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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私传了明珠,李德全并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是往后明珠轮班少了,宫里到是难见一面。
不久之后,倭赫也应入值怠慢遣出了宫。
紫禁城内人来人往,说不定什么时候便没了踪影,也不足为奇。
康熙二年五月二十七日,上尊大行慈和皇太后谥曰孝康慈和庄懿恭惠崇天育圣皇后。
一晃而过,已是康熙三年夏四月。
玄烨坐在御座这上,听传旨太监回禀完,长时间没有动作。
李德全却看得清楚,皇上虽是面沉闭目,额上却暴出青经,右手死死地裹着茶盅。只听“咔喳”一声,哗啦啦碎开了茶盅子,染了皇上满手的血 渍。
李德全到镇定,不像那传旨太监吓得拜倒于地,上前来便要抬开皇上的右手,却好似皇上要挥开。
“皇上,您还是包作一下,不然弄开了被主子看到,又要心疼了。”
皇上果然不再动,李德全便使了眼色给刘总管,只片臾就有包伤布并药瓶递了上来。
李德全小心地去了刺入肉里的碎片,皇上只是盯着,仍是没有出声。
等伤口开始包扎,皇上才开了口:“不用了,只在手面子里贴上便可,不要弄到手背子上来。”李德全当然领会,不过还有些伤口戳破指缝间, 只好轻上些药膏便作罢。
直到日落西山,皇上才从龙座上移下来:“传旨,乾清宫禁止议论此事,有一个人将此事传到太后耳朵里,斩——”
“喳。”
多日后,太皇太后留膳。膳后,太皇太后同皇上说着话,宁芳亲自盛了红豆熬的汤水给聊天的二位。
“皇上,你何必同鳌拜质气,冷面色给个一品在臣。”
玄烨有一肚子的气想倒出,却只看了一眼忙碌的宁芳便放下了:“鳌拜如此气派了,朝中无人敢言其右,长此以往,只怕再收便难。”
太皇太后接过了宁芳盛上的盅子,吃了两口:“哀家知道你是为那倭赫被鳌拜以擅用御马的罪名处死有怨——”
“哐啷——”太后的“言”字还未说完,宁芳即将递上玄烨手里的盅子便落在地上摔个碎碎,也有太半的汤水溅在玄烨伸出的手上,不过还好, 红豆水已没了热气。
“博雅娜,你这是怎么了?”太皇太后见皇太后如此毛燥,当下便不高兴。
玄烨上前扶了宁芳:“没事没事,汤水都是冷凉了的。”玄烨扶宁芳坐好,便收到了宁芳含泪未落的寻问视线,当下,不知如何开口,只能选择 低首。
宁芳当即落了泪。她知道自己不该当着太皇太后的面有什么情绪,可她忍不住,忍不住……那个倭赫,愿意找过大半个京城只为给孩子们请几个 实寸木匠做木马的倭赫……那个高高壮壮没什么脑 子的倭赫……怎么就敢擅骑御马了呢?
玄烨一见宁芳的情绪上来,便用身子挡着她:“皇玛嬷,皇额娘像是不舒服,我陪她先回宫了。”
玄烨使手抚了一把宁芳面上的泪,扶了瘫软的宁芳便走。
太皇太后也不是傻子,却没有多说一句,等着两人离开了,只是偶尔喝一口汤水。
这是宁芳来到清朝第二次面对身边人的死亡。倭赫与小春子不同,是更接近宁芳精神的存在。有了那座手转木马,宁芳便会一辈子记住这么个人 ,那个会远远躲着为陌生孩子流泪、有黑实的臂膀 肌肉、透着股股诱人男子气魄的男人……朴实……如果小春子的死是宁芳生活里犯的一个过失,倭 赫的离逝更是敲击了宁芳关于美好、关于精神……、关于信仰的意志。
她常常或歪或立地猛然忆起那个午后,五颜六色的木马,欢快的转动,孩子们的笑声,以及倭赫满足的憨笑……当宁芳渐渐从那个美好里走出… …玄烨摊着伤痕垒垒初结伤疤的手心,委委屈屈地 说道:“皇额娘是不是都不要小三了?都不向过去那么关心我……连我受伤了,都没有发现。”
宁芳突然心一痛,那种由倭赫的死带来的如迷雾般的彷徨缓缓散去,留下的,是真实的伤疤。
一个个伤疤抚过,两滴眼泪落在其上。 ;宁芳抬高那手心,吻在了正心,一手拉着玄烨的手,一手抚着小三的光头,冲着他微笑:“我错了 ……以后不会了……什么都没有我们小三重要…… ”
玄烨的视线在宁芳的面色上寻游,久久地:“真的吗?”
宁芳紧紧抱住了玄烨,眼泪儿直直下滑。
成长……成熟……原来,伴着这么多的伤痛与离逝。
一路走来,同行的人越来越少……玄烨……我们还能走多长?……不怕,走一日,是一日,我总是伴着你的……直到……“嗯——真的……我们 小三最重要……”
夏末,伴着暑天最后一股子热气,紫禁城里刮起来了另一股热气。
仁宪皇太后独霸慈仁宫,这可是连太皇太后都没有的驾势。
玄烨听了传到他耳里的非议,抖了抖颊面子。
“这些闲人,整日不嚼出点事端来便没事可做了吗?!”
面对皇上咆哮,乾清宫正殿所有的奴才只能选择沉默。
李德全眼见皇上又在那里来回跺步,便使了奴才都出去。
“这些女人……这些个女人,没一个给朕省心,没一个!更没一个想让皇额娘过好日子的!”玄烨的步子加快了,背着手儿在那里遛达,“朕给 她们吃得好、住得好,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嗯?非 要找出事来才开心?……”
等皇上骂舒坦了,李德全才开了口:“皇上,此事还是早做准备的好,其他人那里也还好说,要是太皇太后听了进去——”
玄烨终于停下来,坐回了御座:“传李霨。”
这场原本应该轰轰烈烈的后宫事件,以皇上备选慈仁宫南院移平并入慈仁宫偏院(东院)的方案请旨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以折损孝康皇后天居、 花费户银为由驳回,而云淡风清而过,仍由仁宪皇 太后独居慈仁宫正院不动而事过。
太皇太后皇恩,皇太后无所谓,皇上很满意,众遗妃很无趣,奴才们也少了乐子。
做为移宫案唯一的受益方保和殿大学士李霨,虽未加官进爵,却更得皇上爱戴,出入皆随,礼为上师,恩赏不断,所求之事,上无不恩准。终其 一生,皆一番风顺,每日里畅游书海亦家财“万贯 ”。
第四十四章 别了,汤若望
由杨光先一纸上书《辟邪论》所引发的中西方天文学历法之争越演越烈,已上升到道德信仰的范畴。康熙三年八月初七礼部等开审到同年十一月 十 九日裁决涉案人员汤若望、南怀仁等西方教士及 清方信徙二三十人明年秋斩刑,直到次年康熙四年二月,皇上就不曾停止过游走。最终,以两派计 算 金星昼见时辰精确为度,立见两派谁人言准。
故此,玄烨终于失了口气,只要汤若望等人所测时刻准确,便有了生还的最大可能。
事实是,汤若望胜了,却仍被议政王大臣会议由秋处拟为凌迟。
皇上愤怒了,却也无可奈何,议政王大臣比的满清八旗旗主并宗室,现多看鳌拜的脸色。而皇上与鳌拜的关系也是越来越微妙。
当所有人都在等待那个时刻,京城却于康熙四年三月初二迎来了一场天灾。
戌时整,玄烨进了慈仁宫。
如今慈仁宫南院无人,若大正院只宁芳独居,日落偏殿祥旭门一下宫锁,慈仁宫连着后宫的唯一宫门近光左门再一闭,慈宁宫与乾清宫就是夜夜 不关宫门的狂欢也无人知晓(当然,还得奴才不告 密不过,宁芳是受了太皇太后知会的,也知道乾清宫今时不同乾西五所,人员混杂,数不定哪个奴 才是三只眼。所以,即便玄烨赖得再晚也会把他踢回乾清宫去。
玄烨一进了内寝,便脱了外褂子穿进被子里。
“起开起开,在哪把身上弄得根冰筒似的?”
玄烨也不管她什么喳呼,一个劲地过进里去贴着宁芳的后背,还抱得紧紧的。
宁芳也不过是那么一时的出口,末了还是要随了这小祖宗,拿背给他当暖被。
“不吊着脸了?”
“哼……真不知汤玛法会如何。”
“嗯,没事的,”宁芳读过篇汤若望的德文传记,记得他是病死的,所以注意力还在那本《山海经》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身后那只树袋熊的 话。
这也算是两人每日的必修课了,睡前无聊催眠两口断子。
等宁芳看完了一个故事,才有空理这小子:“起来吧,别赖在这里,等会睡着了又要使人背你回去。”
“嗯。”
宁芳动了动背:“那就起呀。”
“嗯——”
宁芳笑着正要转身点醒这个用嗓音撒娇的皇帝,床铺突然左右轻摇了一下。
玄烨没什么反应,宁芳却下意识的一阵心慌。
“玄烨?”
“嗯……”
等了半天都没反应,宁芳正要放下提着的心,床铺又连续摇动了几次,明显比前次幅度大。
宁芳立马掀了被子起身,连拉带拽地把玄烨拉下床。
玄烨正迷糊着,门外便传来了素心“主子、皇上”的呼声。
此时,摇摆的幅度再次加大,连续不再停顿。
“别进来,我们这就出去。”宁芳也顾不上什么外套了,拉着还懵懂的皇上便往外跑。
等着玄烨终于反应过来这便是书上说的地震,震动已由左右幅动改为上下摇动,摆动的幅度更大,连移动都不那么顺畅。
等两人终于出了殿站在院子里,也不过是十几秒而过,宁芳见了素心并李德全,院子里也陆续有几人冲来。
“大家都快出来——!站在空地上!别呆在屋子里!”宁芳先是大喊了几声,再对着素心二人,“去到屋子边上,别太靠近屋檐,把大家都喊出 来。”宁芳的说话还算通畅,约莫着震级不大虽有 摇动,屋子整体却还好,只是不停有殿瓦飞落而下。
北院住人的地方相对较集中,素心与李德全得令便分别往太监与宫女聚集的房舍赶。
宁芳这才回头注视玄烨,只见他直看着自己,便把拽着他左手的右手改为左手,前后左右观察看有无受伤。
“怎么了?吓着了?”
玄烨这才反握上宁芳的左手:“你不怕吗?”
宁芳一笑而过:“怎么说也比你多吃两年米饭。”说话间,地一直在动,却一直没变什么频率。
宁芳虽不是专才,上大学那会却没少翻译外文的科普,一段一段的阅读理解皆是截肢的重点。
若是在家,她也不见得就能如此镇定。不过此时,她比这里的所有人对地震的理解都多,再说,也还有这小子要他照顾,怎么还能顾上怕呢?
等这一阵子震动稍停,宁芳便使着顾总管清点人数,还好,北院里没有因睡死过去而喊不醒的。
“走吧,到太皇太后那里看看,你这皇帝这个时候可要挺身而出,知道吗?”
玄烨的心思寻了回来,也明白宁芳的意思,此时更是想起了皇祖母,便拉着宁芳往外奔。
“哎——你拉着我干吗?”
玄烨脚步不停:“我害怕,你陪着我。”
看他步伐虽快却沉稳,宁芳也知道这小子是说谎。不过她也不想一个人呆着。
“我这院里——”
不是有顾问行吗?“说着便拉了宁芳出了北院。
自有人开了偏殿的门放了遗妃们出来,不过她们也去不了哪里,后宫的门关着,乾清宫又不是她们能入的,只好来来回回在没有皇太后的慈仁宫 遛达。
宁芳由他拉着,也省些力气。春二月的晚上而有些凉意,吹在脸上却很是舒服。
所过宫殿整体都算完好,只是些檐角屋瓦打碎于地。
宁芳定下心来,跟着前方的小三。
玄烨如今多大了?
十三?十二?怎么想看着就快赶上我了呢?
宁芳一时觉得好笑,便一个人在后面乐呵。
中餐馆看着当年那个小布点长成如今的少年,宁芳感觉无比的心慰与自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