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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王因而晕头转向了。自从他逃过了马萨林先生以来,他第一次看到自己被人当作大人对待。
一种这样的来自于他臣下的严重事件,给了他反抗的借口。权力将在斗争中增长。
可是攻击一些女人,被一些女人所攻击,被那些专门为此而从布卢瓦而来的外省小姑娘作弄,对一个充满虚荣心的年轻国王来说,简直是可耻己极的事,这种虚荣心是他的个人优越感和他的王权所引起的。
毫无办法,既不能训斥,也不能流放,甚至不能赌气。
要是赌气,那就好比象哈姆雷特①一样,承认被一件除去剑端皮头的武器、嘲笑的武器所击中。
跟女人赌气!那有多屈辱呀!特别是这些女人还可以用嘲笑来作为报复。
哦!如果责任不在女人,而是某个廷臣被牵连在这个阴谋里面,路易十四能抓住这个利用巴士底狱的机会该有多高兴啊!
可是,王上的怒气又克制住了,被理性压下去了。
拥有一支军队、几座监狱,一种几乎是神圣的权威,却把这种至高无上的权力用来为一种可耻的怨恨情绪服务,这是很丢脸的,不单对一个国王来说,甚至对一个普通人来说也是很丢脸的。
因此问题很简单,那就是对这种凌辱忍气吞声,在他的脸上装出同样的宽厚和彬彬有礼的样子。
要象一个朋友似的对待王太弟夫人。象一个朋友似的!为什么不可以呢?
要么王太弟夫人是这次事件的挑动者,要么这次事件跟她无关。
①哈姆雷特:英国十六世纪戏剧家莎士比亚的悲剧《哈姆雷待》的主人公。
如果她是挑动者,那她可真是大胆,可是归根到底,她演这个角色不是很自然的吗?
谁曾经在新婚蜜月的最甜蜜的时刻来找她谈情说爱?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于偷偷寻找通奸的、甚至是乱伦的机会?谁依赖着国王的绝对权威对这个年轻女人说过“什么也别怕,爱法国的国王吧,他在所有的人之上,他握有权杖的手做一个姿势就可以保护您对付所有的人,甚至对付您的悔恨”?
因此,这个年轻女人服从了这句国王的话,屈从了这个使人堕落的声音,而现在她已经在精神上牺牲了她的荣誉,她看到了自己这种牺牲换来的却是一种不忠诚,尤其是因为这个女人比起最初以为被爱上的女人的地位要低微得多,所以这种不忠诚更显得可耻。
因此,如果说这次复仇行动是王太弟夫人主动挑起的,王太弟夫人是有理由的。
如果情况相反,这次事件与她无关,那么国王还有什么可以怨恨她的呢?
难道她应该,或者不如说她能够堵住几个外省小姐的嘴,不让她们乱讲一气么?难道她应该用一种不得当的过分的热情,冒着刺激他的危险,去压制这三个小姑娘放肆的谈话吗?
所有这些合理的想法对国王的骄傲来说同样是很带有刺激性的,可是,在他把这些不满在脑子里反复考虑过以后,也就是说,在把伤口包扎好以后,路易十四觉得很奇怪,因为他感到了别的隐隐的、不能忍受的、前所未有的痛苦。
这就是他不敢向自己承认的,那就是,这些使人难受的痛苦一直留在他的心里。
的确,历史学家必须对读者承认,就象国王向他自己承认一样,他听任自己的心被拉瓦利埃尔天真的自白挠得痒痒的。他曾经相信过纯洁的爱情,相信过对人的爱,相信过不带任何私利的爱。而他的灵魂,还比较年轻,尤其是比想象的还要天真,它曾经在这另外一个灵魂面前跳跃过,而这另外一个灵魂由于他的愿望刚才出现在他的而前。
在如此复杂的爱情的历史中的最不平常的事件,就是向两颗心中分别灌输爱情,不再是同时的,也不是平等的,其中一个几乎总是比另一个先爱,就象一个总是比另一个后结束爱情一样。因此,电流由于产生亮光的第一次激情的强度而被确定。拉瓦利埃尔小姐表示的爱情越多,国王感到的爱情也越多。
这正是使国王感到奇怪的事情。
因为已经向他明确地指出没有任何能引起好感的电流可以吸引他的心,既然这不是爱情的吐露,既然这种吐露只是一种对男人的和对国王的侮辱,尤其是这句话象一块烙铁似的灼人,总之,既然这是一种愚弄。
因此严格地说,这个不论从容貌、出身和智慧方面都可能被拒绝的小姑娘,因此,这个由于她地位卑贱而被王太弟夫人亲自选中的小姑娘,不但招惹了,而且还蔑视了国王,也就是说,招惹和蔑视了一个象亚洲的苏丹一样的人,他只要用眼睛看看,只要伸伸手,只要让手帕掉在地上就能得到他需要的一切
而且,从昨天晚上起,他被这个小姑娘吸引的程度达到了只想她一个人,只梦见她一个人的程度。从昨天晚上起,他在想象中把所有她并没有的美貌之处加在她的形象上来求得乐趣;最后,他这个要日理万机的人,有那么多妇女呼唤的人,从昨天晚上开始,却把他生命的每一秒钟,把他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给了这唯一的
思念。
真的,这太过分了,或者是太不够了。
于是,国王的愤怒使他忘记了所有的事情,特别是德·圣埃尼昂在这儿,国王的愤怒在最激烈的诅咒中爆发出来了。
果真,圣埃尼昂蜷缩着身子躲在角落里,并且从这个角落里看着这场暴风雨过去。
和国王的愤怒相比,他的沮丧显得微不足道了。
他把这个受冒犯的国王的巨大的傲气和他渺小的自尊心相比,同时懂得了一般的国王们的内心和个别的权贵们的内心,他自问,这种一直到那时还悬在空中的愤怒的重量,最后会不会很快落
到他的头上,甚至就因为别人是有罪的,而他却是无辜的。
果然,正在一个劲儿走着的国王突然站住了,用一种怒气冲冲的眼神盯着圣埃尼昂看。
“是你,德·圣埃尼昂?”他叫道。
德·圣埃尼昂做了个动作,意思是说:
“陛下,怎么样?”
“是的,你刚才和我一样蠢,是不是?”
“陛下,”圣埃尼昂吞吞吐吐地说。
“你就被那样粗俗的玩笑捉弄了。”
“陛下,”圣埃尼昂说,他一阵哆嗦,四肢也开始发抖了,“请陛下决不要动气。女人嘛,陛下也知道,都是些为了恶而创造出来的不完美的人,因此,向她们要求善,那就是向她们强求不可能的事情。”
国王是非常自重的,他开始控制自己的激动,他整个一生都保持着这种能力,国王感到他如果对这么一件小事显得那么激动那就会被人瞧不起。
“不,”他赶快说,“不,你搞错了,圣埃尼昂,我没有发怒,我只是感到惊讶,这两个小姑娘竟然这么巧妙、这么大胆地把我们耍了,我特别感到惊讶的是我们可以从中学到东西,我们竟然糊涂到信任了我们自己的心。”
“哦!心,陛下,心,这个器官完全应该让它起肉体上的作用,但要防止它的精神作用。至于我,我承认,当我看到陛下的心对这个小姑娘如此关心……”
“关心,我?我的心在关心?我的思想,有可能,可是我的心……它……”
路易这一次又发现,为了补一个漏洞,他将要捅出另一个漏洞。
“而且,”他接着又说,“我没有什么可以贵备这个孩子的。我很清楚她爱着另一个人。”
“布洛热洛纳子爵吧,是的。我己经告诉过陛下了。”
“当然。不过你不是第一个告诉我的。拉费尔伯爵曾经请求我把拉瓦利埃尔小姐许配给他的儿子。这样吧,既然他们两人相爱,等他从英国回来,我就让他们俩结婚。”
“说真的,从这件事里我看出了陛下的宽宏大量。”
“喂,圣埃尼昂,相信我,我们别再去关心这些小事情了,”路易说。
“是的,我们就忍气吞声吧,陛下,”顺从的朝臣说。
“再说,这挺容易做到,”国王叹了一声气,连声音都变了。
“作为开始,我要……”圣埃尼昂说。
“怎么样?”
“是这样,我要做一首短诗,我要把这首诗称为《水仙和林中仙女》,这会叫王太弟高兴的。”
“做吧,圣埃尼昂,做吧,”国王低声咕噜着说。“你以后把你的诗念给我听,那可以替我解解闷。哦!没有关系,圣埃尼昂,”国王接着说,他象个呼吸感到困难的人一样,要泰然自若地忍受住这一下打击需要一种超人的力量。
正当国王象这样装出一副天使般的极为平静的神情结束这件事的时候,有一个仆人来到房门口轻轻地敲门。
德·圣埃尼昂出于尊敬避开了。
“进来,”国王说。
仆人把门推开了一些。
“什么事?”路易问。
仆人把一封折成三角形的便函给国王看。
“给陛下的,”他说。
“从哪儿来的?”
“我不知道,是一个值日军官转交来的。”
国王做了个手势,仆人把便函递了过来。
国王走近蜡烛打开便函,看了看签字,不由得叫了一声。
德·圣埃尼昂由于礼仪没有过来看,可是,尽管没有看,他还是看到了,还是听到了。
他跑了过来。
国王做了个手势把仆人打发走了。
“哦!我的天!”国王看着信说。
“陛下觉得不舒服吗?”圣埃尼昂把两条胳搏伸过去问道。
“不,不,圣埃尼昂,你念!”
他把便函递给圣埃尼昂。
圣埃尼昂的眼睛看了看签名。
“拉瓦利埃尔!”他叫道,“哦!陛下!”
“念吧!念吧!”
于是圣埃尼昂开始念道:
“陛下,请原谅我这样纠缠不休,请特别原谅我递交这封便函的不合礼节的万式,我觉得一封便函比一封息信更紧息,更追切;因此我就冒昧地将此便函送呈陛下下。
我痛苦万分,精疲力竭地回到我的房里,陛下,我悬求陛下能赐给我一次接见的恩惠,以便我能把事情真相告诉陛下
路易丝·德·拉瓦利埃尔”
“怎么样?”国王从圣埃尼昂手里把便函拿回来说圣埃尼昂被刚才读的信搞得稀里糊涂。
“怎么样?,圣埃尼昂也跟着说。
“对这封信你是怎么想的?”
“我不太知道。”
“但是究竟怎么想呢?”
“陛下,小姑娘将会听到大发雷霆,她将会感到害怕。”
“怕什么?”路易庄重地问道。
“天啊!有什么办法呢,陛下!陛下有充分理由怨恨这个恶作剧的人,或者是这些恶作剧的人,而对这个鲁莽的女人来说,陛下的怨恨是永恒的威胁。”
“圣埃尼昂,我的看法和您不一样。”
“国王应该看得比我清楚些。”
“是这样的,我在这字里行间看到了痛苦,拘谨,而现在我更记起了今天晚上在王太弟夫人家里发生的那场戏中的某些特点……总之……”
国王就这样含糊地停住了。
“总之,”圣埃尼昂接下去说,“陛下要接见她,这是显而易见的。”
“我要做得更好些,圣埃尼昂。”
“您要做什么呢,陛下?”
“把你的披风拿着。”
“可是,陛下……”
“你知道王太弟夫人的侍从女伴的房间在哪儿吗?”
“当然知道。”
“你知道怎么才能进去吗?”
“哦!这个,我可不知道。”
“可是,你在那边总认得什么人吧?”
“说真的,陛下真是什么好主意都想得出。”
“你认识什么人吧?”
“是的。”
“你认识谁呀?”
“我认识一个小伙子,他跟一位姑娘很好。”
“侍从女伴吗?”
“是的,侍从女伴,陛下。”
“和托内夏朗特吗?”路易笑着问。
“不是的,真不幸,是和蒙塔莱。”
“他叫什么?”
“马利科尔纳。”
“好!你能依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