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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言低声道:“是殷六侠么?”那人“唔”了一声欲待翻身,却无力挪动。何以言跃到他身边,随手点了他穴道,见那人果是殷梨亭,只是他膝、肘、踝、腕、足趾、手指,所有四肢的关节全都被人折断了,气息奄奄,动弹不得。何以言将他抱起,轻轻跃出沙坑。
殷梨亭虽然奄奄一息,倒还认得她,脸上微露喜色,吐出了口中的两颗石子。原来他受伤后被人推下沙谷,仗着内力精纯,一时不死,兀鹰想来吃他,被他侧头咬起地下石子,喷石射击,如此苦苦撑持,已有数日。
何以言身上各种药丸药粉携带甚多,便取了药膏替他敷上,又撕下身上布条,折下树丛中小枝条为他固定关节,一一绑好。其实殷梨亭各处断骨,皆被人用重掌力捏得粉碎,再难接续。
殷梨亭气息微弱道:“多谢……何姑娘。”何以言将身边水囊取出,喂他喝了几口水,低声道:“是何人下此毒手?”殷梨亭低声道:“跟三哥一样,是少林派……金刚指……指力所伤……”他费力吐出这几个字,头一歪,已经晕过去。
何以言点了他几处大穴,缓缓输入内力替他护住心脉。此时天色微明,何以言想了想,俯身抱起殷梨亭,返身往来时方向回去,却是要寻到张无忌。殷梨亭伤势太重,倘再耽搁,只怕性命难保。何以言本想再多问他几句,只是殷梨亭已经晕过去。何以言心中忐忑,害怕自己再多走几步,便又要看到他人尸首。她不敢多想,只全力奔跑,希图早些赶到光明顶,免得独力难支。
她两日一夜足不停歇,只不时将殷梨亭放下来,喂他喝几口水,便又前行。待到这日黄昏时,何以言忽然听见前方有人声,忙追赶过去,近前一看,却是数个尼姑,又有七八个男子,皆是峨嵋派装束。何以言不敢轻信,只远远地叫道:“那边可是峨眉门下?小妹乃是昆仑何掌门之女。”随即其中一个中年尼姑回叫道:“何小姐,贫尼峨眉静空。可曾见到咱们师尊么?”那几个女尼疾步走过来,何以言道:“我和家父失散了,刚才发现本派数十人尸首,又看到武当的殷六侠被打伤,贵派众人还不曾看见。”她怀里依旧抱着一身武当道服的殷梨亭,峨眉众人自然看得清楚。
那静空神色焦急,也没多想,只着急道:“师父他们难道是中了魔教妖人暗算?何小姐,咱们同路去寻,也好有个照应。”何以言点了点头表示答应,又道:“殷六侠伤重,这几日我又没法好生照顾他,师太如有热汤,能否给我们一些。”静空忙命几个女尼端了热汤过来,何以言小心地将殷梨亭放在地上,扶着他的背,慢慢给他喂食。
殷梨亭神智仍是迷糊,突然间双眼发直,目不转睛的瞪着何以言,大声说道:“晓芙妹子,我又见到你了。”何以言嘴角一抽,道:“认错人了,我不是纪晓芙。”殷梨亭听不见她说,只紧紧攥着她手腕,道:“你还要走么?你别离开我好不好?”何以言叹了口气,道:“好,你的芙妹永远不离开你。”她这般说着,不由得瞅了殷梨亭几眼,见他脸颊通红,显然是烧得厉害。何以言心想,这话只怕要一语成谶,倘自己未能及时将他送回光明顶,这人当真要追着他的芙妹去地下永不分离了。
忽然远处又有一群人马渐渐近来,静空尖声叫道:“魔教的恶贼!”峨眉众人纷纷散开,拔出兵刃准备迎敌。何以言也不理会,只细心喂着殷梨亭喝汤,殷梨亭似乎颇为喜悦,握着她的手腕,渐渐睡去。
那边一群人吵嚷一阵,忽然何以言听见背后有人奔来,随即张无忌声音传来,“何姑娘,你也在这里……啊!怎会是六叔!他怎么样啦?”
何以言起身,低声道:“路上遇见的,关节皆被大力金刚指捏碎,差点便性命难保,我带他回来找你们。殷六侠烧得厉害,你身上有对症的药么?”张无忌忙蹲下为殷梨亭把脉,明教中人也围过来,用软兜抬起殷梨亭,又走了一段,方才歇驻,点起灯火,埋锅造饭。
殷梨亭兀自未醒,何以言既将人送到,张无忌便让小昭与杨不悔去照料,自己随意走走。那天上一轮明月升起,张无忌心中烦乱,默默出神。忽然,他身后有人发声道:“你不吃饭了么?”
张无忌一回头,见何以言立在大石下面望着他,便道:“你们先吃罢,何必等我!”何以言道:“我没客气,已经吃过了。只是你这个做教主的不曾用过,你那些属下岂肯僭越?”张无忌一惊,回到灯火边,果然见众人皆未动筷,恭敬肃穆地等着。张无忌十分过意不去,忙道:“诸位以后不必等我,自管用饭。”
匆匆饭毕,张无忌依旧心思烦乱,心中两个念头不住交战:“要不要上少林寺去,找到那罪魁祸首,跟爹爹、妈妈、三师伯、六师叔报此大仇?若是少林派肯坦率承认,交出行凶之人,自然再好不过,否则岂非明教要和武当派联手,共同对付少林?我已和众兄弟歃血盟誓,决不再向各门派帮会寻仇生事,但事情一闹到自己头上,便立时将誓言抛诸脑后,又如何能够服众?祸端一开,此后怨怨相报,只怕又要世世代代的流血不止,不知要伤残多少英雄好汉的性命!”
张无忌一回头,见何以言正向他走过来,何以言穿着一身男装,不眠不休折腾两日两夜,衣衫上几处破损脏污,颇显狼狈。不过她眸中清亮,夜色中宛如两颗星子,整个人似乎也焕发着一种奇异的光彩。
张无忌低声道:“何姊姊,我心中乱得很。”他不知不觉又换回了小时候的称呼,何以言一怔,却纠正道:“你如今是一教教主之尊,那也不必称我姊姊。”她目光炯炯,低声问道:“你预备怎么办?”
张无忌道:“我想上少林讨个公道。”他终究下定决心,决意为父母,三伯,六叔等人报仇。
何以言倒是一愣,道:“去少林做什么?”她心念一转已经晓得张无忌所想,断然道:“少林未必便是真凶手,你若前去嵩山,多半要中了别人的局!”
张无忌不解道:“何姑娘这话怎讲?”
何以言冷笑一声,道:“先令六派与明教自相残杀,再遣人火烧光明顶,沙漠追杀五大派。此事过后,中原武林大半被毁,区区一个少林派,办得到么?”
张无忌被她一点破,也觉此事有诈,顺着思路一想,道:“那么,是另有其人嫁祸少林了?只是六叔的伤势,天下除了少林僧,还有何人能有此功力?”
何以言摇头道:“我不知道,只是武功是少林寺的武功,人却未必是少林派的人。”她思索一下,道:“跟随六大派之后进入沙漠的,必然是那幕后人指使,你们人多,要追查线索总是容易些,我明早就走了。”
张无忌道:“既然何姑娘也分析出这幕后之人非同小可,落单岂非更加危险?”
何以言一咬唇,忽然言不对题地道:“我寻到殷六侠之前,曾瞧见本派尸首十余人,当时情急不曾埋葬,烦你路过时替我掩埋一下。”张无忌见她面无表情地说着,心中也觉生寒,忙点头道:“这是自然。”却见何以言转身便走,远远传声过来,“有一或有二,若家父亦在遇害之列,也请代为收殓,莫令他尸骨暴于大漠荒野。”那声音到了最后,已经是微微发颤。张无忌只见那纤细人影忽然发足疾奔,很快便化为一枚小小黑影消失。
张无忌怔怔立在原地,不知作何想法,杨逍走来,低声问道:“教主,何姑娘怎地忽然走了?”张无忌犹自未曾听见,杨逍又说了一遍,张无忌将方才之事一一说明。杨逍想了一想,道:“何姑娘之言确实有理,但是属下仍然觉得还需往少林一行。”
张无忌道:“这是为何?”杨逍轻笑一声,道:“既然对方在少林寺布下套子等咱们来钻,那么咱们难道不能将计就计查清对方面目么?到了嵩山,咱们也不需大张旗鼓,只悄悄潜入打听,岂不是比没头没脑遍地撒网,追查那些蛛丝马迹要快捷得多?”张无忌也觉得此言不错,便点头道:“好,咱们明日便前往嵩山。”
苦寻踪
何以言虽然心中惨然,也还存着一丝侥幸,但愿父亲一行人乃是冲破了敌人阻截回去。她匆匆赶回昆仑派,只见断壁残垣,处处焦黑,楼阁庭院,奇花异草,都成了一片焦土。何以言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眼泪夺眶而出,哽咽地叫道:“爹……”她发疯似地奔跑起来,在那片废墟中一寸一寸搜索,每看到一具尸体,便扑过去用袖子抹去脸上血污灰土查看。
不知过了多久,何以言终于停下,此时她头发散乱,衣衫被刮破成条,脸上身上都沾了血迹黑灰,一双手指头上皆是鲜血淋漓,怔怔立在那废墟中,这还哪里是那灵秀娇美的如玉佳人,简直比疯子乞丐还要凄惨落魄三分。只是此时的何以言固是满面尘灰神情呆滞,一双星眸却亮得怕人,似乎瞳中燃起了火焰。
何以言在三圣坳中未曾发现父亲遗骸,派中重要弟子也全不在此。眼见着是敌人骤然来攻,那些普通弟子抵挡不得,全被屠杀,对方又一把火将昆仑派房屋付之一炬,竟是悍然灭派,斩草除根,手段毒辣干脆之极。
何以言走到附近一处溪流,整个人直直沉入水中,闭息凝神,运用玄天无极功中秘法,渐渐整个人气息心跳皆越来越缓慢,进入了一种奇妙的龟息状态。
一夜过去,天色大亮,那清溪碧流中,一条人影破水而出。何以言立在岸边,运功蒸干衣衫,她在水中浸泡一夜,只脸色微微苍白,双目神采奕奕,虽然身上衣衫破烂,却已在水中泡得洁净,整个人精气神皆是充足,毫无昨日落魄凄惨之状。
何以言也不多呆,急急离了昆仑山,便在最近的镇子里换过衣衫,买了马匹,径自前往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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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言马不停蹄,先往崆峒,又转道华山,皆见楼宇败落无人,一片洗劫过的惨象,显然这几派都未能幸免。何以言恨得咬牙,想来川中的峨嵋派也不会例外,只是湖北的武当派,却尚有张真人坐镇,不晓得如何了。她犹豫不决,既想南下往武当看个究竟,又害怕将要亲眼目睹的事实。何以言踟蹰半晌,终究一咬牙,策马转向,往洛阳去了。
在何以言想来,光明顶大战之后,六大派与明教皆都遇袭,前后时间太过巧合,是同一伙人的几率极大。那些巫山派海沙帮之类的帮派太小,高手亦稍欠,而丐帮乃是天下第一大帮,那主使人在丐帮中的同伙也必多。且此事显然是蓄谋已久,要一网打尽六大派,除非数年甚至十数年布局下子,届时里应外合,一起发难,方才能顺利成事。何以言暗暗心惊,想道,这主使人谋略甚深,难道要一统武林么!只是他这样布局密谋,需得大量人手,竟能全无蛛丝马迹被察觉,虽说是六大派大意了,但是这人的心机之深,也真是可怖之极!
何以言沿途打听,细心观察,根据蛛丝马迹推断,断定对方并未赶尽杀绝,只是擒住六大派众人,将其带走。只是敌人乃是分批行动,她没法确定对方将俘虏最终带往何处,也不知对方根底,巢穴在何地方。不过十数日,何以言便到了洛阳。
洛阳乃是数代京城,虽非帝都,也极是繁华。何以言原本穿着男装,此时她且不立刻寻找,而是先找了件成衣铺,换了一身时兴衣裙,又买了几件配饰,收拾起来,俨然武林中富家小姐。何以言进了城中最大一间客栈,要了上房落脚,待到中午时分,她慢腾腾地走到大堂,随意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