么说,现在南江乡人家祖上留下的不起眼的古物古书基本上都在她手里了。只不过那些被她用小零食诳来的东西,至今在别人眼里还是一文不值。自己当初不就是这样么,一本一本替她找来,还以为只是小女孩对自己家乡青瓷莫名喜爱呢。直至去年,有若干专家来大窑寻找古书孤本、佚本,自己也才知道,原来送给小女孩的一直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宝贝。
看着潜小麦眼里的坚持,谭向阳于是换了一个方式说:“我大舅公家,他们听了你的建议,去年重新请人设计,特别烧制了些韩式精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