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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停下却不回头:“郁先生,各人有各人的命,我已尽了我的心。勉强留下,等到我做不到的一天,只怕
她依旧难逃噩运。”
在她即将走出大门的那一瞬间,他说:“回来。”
她转身,他复又微笑:“恭喜你成为第一个能和我讨价还价的人。”
“为什么你接受了?”她微微有些错愕,郁晨述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会轻易屈服的男人。
“因为我突然想起曾对子琛说过一句话,好演员千载难逢…”他刻意省略掉了后面半句话。
紫衣缓缓低下头:“你答应过的,不会让原来华夏公司的任何人失业。”
看着紫衣仍望着他,他用戏谑的口气说,“是想我画押签字吗?放心,我郁晨述说过的话,向来说到做到。”
这倒是真的,她在翌晨已经听过他太多的事迹,守信是他在电影业界屹立十年不到的原因之一。
虽然紫衣答应了郁晨述的条件,但并不意味着曾璞渝和郁晨述真的不会见面。这天是大年三十,剧组放了半天假,晨述汽车经过紫衣弄堂巷口时正好看到他们牵着手往外走,巷口是一辆纳许,后座似乎坐着崔太太。紫衣穿着一件粉红的羊毛呢大衣,围着白色长围巾,迎风飘着一排穗子,手上戴着一双大红色的手套,脸冻得红红的,显得娇巧可爱。
郁晨述坐在车子里,车里打着暖气,窗外天寒地冻,大雪纷飞,他下了车,“啪!”一声关上车门,积雪簌簌地掉落下来,总能引起他们的注意,紫衣抬起头,轻声叫了句:“郁先生。”
璞渝早就听闻郁晨述大名,尤其知道他回来当天是他清晨送紫衣回来对他的关注更是特殊,紫衣虽然反复对他解释过了,他相信了她。但男人终究是男人,两个男人同时脱掉手套握手时,一个是拔剑出鞘的犀利,一个是新发于硎的锋锐。握手更像是古代剑客斗剑前礼貌形式的鞠躬。
郁晨述温雅地微笑:“你们这是上哪儿去?”
紫衣稍一迟疑,璞渝代她笑道:“今天是大年三十,我父亲说紫衣和伯母在家里太冷清了,让我接她们去吃年夜饭。”曾家应该算不上是公共场合,应当不算违反他的协议。紫衣只是有点诧异,今年大年三十合家团圆的日子,他并没有回家,她知道他的家在宴城,坐火车用不了一下午。
这段时间的紫衣是快乐的,甚至郁晨述也能感觉,她一向是很安静的人,片场其他人聊天打闹时她常常远远坐在一边静静地研究剧本,然而她的脸上时不时地多出莫名的微笑,而他对她则越来越冷漠。
紫衣本来还担心郁晨述的兴师问罪,一个星期后她发现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于是把精力转移到《灞陵芳草》拍摄上,卓寄远依旧很不好惹,《灞陵芳草》她和卓寄远的戏份不是很亲密,然而接下来的《春
愁南陌》会有很多幕戏会和卓寄远有亲密动作,让她头疼不已。
然而这天下午,卓寄远下班后却说有事情找她,紫衣以为是跟工作有关的事,两人分别乘着一辆黄包车到附近的一家咖啡厅,他的话题始终只围绕自己打转,没有半句沾到工作。
紫衣有点吃惊,他不是在追求公司女演员陆安琪吗?她微微低下头:“卓先生,对不起,我不能答应您,我只希望我们还是好搭档。”因为郁晨述的关系,公司知道璞渝的人不多。
眼看她要转身离去,卓寄远说道:“你一定是听人说乡下有个妻子,但我早就和他没有感情,如果你愿意跟着我,她不过担个虚名,我必不会亏待你。”虽是一段看似请求的话,却依旧有凌人的盛气,他的神情好像压根没有想过紫衣也有拒绝的权利,更想不到紫衣除了演戏时心中连正眼都不曾瞧过他。
紫衣冷淡地望着他,缓缓说:“如果你认为我是这样的人,麻烦卓先生另请高明吧。”不顾而去,推开玻璃门,脸颊微凉,不是眼泪,是下雨了,她总该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天的。因为美貌从她十六岁时就有无数媒人登门说亲,家世稍微推板一些三婶就会以女儿还小多留两年为由回绝,有些家世的人挽了媒人来坐下说了半天,原来是娶二房的…她在屏风后第一次偷听到时哭了一夜,二房…就是妾,太伤她的自尊心了,三婶就是妾啊,从小她自己的苦还没吃够吗?从小只要她做错什么事,下人当着她面不说私底下张口闭口“到底是姨太太肠子爬出来!”“不过是个庶出的!”被大房当做低一等生物眼光中长大的她已经受够了自卑心的折磨,不要说她根本讨厌卓寄远,她再爱一个人,都不会甘心做别人的小老婆。
但是事情还没完,这次约会偏巧让房东张太太的侄子张牧看到了,只能说衢南太小了,这位年轻人在衢南大学几年,眼界拔高了,家乡的姑娘再也看不上了,他曾托张太太向紫衣的母亲说媒后被拒绝,当时他只道来日方长,男人是不会长久地爱一个轻易到手的女人,欲拒还迎才是男人贪恋的游戏。这次看到却气得鼻孔冒烟,他和卓寄远是大学校友,所以卓寄远的底细他略微有点知道,晓得他是有老婆的,一气之下跑到张太太家来找姑妈,进门没好气地说:“意卿在外面轧朋友你怎么不告诉我?”
张太太不知道他说的是郁晨述还是曾璞渝——紫衣这两个男人在整条巷子里是口口相传的传奇,两人说了半天张太太才发现,又换男人了!她作为再正经不过的女人愤怒地觉得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一夜之间这个新闻传遍了街头巷尾。
张牧一直觉得张太太对紫衣态度不够
友善才导致紫衣对他没有好感,姑侄两人不欢而散。张太太直到第二天还是怒火中烧,正巧女儿这几天在同学家过夜挂了通电话来请示,张太太当即冲着听筒喊:“好好一个黄花闺女,三天两头不回家来,你老娘虽没有几个大钱,到底是你老子三媒六聘娶回家,不比那低三下四的人雀儿拣着旺处飞,老娘好好给你说一头正儿八经的亲事你不要,猪油蒙了心!横竖飞得再高也是个姨太太胚!你要是敢有样学样在外头勾三搭四男人,看我不打折你的狗腿!”这是张太太惯用的伎俩,并不指着脸当面骂,也不指名道姓,只通过电话叫喊得整个院子都听得见,让你辩驳不得,更加深了羞辱的效果,她常用此对付久欠房租的房客,所以在她的地盘里决没有拖欠房租不还的情况。
院子里传来崔太太的骂声,而紫衣在被窝里哭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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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炉香,红蜡泪,偏照画堂秋思。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第四卷:于嗟鸠兮,无食桑葚!】
、第十六章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吻了,克里姆特名画《吻》
崔太太已经睡下,远远能听到她的鼾声,这样的事绝不是偶然…紫衣知道的,当时她还在英华女中读书,璞渝第一次把她带回家跟母亲提及与她的婚事,曾太太起初倒也欣然,紫衣一直惴惴不安,她知道事情没有简单。
曾太太看自己儿子一副猴急的样子就好笑,缓缓说明自己的意思,意卿还没毕业也不好现在就办喜事,再说正房还没娶进门就弄个二房在身边这怎么也不像话,总之她是认定了意卿是她曾家的人了,绝不至于错待了她。
紫衣心一下子彻底凉了,这远不是她要的结果,璞渝紧紧握着她的手拒绝她的退缩,他直视着曾太太:“妈,我想您弄错了,我是要娶意卿为妻,希望您能成全我们。”紫衣永远不能忘怀曾太太在明白的那一瞬脸色的戏剧性变化,她一直很喜欢自己,然而从那以后曾太太和璞渝的关系时常处于濒临崩溃的状态,为了阻止璞渝的决心,她派人到英华女中到处贴告示说她是不仅是娘姨的女儿还是妾的女儿,母亲在曾家做工期间勾引了曾家的大少爷。从此以后学校的朋友就远着她,排斥她。最后班里的老师对她说:“我知道你是名成绩优异的好学生,但学校收到曾家不小的压力,所以…”
两学年的学业,一学年的奖学金无处兑现。
那天下午她收拾了点东西不敢回家,突然不知道该去哪里,坐在衢南的电车上,不知哪里飘来悠扬的苏格兰风笛,仿佛在絮絮说着一段怅惘的爱情故事,故事里的男人死了,女人也死了,但是与听的人无关,那是个盛在透明水晶球的故事,那种哀伤只是最纯致的美丽。
暮色四合,璞渝最终在她回家的路上找到了她,他只是紧紧地握住她的手眼神坚毅地说:“意卿,我们是平等的。”在那一刻,她的心已认定了他。后来有人问她《雷雨》里最喜欢谁?她总是毫不犹豫地回答:“周冲。”因为她觉得璞渝就是周冲。
这样的事绝不是偶然…以后还会发生。
数天后便是《灞陵芳草》的最后一幕戏,剧情是战后归来成为军阀革命党人安陆生沉迷于胡同娼馆戏剧性地重逢因为婆婆重病和一家生计不得已倚门卖笑的若凌夫妻狭路相逢,俩俩相望已是世事两茫茫,若凌最后于悲愤之中在雪夜中跳河自尽。
紫衣在前面的戏中表现出惊人的演技,然而最后一幕戏的难度相当大,严蟾桂认为紫衣在向陆生坦白的这幕戏还无法阐释出两人强烈的矛盾冲突,而流泪的镜头表现的涵义还不够到位,戏拍了一次又一次。好在严蟾桂很耐心,他一向最喜欢的就是紫衣精益求精又能体谅别人难处的性格,一次次地点拨她,倒是卓寄远越来越不耐烦
了,他是个老演员了,在表演上不免形式化,对严蟾桂和紫衣的求好显得很不耐烦,只怪他们害自己在一旁磨洋工,他的表情和动作越来越僵硬,他的不配合终于惹恼了严蟾桂,严导言辞激烈地将他一通训斥,紫衣趁着休息间隙对他说:“上次的事不论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但请你公私分明,我们既然是工作搭档,就不能因为任何私人过节影响工作。”
卓寄远因为严蟾桂的训斥本来就是一肚子气,听到她这番话只是冷笑:“哼!不要你啰嗦,待会儿我一定尽心尽力!”
场记板已经落下,摄像机嘶嘶地转动着,黄色灯光打下来照在紫衣后背,带着悲剧的离殇。空荡的摄影棚里只听紫衣字正腔圆地说:“…陆生,你离家三年,生死未卜,你知道我和娘怎样在家苦苦等你,你不在家的三年,第一年乡里大旱,我卖掉田地勉强维持生计,第二年传来你战死沙场的消息,娘劝我找个好人家改嫁了。即使有人上门提亲,我仍不为所动。第三年,婆婆病重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孩子嗷嗷待哺,我只得卖身乐户,岂料换来今日的结果,直到今天,我才真正明白我的丈夫是真的死了。”
卓寄远道:“听别人说,你是娘姨的女儿还是妾的女儿,亏我还以为你是什么正经女人,人家姨太太的女儿,最后横竖不是走这条路!给老子装什么清高!”
严蟾桂蹙眉,这完全不是剧本的台词,他刚想喊“卡脱!”但因为拍的是无声片,演员讲什么台词都无所谓,只要将表情动作表达到位即可,一瞬间念头的迟疑,紫衣却已将台词接了下去:“我固然是没什么可以清高的,那顶着高官厚禄头衔的高尚者,拿着大把大把搜刮来的钞票,一副施主面孔地赏给我们这些本该拥有它们的人,我们有在家饿到奄奄一息的孩子,缠绵病榻的婆婆。等到我们满足高尚的你们的欲望,你们尽可以远远地指着我们唾骂我们下贱比任何人都要振振有词。这样的高尚我宁死也不要,所以尽管骂我下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