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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
刘丫看了看那手帕,然后又深情地把它又捂在了随着呼吸不断起伏的胸口上,心里憧憬着未来,她碰到了滚烫的目光,心里一阵的翻腾,似乎遇到了知音。
“你看……还真像一对儿,都对上眼儿了。”人群里,两个妇女趴在耳根子上指着刘丫和小丁儿嘀咕着。
这时,站在一旁的铁红又自讨没趣儿地从人群中悄然地溜走了。
散场了。小丁儿看着刘丫主动伸过手来,刘丫只是对他开心地一笑,扭头就走了。小丁儿站在那,久久地凝视着刘丫离去的背影。
刘丫哼着京剧的曲调兴高采烈地往家走着,一进院,便和正要出去的妈妈碰了个满怀。
“啊哟,瞅你这孩子。”妈妈看到闺女高兴的样子,“怎么?啥事儿让你这么乐呀?”妈妈上下打量着闺女。
“嘻嘻,没啥事。”刘丫头一歪,扭身就要走进屋里,可她又急忙转回身来问着妈妈,“妈,你帮我把这长辫剪下吧。”
“啧啧,你这是又来哪一出?人家留都留不起来,你还剪下来多可惜呀。你可别瞎折腾了。”妈妈撅着嘴,用手捋着闺女的大辫子。
“啊呀,太土了,烦死人了,人家集体户里的女知青都留短发,看上去多精神啊。”刘丫拽着妈妈的胳膊,看样子是非答应她的请求不可了。
她想,这城乡差别太大,小丁儿会看着别扭的。
“嗨,好好好。”妈妈知道拗不过自己的闺女,只好答应下来。
后来,小丁儿进城上了大学,期间,他和刘丫一直通着信。
第五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撒——猪——啦!撒——猪——啦!”一大早,猪倌扯着公鸭嗓吆喝着,我赶紧打开了圈门,把猪放了出来,两头一大一小的猪像是接到了指令,奔跑着归到了猪群里。因为有一头再过几天就够分量了,等着交公,另一头小的要偷偷地精心饲养,等着过年。小牲小口不可以多养,否则,要割资本主义尾巴的。
母亲把喂猪的槽子收拾了一遍,又把鸭、鹅赶到了水边,回来抱起了母鸡挨个屁股摸了一遍,知道哪只鸡今天有蛋,然后再回到屋子里做饭喂人。
母亲边做饭边侧着耳朵在听着有线广播,一句新鲜词儿——改革开放,让她疑惑起来。
饭桌上,母亲问着埋头吃饭的父亲,“哎?你没听广播里说要开放了,哪嘎哒要开放了?”
“这是形势,要改革了,都得开放。哼!开不开放都得吃饭,这地里要是不下种锅里就没有米,不过……”父亲抬头看了我一眼,“你可赶上个好时候,现在不讲成份了,都讲能耐了。”父亲把最后一口玉米饼子咽了下去,又咕咚咕咚喝了几口菜汤,随手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撂,用衣角擦了几下嘴巴,眼睛盯着我。
“你今年就毕业了,也赶上个高考制度,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哼!没那么容易的,去年是第一年高考,全县才星崩考上那么几个,恐怕也是人家的祖坟冒青气了,考大学,哼!那得多大的雨点儿能抡到咱们头上?啊呀妈呀!”父亲拿出烟口袋来卷着烟,“不过,你还得比量比量,没准儿,还能瞎猫碰上个死耗子真整上了,那可妥齐了。”
母亲把剩下点儿汤根儿全倒在我的碗里,“好好学吧,你没看这地里的活计有多累呀,要真能考上可怪好的,别听你爹瞎说,你的额头大,肯定有出息的。”
“呵呵,你净瞎扯!”父亲撇了母亲一眼便走了出去。
父亲的一番话,让我的心里凉了半截,不过,倒也轻松了许多,因为父母并没给自己施加什么压力,考不上,算是个正常。
离交卷还有一大块的时间,憋闷的考场让我几乎是从里面逃了出来,到了外头仰天做了个深呼吸,耸了耸肩,从容地往家中走去。
嗨,人家集体户小丁上大学凭推荐,抡到我这还得考,这题出的也太偏门了,平时连见都没见过,那考场简直如“角斗场”,燥热的气氛如桑拿房,汗都给逼出来了。这会儿总算松快了,可身上的褂子还粘乎乎的。其他的人答的什么样呢?嗨,管他呢,也许爹说的对,反正都得在家老老实实种地,这大学梦可不是谁都能做的。我边走边踢着路边的土块,又顺手从兜里摸出了临走时妈妈给煮的咸鸭蛋……
一帮社员坐在地头儿上歇着气儿,有的边抽着烟边侃着大山。我本想绕道过去避开那些目光。但来不及了——
“嗨,大小子,这么快就回来了,考的怎么样啊?”坐在地头儿的生产队长一眼便发现了我,他吐掉了烟蒂,起身看了看大伙,似乎在暗示着社员们,我这个赶考的回来了。
“啊呀,别问了,出的题都没见过,反正也不会,我是先出来的。反正早晚也得跟你们下地了,呵呵。”我仰视着大伙,一副无所谓的神态,掩饰着“落地才子笑是哭”的心里。
“草!一看就完犊子了,哼!还用问?败下阵来不是坏事,又多个棒劳力!”爹起身张开双手啐了一口,搓了几下,连看都没看我一眼,抓起锄头“咔吃,咔吃。”地铲了起来,几株与庄家竞争的蒿草被爹三下五除二地斩了首。
“哎,别泄气呀!会了不难,难了不会,我看你小子有点心劲儿,不行的话就再整一年。”生产队长安慰了几句。随后,他又冲着大伙粗声命令道,“都起来干活啦!”
“哼!再整一年也是那么回事。”晚饭后,爹坐在炕沿上,低着头抽着烟,在和妈妈辩论着我这书是念还是不念。妈妈的意思是下地干活也不差这一年,再复习一年试试,反正高中都毕业了,别耽误了孩子。
“哼!”可是爹干脆啐了一口,起身下了地“嗵!嗵!”走到了外面,拿起一块磨石,把锄头、镰刀一口气“咔!咔!咔!”地磨的铮亮。
“怎么?刀都磨好了,你就真的舍得让他下地干活?”窗外,李老师来了,他边说着边把爹扯进屋里。
李老师是我们的语文老师,也是爹的同学,为了我的事,他特意跑来和家人商量一下,尤其当他听到这种决定我命运的磨刀声时,劝说的语气更加坚决了。他说明年大中专分两种考卷,实在不行可以让我考个中专,总之,希望是有的,别错过了机会,一辈子都后悔。
爹有爹的想法,他认为,我已经十八九了,在乡下,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如果再考不上,不仅耽误了挣工分,也怕误了我的婚事,因为我身下还有那么多挨尖儿的弟弟,真要是把我们哥五个的媳妇都娶上了,爹这把老骨头不知道能不能累散了架儿。
“他要是真的考上了,你还担心他找不到媳妇吗?到了那时,什么都不用你管了,说不定家里人还得借他的光呢。”李老师的一番话,让爹“噗哧”一下乐了,我还是头一回看到爹这么乐过。
“中!”爹终于答应了。
然而,一种巨大的压力让我喘不过气来,那就是,机会只有一次,只许成功!
那时,爹也很少吩咐我干家务,又把那盏煤油灯的捻子拔得长些,专供我用。早上,爹看到我黑黑的鼻孔,安慰道,“呵呵,等两天就好了,那电线都扯到后屯了。”
学校从下半年开始,为了给落榜考生“回炉”补课,晚上加班辅导,我也报名参加了辅导班,旨在明年七月份的一拚。
该死的学校离家太远,我每天奔走的路程足足有十二三公里,还得说走一段青纱帐超些近路,在家里的时间几乎见不到日头了。到了后期,爹从亲戚那里给我买了辆破的除了铃不响剩下哪都响的自行车,可没几天就掉了链子,气的我干脆又放开了两腿。
寸阴寸金,吃饭的时候和同学们探讨着数、理、化各种类型题的解法;利用走路的工夫背诵语文和政治。可一钻进了青纱帐,体内各种功能便开始下降,走起路来总感觉脖子后面凉嗖嗖的,还不时地听到“沙沙”的声音,吓的我直想尿尿。
那夜晚,我边走边拍打着脸上的小动物,在朦胧的月光下,忽然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个光着大膀子的人影,他边走边用衣服拍打身上的蚊虫,当我们相隔快几步远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背冲着我,我越发打起怵来,急忙收起了脚步。停息了片刻,那人又迈开脚步走了起来,还边走边唱着,“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纠纠……”走出了青纱帐,我俩都长吁了一口,真是麻杆儿打狼,两头害怕。
接下来的一“关”就是东屯那条黑狗,也不知道和我有啥恩怨,见了面总是要和我纠缠一番。
为了壮胆,我找来几块砖头儿塞进了书包,这样,走起路来心里踏实些。
这夜晚,我俩又“狭路相逢”。那狗照例吼了几声便追了上来,我跑的越快,那狗蹿的也越快,感觉快到脚后根儿了。不知哪来的一股子神力都集中在那块砖头儿上,“你个杂种下的!”我猛然回身便砸了下去,只听“砰”的一声,那狗“嗷嗷”地叫了几声就没了动静。
第二天,我再路过时,发现地上有一滩血迹和一些破碎的砖头儿。
村里人碰到我就说,“你学习可真够下强,看,连你妈都廋了。”
是啊——
自从开始复习,母亲总是担惊受怕地为我捏了一把汗,有时怕小弟弟看见,又总是偷偷地把煮好的鸡蛋放进我的书包里。
母亲总是独自一人站在房头儿,默默地等着我放学回来。
母亲总是惦记着我回家的路……
第六章 农家乐
又是一个夏末。
社员们在地里抡着锄头在放着秋垅,高粱淹没了人头,父亲边干活还边打着乌米(没有结粒的黑包),这种乌米好吃,还能摘到野果吃(叫幽嫣,比葡萄小,味道甜酸。)
这一年,下地干活的人比往年少了些,知青返城的返城,上学的上学,还有一些高中毕业生也不下地了,因为要高考,都在拚命地复习。因此,社员们忙乱得很,放完秋垅还得藕麻杆,这种麻批扒下来晒干后能搓绳子,余下的时间还得打柴禾解决烧的问题,冬天打场、刨粪更是两头不见日头,有时还得夜战,场院里、小毛毛道上都能见到人们疲惫的身影。
今年的雨水比以往多,再加上着了虫灾,地里的庄稼长势不好,地势低洼的庄稼更是没法看,用老人的话说,蛤蟆尿泡尿都得涝灾。后来,一块块平地都改造成了水田,又得松花江水系的滋润,金黄色的稻谷又变成白花花亮晶晶的大米,人们脸上的皱纹也开了。
集体户里的人都陆陆续续地返回城里,只有一个和村里人结了婚并且都有两个孩子的女知青,因为要“扎根农村闹一辈子革命”,落户在村里。
户里走的人都劝她,“你还想一辈子守着那盏煤油灯吗?”
那个女知青总是踌躇满志地回答,“嗨!在这里都习惯了。”
村子里除了这名女知青,都是坐地户。多少年来,每逢春节,家家都要在初一到初三,怎么想办法也得点上几只蜡烛,把里、外屋照得通亮,为的是讨个吉利。而平时,就只靠一盏煤油灯了,有些人还叫它洋油灯。自古以来,人们就是在这盏煤油灯下生活着、煎熬着。而人们都为了节省点煤油,天刚刚黑下来便早早地躺下睡觉了,有的干脆摸着黑儿在扯着瞎话儿。大人为了让孩子早点睡觉不闹人,“噗”地一下吹灭了灯火吓唬道,“啊呀!狼来啦!”吓的孩子一声不吭地搂紧了妈妈。
这些日子里,爹领着几个“精干”的人,忙着立电线杆子、扯电线、墩变压器……好让大伙能早点盼到这一天。
晚八时整。“刷”的一声,院子里一片通亮,东院、后院乃至整个村子里瞬间变成了白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