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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衣用钱给他抓了一副药,交给崔太太煎,远远就闻到苦涩的中药味,在黄暗暗的灯光望着善言的脸,她过了很久很久才想起饥肠辘辘,而米缸里已没有米,有一刻恨不能啃下家中的床。拖着疲倦的步伐,走了许多路才讨得一份边角发霉的面包分给崔太太吃。这整夜善言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夜,而她换了一夜的湿毛巾。
夜幕中依旧是尸车隆隆从门前拖过,依旧是那个凄怆的声音:“呦呕——拿出家里的——死人来!”
第二天还要上班——她需要钱。
早上休息时间她一个人想了许久,觑见常德庸有空,便走上去问:“常导,能借一步说话吗?”
常德庸随她走到僻静处,紫衣稍微犹豫开口:“常导,我想问你我能不能预支这个月的薪水?”她知道严蟾桂不怎么喜欢她,古板刚直的性格使然,他不喜欢任何过于漂亮的女人。
常德庸搓着手,油滑地说:“这件事嘛倒是好商量,只是祝小姐,不合规矩的事你总要给我一个理由呀。”常德庸的脸有一种十分神奇的滑稽,再微小的一丝笑意添在他的脸上都像是在水中迅速渗开的墨水,整张脸都堆满拥挤的笑意。
紫衣最不喜与这种油腔滑调的人打交道,然而事到如今却是身不由己,只得硬着头皮在常德庸无边的笑意中把善言生病的事向他解释,并且说明这笔钱她一定会还的。
常德庸听完却没头没脑
地说:“前几天穆斯君那小子推荐让你做新片的女主角,叫严老头给拦住了,其实只要我帮腔两句好话怕是没有不能成事的,你这女人家也是蠢钝,平日里我给你这么多暗示你都是冷心冷面,哪怕是稍微敷衍着点也不至于沦落如此。”他满脸油光发亮,顾自说得口张眼闭,“从你到这里的第一天我就看准了你是根好苗子,要是你做这一行大干一场,不愁输给薛梦影!”
紫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或者说她一瞬间实在气愤极了,看常德庸自说自话如此兴奋,那种眼神俨然将她视为交际花,光鲜亮丽的舞台背后却有如此狰狞的面目!常德庸犹自陶醉,熟练地将肥硕的双手她身上上下其手,不期然触及紫衣冷冽的眼神,她的瞳孔恍如冬日窗上霜花映上人影的石青色,常德庸心上竟涌起莫名的惧怕,一个闪神紫衣已不顾而去,身后是常德庸气急败坏的声音:“谁他妈稀罕你!”
照在院中草坪上的冬日阳光,洋溢然而隔膜,她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一切与她隔着曾玻璃罩子,温暖却是惘然。
她在石阶上坐了很久,眼前出现一只卡其色麂皮鞋,往上是沙灰色直筒裤,菱形格子毛线衣和围巾,穆斯君轻声问:“你怎么到这里啦?”紫衣不答,他在她身旁坐下,沉默良久,他把一件东西塞在她手中,是五十圆钱,“给你善言看病要紧,我也只能拿出这么多了,以后等你拿了工资再慢慢还吧。”
她条件反射地把钱掗还给他,他推让着最后紧紧抓紧她的手:“收着,收着!”紫衣趁着空闲时间回了趟家直接用钱买了药嘱咐崔太太煎好,中午公司还有要紧事,是绝对不允许请假的,她只好匆匆赶回。
在公司吃中饭时穆斯君说:“你知不知道下午中华公司的郁晨述会提前来我们公司参观?”
“难怪芳芳一早上魂不守舍的。”她调侃道。
“阿紫你不要打趣我啦,我现在两腿只打哆嗦!”她们现在的关系好了,彼此称呼对方的昵称。
食堂里冷冷清清,稀稀朗朗几个大男人和几个跑龙套的中年妇女,平常那些姑娘们都不见了,问起来琪芳说:“你笨啊,郁大导演大驾光临,小姑娘们早就吃过饭一窝蜂地跑去化妆室打扮了,我们去偷听她们讲话。”她下了台穿的都是布鞋,走在走廊上一丝声响也无,果然听到化妆间里热闹非凡。
“…就她还当女主角,肿眼泡,厚嘴唇,腿像两截德国香肠,站在台上只能浪费胶片!我们当中哪个不如她?要不是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就她一个庸脂俗粉,给我提鞋还不配!我只道是华夏没戏可唱,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上次我在报纸上看过郁晨
述,当真是玉树临风,翩然如玉,不过我听人说,郁晨述虽是有些能耐,却也不过是个幌子,丫环带钥匙——管事不做主,在他身后翌晨真正的主子是有位左老爷子。”
“什么左老爷子右老爷子和我有甚关系,就是不知道他郁晨述喜欢哪种女人,拜托我的胭脂用好没啊,现在一盒胭脂是什么价钱!小心搽成猴屁股!”
另一个悻悻地说:“顾琪芳刚进来那会儿我还支使她做过事情,要是她还记得这笔仇,她又被郁晨述看上了,可怎么办好!谁不知道女演员在导演眼里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何况常德庸刚丢开薛梦影,来个顾琪芳他更是求之不得,倒是严老头子挑我们中任何一个都好,衢南顾家好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家里少不了她一口饭,偏生跟咱们抢饭碗!”
“我的胭脂!”
只听“咯吱”一笑:“这种不上台盘的蠢丫头能成什么气候?何况,想法子让她上不了台还不容易!脸上笑着,脚下使个绊子,笑里藏刀借刀杀人,她还把你当恩人来谢!”
听到最后琪芳脸上连一丝血色也无,咬着牙说:“咱们往后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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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第三卷:浮花浪蕊,伴君独幽】
、第十一章
郁晨述来的时间是下午两点,然而这天中午整个剧组人员惊人一致地暂停了午休,姑娘们是左顾右盼,唯恐口红画出界限或掉了色,衣服穿得不够得体或不够摩登,一个惊恐地发现自己右大腿后侧的丝袜破了一个洞,另一个尖叫道前两天刚做的新旗袍又不配脚上的鞋,梳妆台的镜子,卫生间的大理石台,落地玻璃窗以及所有能反光的物体一定烦透了这帮女人。
常德庸很是局促,平时吊儿郎当心猿意马,如今胜败在此一举又是另一番感想,越想越觉得顾琪芳作为女演员不够漂亮,天赋上也还差一截,冷汗就直冒出来,只得抽烟解愁,严蟾桂也沉默地吞云吐雾。
紫衣不喜热闹,只挑了一个清净的地方想等时间到了再出去,这是隔出来的一间道具室,地上杂乱地摆着积了灰尘的破旧家具和破损的旧机械,一轴轴卷曲的布景上画着稻田,山脉和街道,在灰暗的光线中只觉空洞虚假。
她犹在发呆之际,斯君闯进她的视线,拽了她就走:“顾琪芳被玻璃扎伤了脚,我跟严导推荐了你,等会儿郁晨述来了就由你来顶替她的角色!”
她条件反射地缩回他掌心的手:“不,我不行!”
斯君急切间连珠炮地说道:“平时演员演戏时我不是都在旁边教你怎么演了吗?我如此用心传授你,不就是为了让你有机会能取而代之!按你平时的表现完全没问题!”
她的手心濡湿了,她从没想过这天会这么快来临,在台下得意忘我地想象是一回事,要是真是上了台…她恐怕自己连站也站不稳。
他凝视着她:“如果你还想救你弟弟的话,你不是需要钱吗?这是最后的机会!”不等她反抗就将她强行拉走。
…善言,善言在床上辗转反侧:“姐姐…”窗外是幽远的“拿出家里的——死人来!”心念飞快地闪过,要是她能争取到与翌晨合作,善言的药费和家人的生计当然不会发生问题。
化妆室里乱成一团,琪芳坐在石青色的沙发上,脸上苍白,脚底流着血,离脚一尺远是一双东倒西歪的高跟鞋,一只鞋子里是一小滩触目惊心的血迹,平金地毯粉红牡丹鹅黄花蕊隐约可见淋漓的血印。紫衣转身问斯君:“医箱在哪里?!”因为演员容易受伤,药箱有是有的,只是玻璃扎得有点深,而且不知道伤到别的地方,恐怕还是要送到医院去。
而现场,一向沉稳的严蟾桂面上也露出几分犹疑,更不用说是常德庸,简直坐如针毡,目光不断在现场女演员脸上移来移去,而女演员也紧张,更加频繁地修葺脸上的妆容和身上的装束,有种大戏即将开场而女主角却没有准备好的慌张。大胆的几位竞相跑
到导演面前毛遂自荐,这些女孩子虽身着锦绣,在人前她们是最心地善良最友爱姐妹的姑娘,然而最懂得生死存亡重大意义的便是她们了,自相残杀起来一点不输给路上捡破烂的孩子。
常德庸用袖子擦着濡湿的额头,不断说:“就不能跟郁晨述说改期吗?我们的女主角脚受伤了,他总是可以体谅的…”当然不可以,时间已经就定下了,像他们同等条件想和翌晨公司签约的小公司不胜枚举,他肯亲自来访已是莫大的通融了。严蟾桂看了看大衣里的怀表,离郁晨述来访时间只差半个小时了!郁晨述一向守时,没有特殊状况绝不会迟到,严蟾桂听过很多关于郁晨述的传闻,据说此人年轻有为,年仅十八岁时就在北望创办了翌晨公司,同时又桀骜不驯,每年至多参演一部本公司的电影,而且不接受任何媒体采访。若是得罪他,华夏的下场就不止是破产收场,所以这次就算是腆着脸让华夏公司丢一次丑也断不能得罪了他。
斯君牢牢盯着紫衣,看她着急的样子,只怕她碍事,赶紧叫了一个打杂的被琪芳出去路上拦辆车去医院包扎。牵着她走到严蟾桂面前:“严导,我向您推荐祝紫衣。”
严蟾桂迟疑地望着穆斯君身侧的祝紫衣,细细打量,这女子眉宇之间有种压抑之下的靡丽凄美,一张淡扫娥眉的芙蓉秀面,雾朦朦的眼睛仿佛有烟雾缭绕,倒更酷似是戏中的若凌。其实他心中对今日的情形也有数,无论如何琪芳也算是个受害者,然而现场其他人口中就无一字关切话语,实在令人寒心。其他女演员一见严蟾桂的态度,恨不能奋勇群起而攻之:“不过区区一个跑腿打杂的,来剧组一月而已,赏她一口饭就已不错,要她担此大任,笑话!”
紫衣无从辩驳,她一向不喜多言,只是默然无语,缓缓地微低下头。斯君下巴略收,面带微笑道:“那么,在场哪位小姐能告诉我,《灞陵芳草》第四幕戏主要内容是?”
现场瞬间静了下来,然而只是一瞬间,几个女演员吞吞吐吐地讲出印象中的情节,慌乱之中,大多数人都是张冠李戴、东拼西凑,更有些人趁乱在抽屉里翻箱倒柜,妄想找出平日里看都不看一眼的剧本。还有些人对着穆斯君喊:“你是成心刁难我们不成!这又不是我们的戏我们怎么记得住那么许多!”的确有很多演员没有参演这部戏。
斯君道:“那让甚至不是演员你们口中的场记——祝小姐说说她的答案吧。”
片刻沉寂,她的声音清冷而纤细:“第四幕戏是整个剧情的转折,若凌在得知丈夫去世,而家中还有幼小的儿子女儿和年迈的婆婆,为了养活一家她决定到大城安定找工作,然而她因
为寡妇的身份受到别人的歧视而无法从事普通工作,同时也看到安定官员依旧过着灯红酒绿的糜烂生活,想到去世的丈夫她不由悲愤交加,在好姐妹的介绍下,她成了一名交际花。”
“停!就到这里。”说话的是严蟾桂,果断地说,“祝紫衣小姐…去化妆室换衣服吧,若凌非你莫属,小琴,上妆!”
真的来不及了,化妆师小琴匆匆地给她化了一个清丽的淡妆,为琪芳订制的旗袍穿在略有些大,只得用别针在腋下一收,衣襟上一排一字扣,用紫红与拱璧蓝两色绲成的盘花扣,扣都扣不住,最后还是别人帮忙的。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