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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夫人……”仙草童子瘪了瘪嘴,好像又要哭起来一般,“老爷爷说要砍掉仙豆芽兄长……”
“不会的,不会的,老人家逗你玩呢!”景善若抽出手帕,替他擦了擦脸,道,“瞧你,脸都弄脏了,快跟阿梅姐姐去洗洗。”
言毕,她将仙草童子放下,让阿梅将两个小孩带开。
虎妖童子跟着阿梅走了几步,转头,对景善若煞有介事道:“景夫人,若有难办之处你做不了主,记得来问我!”挥挥手,大步离去。
众仙不由失笑。
景善若向老仙人陪不是,说会好好管教两名小童,对方则摆手,表示自己也有不对之处,莫要苛责仙童。
紧接着,对方提出:“这仙、仙‘豆芽’似是邪物,不知景夫人从何得来?”
景善若道:“是早一批的种子生长而出,我不懂得栽培之理,让它落在土里了,据说是生不出花草仙童的。即便如此,也不过是仙灵草木,何来邪物之言?”
老仙人看看周围众仙,对景善若解释道:“景夫人有所不知,老朽得道足足三百年,不曾到过蓬莱洲,只听闻岛上灵石遍地,便拿了罗盘,想寻得一两枚炼丹镇炉。”
——你的意思是打算不告而取,从我家拿几块石头填炉子?
景善若不置一词,请他继续往下说:“于是?”
“谁知岛上灵脉竟已偏斜,原本应过此线……”老仙人将罗盘取出,分析给景善若看,后者并不懂得风水堪舆之术,只是不语聆听而已。
片刻,她大概明白了一点点:“即是说,仙豆芽本是恰好种在灵脉上?”阿梅真是好手气啊!
“嗯,可这脉气却偏了,以仙……仙‘豆芽’根茎所在处为中心,一丈之内……”
老者拿着罗盘走近篱笆,果然,指针整个乱转了起来,完全没法稳定。
景善若道:“神仙,此事我是不懂,若你说有此表现便是邪物,那或许它当真便是邪物。”
“也不尽然。”老仙人挠挠头,道,“多是如此,亦有例外。”
“例外者又是如何?”景善若好奇地问。
旁侧有仙君插言道:“那便是灵气强劲之物,胜过蓬莱地脉本身了。”
“是啊,”老仙人说,“蓬莱洲灵脉已居十洲之首,怎有可能发生此万中无一之事,出现一物强势如许?更何况仙……(可恼啊我一定要尊重主人的意愿这么叫它吗?)仙‘豆芽’已呈衰颓之势,更无灵气充沛之理由了。”
“衰颓?”
景善若一愣,她没听错吧?
——仙豆芽不是长得好好的么?
她转首,快步赶至篱笆外,仔细地观看仙豆芽的叶片和茎,只见上面不知何时已经爬满了红色的细脉,圆叶的边缘卷起,如同被烈火炙烤过一般,而与土壤相接处的根茎,更是呈现死灰之色。
景善若诧异:“怎么会……几时如此……”
道童不知什么时候躲在旁侧的树上偷听,见她问了,便掀开遮挡的枝叶,显身出来,淡然道:“莫非夫人不知的?前些日子,夫人请仙豆芽兄长帮助湖中后进的仙草,对不?”
“确有此事。”景善若颔首道。
“那便是缘由了。”道童努了努嘴,“仙豆芽兄长将聚得的灵气皆分送给了湖心那些驽钝花草啊!自个儿当然就活不得了!”
说完,她从树上跳下,仔细地瞧瞧仙豆芽的根部,又问旁边的仙子:“仙姑,兄长还能活多少时日?”
“不出五日。”
“真可惜。”道童叹气,“行事不顾限数,对自身只会弊大于利啊!”
她感慨着,负手踱开了。
景善若轻声询问那仙子:“仙姑方才所言当真?”
“不假。”
她又看看老仙人:“神仙……”
老者尴尬道:“咳咳——景夫人,若此物有高洁德行,即使是邪物,也不枉天地造化一场!老朽是错会其品性了,夫人莫怪。”
景善若摇摇头,只问:“老人家,你方才说炼丹,可有仙药能救治仙豆芽?我不忍见它就此枯竭,若早知后果,也不会拜托它提携众小仙的!”
她伸手去摸了摸仙豆芽的圆叶。
原本叶片上生着密密麻麻的一层倒钩,如今却变作了软毛,随着她的碰触,脱落少许,飘飘洒洒地坠了地。
老神仙见她难过,劝道:“景夫人,一切自有天命,何必挽留?”
“尽极人事,方可听知天命。”景善若正色道。
担心众仙是有回天之术,却认为仙豆芽是邪物,所以不救,于是景善若又补充道:“实不相瞒,在众仙童孕化之前,昆仑外界的岳卿上人与临渊道君……已来查看过仙豆芽长势,皆言其不可成仙,却皆未曾提及其为邪物。”
“既然大名鼎鼎的道君已有鉴定在前……”仙子在侧轻声道,“其必定不会为恶。老仙君,如此看来,你我多虑了。”
众仙纷纷附和。
景善若颇有些意外,原来临渊道君的名声这么大?
她还以为,按性情,岳卿上人会比临渊道君吃香许多,至少不会那么容易得罪人——谁知众仙信服的却是后者,莫非道君他其实是个声威赫赫的大神仙?
……他现在貌似还留有几分越百川的少年心性,撑得起这么大的名气么?
她正想着,只见那老仙人又开口道:“景夫人,我等皆系散仙,即使有造化生死的能耐,也不敢随意施行啊。若是夫人识得临渊道君,何不请他拨冗前来,一观仙……仙‘豆芽’之危境?若得道君开口,我等便能施以援手了。”
“啊?”景善若更为吃惊。
道君他不仅名气大,实权更强过前来讨小仙的这些神仙?
又有一仙人道:“能请得道君自然好。可道君在方丈洲与龙族激战方休,又未曾讨得便宜,听说连元华大帝的寿宴也拒绝出席,扫了帝君颜面——”
“嘘……”有人提醒他。
此仙顿时噤声。
景善若只当做没有听见,对那老仙人道:“多谢神仙提点,我这就择吉日焚香上告,希望能请得道君下凡一观。”
“景夫人对府中之物,可算尽心了。”对方笑称。
景善若看看仙豆芽,摇头惭愧道:“是我的过错。随口一言,谁料却令它受累了……尽力弥补才是正理,只有救回仙豆芽性命,我才能减少些许负罪之感啊!”
作者有话要说:道君:口胡!难道有谁告诉你我不是“声威赫赫的大神仙”?
所谓焚香上告
所谓择个吉日什么的,那自然是顺口而已。
景善若回居处,见阿梅已先到了,便问问看几名小童的情况。
阿梅如实告诉她,说自个儿哄上好一阵子,仙草童子才高兴起来,与虎妖童子一处玩去了,不过瞧上去倒是没啥,估计小孩子忘性大,不会记得那么多的。
景善若觉着阿梅的话语中有点暗示的意味,便问:“阿梅,你的意思是……”
“少夫人,那老人家挺好脾气的。方才阿梅是给吓着了,想到他几个都是仙人啊,就没敢拦。谁知小草一伤心,老神仙就跟哄自家孙子一样……”阿梅笑笑,怪不好意思地说,“若是小草跟着老神仙走了,阿梅倒挺放心的——不知少夫人意下如何?”
“得看小草的意思。”景善若道。
阿梅眨眨眼,说:“可是少夫人,小草还是个娃娃,哪里懂事?阿梅听老夫人说,即便是三少爷幼时,送他去学堂,他还哭哭啼啼不愿去呢!如今三少爷多有出息?若是当年随了小娃娃的意思,那他还大字不识一个呢!”
“有这事?”景善若好奇,坐下,“老夫人怎样讲给你听的,你说说看?”
阿梅噗嗤一笑,道:“少夫人,阿梅只说与你知道,你可不要同三少爷提起啊!”
“嗯,那是自然。”
于是阿梅就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将越老夫人说的故事再演一遍,主仆俩偷着乐呵了好一阵子。
——若是越百川在,估计他已经挖条地缝钻进去了。
念叨完三少爷的糗事,阿梅按景善若的吩咐,取几柱香来,预备恭请三少爷下凡议事。一切准备妥当,只是神龛里没有神仙像可放,景善若琢磨着放个牌位什么的不吉利,那就这么将就着吧。
瞧瞧时辰,太阳应是刚落下海面,也不知道吉利不吉利。但谁管它呢 ̄
景善若点燃香火,有请道君下凡……
阿梅见主人迟迟没动作,不由觉着奇怪:“少夫人?”
偷眼瞧瞧那蒲团,景善若犹豫片刻,还是跪不下去。她叹了一声,执香默默祷念几句,一手拢着袖子,一手将香支插到小炉里。
两人仰头望着夜空。
没有动静。
阿梅摸摸鼻子,对景善若道:“少夫人,你方才有说请仙君下凡么?”
“我请了啊!”景善若无辜地说,“还叫了他几次的。”
“阿梅什么也没听见啊?”
“嗯,我默念来着。”
阿梅不解道:“连阿梅都听不见,三少爷能听见么?”
“那你平时求神仙保佑,难道不是悄悄在心里说话的?”景善若诧异道,“即便我说得你能听清了,那百川他可是在千里之外啊——得多响亮的嗓门才能叫得他答应?”
阿梅挠头:“少夫人说得也是个理!”
“……我再唤他一回吧。或许百川恰好打瞌睡了,没注意听呢?”
于是景善若再点了三柱香,拜上一拜,嘴里念念有词地请临渊道君下来,最后呼地将香支全插进炉里。
两人火速抬头看天。
半晌——
“没人来啊,少夫人……”阿梅动动脖子,过去替景善若按捏肩颈。
“唔。”
“少夫人,是不是要开个法坛,学道士跳一圈大神的?”
景善若摇头,取出道经,说:“免了,大概还是此物最为直截。”
阿梅严肃地点头:“少夫人你开口罢,这回是要水还是火?”
“咱试试简易些的法子。”景善若说着,一手捉了半张书页,略微用力撕扯之。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顿时觉着夜风猛地刮了起来,仰头一望,月娘飞快地被云层遮挡住,星星也不剩半颗。
景善若道:“貌似……来了吧?”
这黑山老妖般的出场是要闹哪样?
阿梅点头,提起放在地上的灯,朝夜空里晃晃:“今夜这般漆黑,咱又不在屋内,仙君会否瞧不见少夫人呢?”
“有经书在我手里,他闭上眼也能寻得见。”景善若扬起道经,笃定道。
刚说完,就有一只手从黑暗中伸出来,捏住道经的一角。
景善若回头,便瞧见越百川无奈的脸。
她立刻堆起笑意:“神仙,别来无恙?”
“有恙。”越百川松了手,撑着额头道,“说罢,又是何事。”
景善若诧异地看着他,说:“原以为,神仙会因我损毁经书而震怒……今儿神仙是怎么了?”
“……”越百川抬眼悻悻地瞥她,“本道君习以为常了。景夫人不必解释,反正下回依然如此,是也不是?”
景善若一愣,随即道:“今次我是按礼行事,先焚香有请道君降世的,孰料毫无效用……”她委委屈屈地回头,让越百川看香烟烛火和炉子,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景夫人行事有误。”越百川解释道,“无神位,无塑像,本道君如何闻得夫人祷告?”
说着,他满脸严肃地弹弹指头,神龛里顿时出现了一座泥塑神仙像。
“啊!难道这是仙君大人的神像?”阿梅大感兴趣,赶紧提着灯凑近了看。
景善若也绕到炉前边去看,只见那泥像塑得活灵活现,穿一袭青白相间的素服,足下踏云,云中有龙,身侧还跟了一只金翅鹤。
她回首偷望越百川一眼,发现塑像与本尊果然神似——连倨傲意气的神态都捕捉得极妙。
“嗯,真是精致有趣之物。”景善若赞叹一声,冲神龛伸出手。
“欸?”越百川觉着不对劲。
等景善若转过身来时,他才瞧见那泥像已经被她捧在手里了。
越百川怔忡:“咦?景夫人你这是……”
景善若甜甜地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