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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事,征召大臣,策封皇太子及诸侯王。
如今,刘义策封皇太子按大汉制度,策书之上当用天子之玺,庙见之时,以御史大夫赵尧为使策封。
但刘盈离去之时,将皇帝行玺,皇帝信玺放在符玺台,而那一方天子之玺,却是随身佩戴,月前,匈奴入侵北地,天子之玺便随着皇帝的不见踪影而销声匿迹。太祝令手中的这一
张策封皇太子的策书上,自然不会是天子这玺。
吕后心中如电般闪过,齐王襄继承其父的庸碌,其母的鲁莽,不是精密的人。必有精通汉家典制之人在他身后筹谋,才能够将破绽抓的这么准,口中却若无其事的答道,“自然是
天子之玺。”
“是么?”刘襄凉薄一笑,强势道,“如今百官都在此等着皇子恒山王庙见,臣请一观策书,以消臣的疑虑。”
“齐王襄,”吕后抚了抚袖口,漫不经心的笑道,“你说的简单,只是这策书,是你说看就看的么?太卜卜令今日乃是策立皇太子的吉日,皇太子的策仪却被你捣乱,你敢要求观
策书以消疑虑,但若是策书上果如本宫所言,你能应诺当场伏截以偿自己的罪过么?”
“这……”刘襄一时犹疑。
“不过是个懦夫。”吕后心中不屑暗忖,厉声喝道,“我看齐王是魔怔了。北军军士听令,拿下齐问罪。”
刘襄在齐王邸护卫簇拥下且战且退,额头冷汗微渗,勉强大声笑出质问,“大汉百官都在高庙之中,太后娘娘忽然发作,可是心虚么?莫非,这其中真的有什么隐情,陛下已经病
重将近一月,许久未面见群臣,臣请面见陛下,若陛下认为臣担心汉家宗庙社稷,也是有罪的。臣甘愿领罪。否则,纵然今日臣等血溅当场,齐国三十万披甲之士正陈列在函谷关
之外,若不给齐国一个满意的交代,即日之后,便会攻打长安。”
吕后淡淡一笑,“你是在威胁本宫么?”面上已有森然之气。
她微微扬起下颔,面上无一丝相惧之意,长安城中,北军最是精悍,中尉戴安之为亲吕族人,郎中令宁炅是天子一手提拔出来的悍将,也绝对不会背叛,纵然齐国军容再强盛,此
时也在函谷关外,而她掌握了这两支军力,在长安城中,便可以震住一切鬼祟力量。刘襄区区一个齐王,间敢直犯高庙,她以当朝太后之尊,治他一个不道之罪,血溅当场,待扶
植幼孙上位,便是再与亲东所有诸侯国一同开战,与她,又有什么可惧的?
文武百官骇然相望,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见到天子,心中疑虑早就生起,此时又见在皇太子的策礼之上,吕太后与齐王刘襄对峙,渐渐便没了分寸。
一时之间,高庙之中涌入大量兵士,剑拔弩张,双方都进寸步不让,眼见得一场血战一触就发,忽听得庙门之外章台街上传来踏踏的马蹄之声,过了一会儿,高庙大门轰然洞开。
吕后扬眉,“怎么回事?”
没有人来得及回答,高庙之中,所有人等的目光都望向了来人。
青衣式道令手中举着卷起的皇帝制书,从马上下来,一路奔入高庙之中,在高台之下砰的一声伏拜叩首,高声道,“陛下有旨,三刻之后将进谒高庙。”
第二零六章 帝驾
式道令高亢而清亮的声音传彻在高庙之中,“陛下有旨,三刻之后将进谒高庙。”
“陛下法驾即刻将至,高庙诸人速开中门迎驾。”
怎么可能?
吕后惊疑不定,盈儿已经失踪了一个多月,她都以为他多半没有幸存生还的可能性了,如何会在这个时候忽然出现,并全副仪仗 到达高庙?
怎么可能?
刘襄面色剧变,从未央宫中传出来的消息,在椒房殿养病的根本不是皇帝本人,也因此,太后吕雉才急急的找出皇长子刘义,并先后策封为襄成侯,常山王,都是为了今天封皇太子做准备,在皇帝“病重大渐”之后,推出来做下一任幼帝。
在这样的情况下,刘盈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高庙?
天子回来了。
高庙之中,百官喜形于色。
自八月匈奴入寇消息传出来后,天子便“卧病不起”,回未央宫中“休养”。十万匈奴大军尚陈列于大汉边境,函谷关内外,诸位成年诸侯王也都开始窥伺,蠢蠢欲动,大汉国可谓遭遇内忧外患,此时,天子终于“病愈”归来,一举打破此时长安城的困局,实乃大汉邀天之幸啊!
一时之间,在所有人举目注视之下,远远的,长安城城门中门大开,天子法驾卤薄属车三十六乘,拥簇着金根车从御道之上一路行来。侍中参乘,驷马开道,大旂十有二斿,其上画日月升龙,左纛以牦牛尾为之,威仪赫赫。
中侍长韩长骝高亮的声音扬起来,“陛下圣驾驾到。”
众臣跪伏在地,“臣等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
“从卿请起。”
刘盈从金根车中下来,走过高庙之前的陈道,在庙台之上转过身来,举手虚抚众臣道。
多月不见,头戴通天冠,一身十二章玄裳的皇帝,身形看起来比从前见消瘦不少,面色苍白,微微憔悴,果然看起来一幅大病初愈的模样。
高庙仆射令人抬来玄表纁里的坐榻,刘盈掀起衣裳下摆,坐在其上,这才将目光投向跪伏在其下的刘襄身上,“朕在未央宫中养病,都听闻了齐王大闹高庙的事情。如今,朕既然已经亲来,齐王有何不满,不妨说说看,朕在这儿听着。”
不过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刘襄跪在下头,只觉得冷汗涔涔直下,脑袋嗡嗡作响,只是道,“臣……”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刘盈举手轻咳,盯着刘襄一会儿,方道,“你竟然不说,那么朕来说。”
“昔日奉常叔孙通制大汉礼仪,凡皇子封王,百官陪位,遣御史大夫庙立即可。朕重病之时,将国事暂托于皇太后,皇太后亲临高庙足以代替朕躬,朕却听闻高庙中事,虽在未央宫养病也不得安宁,只能亲自走一趟。怎么?”他望向齐王刘襄,“齐王侄还有何疑虑?”
刘襄失魂落魂,将头抵在抚地交叠双手之上,失魂落魄道,“臣不敢。”
从见到刘盈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一刹那起,他就知道,他这一次算是彻底失败了,只是幸得还没有算完全撕破脸,只得紧紧抓着之前为汉家社稷着想的借口,再顿首道,“陛下,臣只是以为,常山王母家卑弱,臣等宗室皆认为不堪配宗庙承祭之位。”
……
这一次,刘盈默然了一会儿,方开口道,“诸卿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朕不孝,春秋虚度二十有四,膝下唯一有此一子,前次病重,虽大治,深感无嗣不足以安国,于是决定,改策皇长子义为淮阳王。”转身吩咐道,“取新策收来。”
管升应了一声,捧出黑色漆封玉版策书,递到中侍长韩长骝手中。
“御史大夫赵尧何在?”
赵尧慌忙出列,大声道,“臣在。”
“吉时已至,即刻行策立新王之礼吧。”他淡淡道。
“诺。”赵尧凛然拜受。
高庙之下,宗室百官皆微微骚动,皇帝虽表现的像接受了宗室的劝谏退后一步,不再策皇长子义为皇太子,改策淮阳王,但事实上,从策书早已经写好,直接捧出来而非现场写就看出来,皇帝心中早已有所打算,只是借着齐王刘襄的话下得台阶罢了。
便有怜悯同情的目光投向稚龄的新淮阳王身上,这个五岁的男孩子,差一步就可以成为皇太子,本来有机会继承刘氏宗祀,成为君临天下的大汉皇帝,却在他的父皇“病愈”之后,被降策为淮阳王。
诚然,淮阳王的封地广于常山一国,境内富庶也颇有倍之,但若与皇太子的地位与将来相比起来,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维七年九月甲辰,上改皇长子义名弘,御史大夫尧庙立为淮阳王。
这一份策书上盖的御玺,自然是那枚“天子之玺”。
其时,百官会于高庙,按位立定,谒者引淮阳王当庙下,北面。
御史大夫赵尧当淮阳王西北,东面立,读策书曰:
於戏,小子弘,受兹青社!朕承祖考,维稽古建尔国家,封于东土,世为汉籓辅。於戏念哉!恭朕之诏,惟命不于常。人之好德,克明显光,义之不图,俾君子怠。
悲尔心,允执其中,天禄永终。厥有炋臧,乃凶于而国,害于尔躬。於戏,保国艾民,可不敬与!王其戒之。
刘弘端正拜道,“儿臣领命。”
常侍严助捧出淮阳王玺绶,欲东向授淮阳王。忽呼得上座皇帝咳了一声,道,“交给朕吧。”
满座文武顿时回过神来,皇帝的意思,便要亲自授淮阳王玺绶了。
按礼,亲王玺绶因由常侍东向授于王。这个时候,大汉立国未久,虽有初步典制,却并没有形成成例。奉常叔孙通又于今年上致仕,余者不敢反驳皇帝的意思,黄门便将盛放着淮阳王玺绶的托盘奉到皇帝手边。
年幼的淮阳王对于今日高庙中发生的种种变故并没有什么不满,相反,在皇帝出现在高庙之后,便一直显得很是欣喜,此时按着宫人教导的礼仪趋步到皇帝身边,再拜道,“儿臣见过父皇。”
刘盈点点头,取过盘中玺绶,交给刘弘,叮嘱道,“日后若为王,要勤于爱民,勿辜负朕的期望。”
“敬诺。”刘弘受了玺绶,放于一旁,恭敬的大礼再拜,三稽首。
……
“母后。”刘盈将头上通天冠脱下来,放在一旁,跪于吕后座下,惭然道,“儿臣不孝,这些日子,让你担忧了——”
“啦”,吕后狠狠的甩了他一个巴掌,“你还知道回来?”
她竭力保持平静,但背影微微颤抖,显是心情激动,“你就为了一个女子,将家国天下老母都抛于脑后,到最后,更是险些连自己的性命都赔进去?”
“母后。”刘盈再度叩首道,“儿臣知道自己错了。”
吕后仰天望了望,将眸中依稀的泪光逼了回去。
她这一个月来,在长安城中,担惊受怕,生怕传来儿子不在人世的恶讯。终于在此时此刻解脱。一把将跪在面前的儿子抱在怀中,忍了一个月眼泪,终于无所顾忌的掉下来,“你知不知道?阿母真的以为,你已经不在了。”
她清清楚楚的记得,当匈奴入寇北地的消息传来,那一刹那,她的心惊胆颤,惊骇欲绝。
有一段时间,她真的以为,她的这个儿子,便这么死去了。
这些日子,她一介女子,带着稚龄的孙子,在心中疑虑的群臣和野心勃勃的藩王面前,苦苦支撑,心焦力卒。
只有在险些失去的时候,才能够明白,什么对自己最珍贵。
在夫妻情谊上受到不堪冷待的长乐宫中的吕皇后,发现只有手中握有翻云覆雨的权利,才能够给予自己足够的安全感,而她天性果敢,也的确喜欢弄权给自己带来的畅快淋漓的感觉。但是,在经历这一次险些失去自己儿子的日子之后,她才发现,对于自己而言,那些所谓的权欲富贵,都没有自己的儿子来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