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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拂夕来说,盗仙这个名号来得出乎意料,就像是有人故意安排似的。她刚出天虞山不久,只想低调地把法宝偷来,没想到突然就成了盗仙,后来每偷一件宝,“盗仙”就会被世人高调地拿出来晒一段时间。
不知怎么传的,世间关于盗仙的传言越来越夸张,后来竟有了“盗仙身上至少有排行前十二法宝中七件”的说法,惹得各道许多人士发了失心疯般地想捉拿她。
其实拂夕手中只有四件法宝,不过也是迄今为止手中拥有排行前十二法宝中最多的一个。
在晔泉派偷了催芯笛后,为了让“盗仙”这股热潮缓一缓,拂夕决定暂时收手。
在雨泪城开起客栈,以为世人对盗仙的热情终于可以消停下来,怎料,她虽收了手,但借着“盗仙”名号行窃的人却越来越多,其中还出现了为自保而栽赃嫁祸的,比如霆山派的掌门绿央侯。
然而法宝钰璃腕只在真正的盗仙手里,大多冒充盗仙者最后不是被揭穿就是被当场击毙。因为假借盗仙名号作案的人太多,关于盗仙的传言又如涨潮般多了起来,而且内容越来越丰富,虽然辨不得其中孰真孰假,但大家对盗仙的关注只涨不消。
“盗仙”这名号如同梦魇般纠缠着拂夕,只要听到盗仙二字拂夕便禁不住头疼。
愚天客栈三楼雅阁,四目相对,一个眸色登时变绿,眼底皆是狐疑和探究,一个眼里平静如水,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中。
“除了盗仙和她的坐骑,知道盗仙身份的也就梦怪人你了,这些时日没把盗仙供出去,你也算义气,这杯茶我敬你。”
音落,拂夕将手中的茶杯猛地击向对面的梦。
药仙梦以掌握拳,来势凶猛的茶杯在他手中化成灰烬。
“可惜了一杯好茶。”幻出一个新茶杯,梦拎起旁边的茶壶在新茶杯和自己的茶杯中盛好茶水,然后再一眨眼,新茶杯放置于拂夕面前。
抿了口茶,药仙梦淡淡道:“你还是这般不信任我。”
拂夕持起茶杯一口灌下,“你我非亲非故,有什么理由能让我不质疑你?何况我三次盗宝,竟都在逃跑途中遇见你,你的德性世人皆知,我若相信你就是我天真。”
梦也不辩,只道:“这次你若信我,我可助你再得两宝,你若不信,你一件法宝也得不到。”
“哦?霆山不就只有浮华鼎,难不成还有第二件法宝?”
“上霆山不是只能得到霆山的宝。”
“你这话说得可真玄。”
两人又是一阵对视,一个绿瞳沉如深潭,似乎正在斟酌事情的大小利弊,一个眸光深邃,两道精芒紧紧锁在对面的绿瞳上,将对方的心思尽收眼底。
子时,玄月当空,客栈后院桑拂树下,石夫正在传授秦晓卉防身术法,然而秦晓卉资质较差,折腾了半个时辰,秦晓卉依然没开窍。
石夫轻拍她的脑门,恨铁不成钢般道:“怎么这么简单的一招都使不出来!”
“我再试试。”秦晓卉羞愧地低头道,随即又赶紧练起来。
又过去半时辰,石夫吃光了一盘思蒻糕,秦晓卉还是没将那招术法使出来,石夫又急又气,“一世比一世笨,换做以前……”
“什么?”秦晓卉听不明白,弱弱问。
石夫正为自己一时嘴快懊恼,突然在桑拂树下出现第三人,只见她凑近石夫,一双绿瞳斜睨着他道:“换做以前怎样?我和晓卉都等着听呢。”
石夫恨恨瞪着拂夕。
“别一副要吃了我的样子。这法术是你逼着晓卉学的,晓卉在这方面比较迟钝,你要教就耐心地教,别总欺负她。”
“我哪有欺负她。”石夫叉腰道,“要她跟着我修仙她不愿,现在只是想多教她些法术,若日后我不在,她又遇上个像晔泉小公子那样的坏人,也好自保啊。”
“晓卉身边不是还有我么。”拂夕握起晓卉的手,“我把晓卉做亲妹,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你?”石夫讽刺地笑道,“镇魔塔一毁,世人皆知你逃了出来,现在不知多少人想捉你,你随时自身难保,还怎敢把晓卉交给你。”
说的不假,她体内有颗众人梦寐以求的神珠,她的处境极其危险,就算是跟在她身边的止卝和秦氏父女,他们每个人也可能随时因为她而陷入困境。
“别这么说,老板娘和小夫对我都很好,不管以后还会发生什么,只要有老板娘和小夫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秦晓卉笑得真挚可人。
石夫略一晃神,眼前这一笑脸和数百年前的笑脸渐渐重合,他在心里默默唤道,小茴……
秦晓卉又道:“小夫,你放心,虽然我不愿修仙,但你教我的法术我一定会努力学好。”说完便到一边继续练习。
拂夕对石夫道:“还有半年就是你成仙的日子,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望着前方专注练法的秦晓卉,石夫淡淡道:“再看吧。”
拂夕也望着晓卉,低声道:“她为我挨你一剑,断了仙缘,堕入轮回。轮回三世,你守了三世。你为她错过了两次成仙机会,这次你若再不用心历劫,会很危险。”
“我知道。可是放心不下。”
“小卝啊小卝,你到底什么心思?你若是……”
“我早说过,这么做只是因为我欠她!”石夫一摆衣袖,转头而去。
拂夕见石夫离去,眉目紧锁。
“老板娘,小夫怎么走了?”晓卉走过来问道。
舒展眉目,拂夕笑道:“尿急。晓卉,这些天我不在客栈,客栈就由你们看着,遇到麻烦就找小卝,实在解决不了的他也有办法联系我。”
“嗯,我知道了。”
“好了,这么晚,你也回房睡吧。”
送走秦晓卉,拂夕独自坐在桑拂树下。
从怀里掏出一根白玉雕花簪,她用手指轻轻抚过簪子,每次见这簪子心底便五味陈杂。
忽而传来空灵飘渺的笛声,白衣掠起,桑拂花瓣纷纷扬扬落下,拂夕闻音而去,在一座峰顶找到吹笛人。
吹笛人屹立崖边,手持横笛,整个人浸在并不明亮的月光里,在他身后有一抹纤长却不清晰的影子。
拂夕走到崖边坐下,双脚没进浓烟里,云烟之下是万丈悬崖。
吹笛人所吹之曲没有江河波涛的气势,亦无“横笛怨江月”的哀婉,只有如林间溪流般的清脆透亮,悦耳舒心。
一曲吹毕,梦在拂夕身侧坐下,问道:“有心事?”
拂夕望他片刻,话锋一转道:“梦怪人,你知不知道你的计划很冒险。”
梦浅笑道:“要达目的不冒险怎么行。你心情不佳?”
知道他长了双仿若能透视人脑般贼亮的眼,拂夕瞪他一眼,然后笑道:“没什么。听了你的曲儿,现在已经没事了。”
“你的簪子很漂亮,也没见你戴过。”梦望了望她手中紧握的白玉雕花簪,淡淡道,“情郎送的?”
拂夕隐去簪子,冷然道:“胡说什么!”
见她神情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六七分,药仙梦笑道:“也是,像你这样出手凶狠脑袋迷糊的女人谁敢要。”
拂夕怒瞪一眼,不去理他。
浸在月光里的悬崖,一黑一白并肩而坐,时而沉默,时而争论计划,时而动手互拍……直至玄月淡去,天边露出鱼肚白,两人才在互殴中一同离去。
霆山脚下有一湖泊,名曰溯籽。溯籽湖上开满大朵的五瓣灯笼花,灯笼花足有两人高,若有凡人乘船路过,在密密麻麻的灯笼花下看不见日月星辰,甚易迷路。灯笼花的花蕊像石榴果儿,无论昼夜,总闪着橙色的光。
传说溯籽湖中有灵兽勀湓,形似鲶鱼,须似鼠,尾似牦牛,嘴似兔。勀湓以吸食灯笼花精华生存,这一带花域也因勀湓的守护而长盛不衰。
霆山有瀑布从山顶飞流直下,远处观望,仿若悬在空中的银白绸缎。瀑布之上是万丈霓虹,将整个霆山派笼进一片七彩霞光之中。
霆山派内殿宇巍峨,花草鲜嫩,灵鸟盘旋,虹光缠绕。梦将拂夕变成一四五岁男童模样,又给她吃了颗摗砷丹,两个时辰之内就算神尊亲临也难在她身上发现倪端。
路过泉水,向下照了照,拂夕对这张孩童面孔竟有几分熟悉感,但反复在记忆里搜索几遍,却始终找不到能与此面容相对应的小孩。
“怎么了?”梦见化成男童模样的拂夕停在泉水边,双眉快要挤成一字,便问道。
“你怎么想着把我变成这模样?”拂夕指着水面上的人道。
“我前不久收了个小书童,这会儿不方便把他带来,却能让你借用他的身份随我进霆山,你放心办你的事,若他们对你起疑,我把我的小书童给他们就是。”
拂夕一挑嘴角道:“你对你家书童真好。”
“可不是。我每天要喂他吃十个咸鸭蛋。”
“……”
药仙梦作为霆山掌门特邀前来助阵的仙友,在霆山的面子极大。说来两人前后见面不过三次,并未有太多交情,然而梦的到来,却惹得绿央侯格外欢喜。
緈骅老君曾在绿央侯渡仙劫时救他一命,至此,绿央侯就把緈骅老君当偶像般崇拜。緈骅老君的性子世人皆知,但这次女儿招亲大会绿央侯依然抱着试试的心态,向冰札仙岛发了邀请函。
那日炼制的新品丹药最终以爆炸宣布失败,緈骅老君从被轰成废墟的屋里爬出来,一只形如乌鸦的黄鸟稳稳落在他头上,他从黄鸟身上解下用金蟾丝包裹的信函,看了几个字后便将它扔到身后的废墟里,然而信函尚未着地就被正好前来的梦取来。
梦看了看信上的内容,对緈骅老君道,师父,我替你去。
徒弟的心思做师父的了如指掌,緈骅老君从地上站起,却一捋白须只对他道,你自己小心点,出了事记得叫他们给你抬过来,我帮你超度。
就这样,梦以冰札仙岛首席且唯一弟子的身份出席了绿央侯的邀请。
药仙梦的美貌在六界是特别出名的,从神仙到妖魔,不知多少女子为之倾心,现在人在霆山,惹得众人纷纷跑来瞻仰,任谁见了此情此景都会乱不清这到底是谁的招亲会。
跟在梦身边,拂夕时不时用手遮住脸。梦所经之处,都有弟子前来围观,每每听见有人说出“药仙的小书童好可爱哦”之类的话,拂夕的脸便会腾地红起来。
她这是在害羞么!好吧,她是有些害羞。
“公子,咱能找个地方老实呆着么?”实在受不住弟子们炙热目光的拂夕开口道。
“趁着空闲,出来赏赏霆山的景色不好么?”梦径直前进,四周任何目光在眼里皆若浮云。
拂夕无力地翻翻白眼,拖着身子跟在其后,在霆山绕完一圈,天色已暗,矮小的身子让拂夕只够抓住他的衣角,“公子,景色欣赏完了,撤吧。”
“听说霆山脚下溯籽湖的夜景甚美。”
听见梦有意去溯籽湖看夜景,拂夕顿时崩溃,于是用目光告诉他,你让她们三个陪你去,我要回屋!拂夕瞥了眼身侧晃动的草丛,在草丛后面躲着跟了他们一天的三名霆山女弟子。
美景自然要与我的小书童共赏。梦含笑盯她,将此话传过去。
瞪他一眼,转身离开,怎料身子蓦地一轻,拂夕整个人被梦提起来。
“别轻易动法,要是让蓬莱仙君感应到你的灵力,指不定立马杀过来。”
刚提上的一口气被拂夕逼着咽下去,术法不能使,只能手脚并用地反抗,然而此刻的五短身材,就连他的头发她也揪不到。
天杀的,真后悔,她从一开始就不该与怪人为伍。
站在霆山脚下仰望,只见巍峨肃立的霆山好似被万花托举一般,被整片泛着橙色光芒的灯笼花围绕其中。从这里望去,能看见霆山的万丈瀑布,瀑布从天而坠,灌入湖泊,在瀑布坠落的位置,竟也有那么几朵灯笼花顽强地盛开,丝毫不畏惧万丈瀑布的冲刷。
拂夕望着那帘瀑布,双眉微蹙道:“灵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