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接下来,像往常一样,她跪在地上,静静地、久久地跪在戴着金色面具的唯一君王跟前。
神庙里的空气潮湿极了,以至于所有神灯均一闪一灭勉强地烧着。
她听见背后有声音传来,知道是维拉·欧马轻盈的脚步声。他也是,他觉得自己需要在戴着金色面具的唯一君王跟前静思。他的侧影从未如此地严肃,疲惫的背影透露出他连续几夜不曾好眠,忙着和祭司们一起研究神谕,以便了解那颗彗星的神意。一如往常,他的唇边依旧渗着绿色的古柯叶汁。
然而今天,安娜玛雅首次见到他无能为力的窘态。留驻在他脸上的怒容其实是羞愧的表情。
“神谕怎么说?”她问。
“应该由阿塔瓦尔帕系上玻尔拉巾。”智者直言不讳。
“我就知道!”安娜玛雅说。
“你怎么没有告诉我……”
“我想你当时一定不会相信我。”
维拉·欧马露出失望的表情。
“没关系。现在,南北双方显然一定会开战!瓦斯卡尔的眼中根本没有王法,他虽然把所有的王储全都叫到他身边去,可惜已经来不及了!他想强迫他们答应,让他继任他父亲的王位……”
“柯拉·托帕克不会答应的!”安娜玛雅反驳。
“那么瓦斯卡尔一定会进一步羞辱他,最后他终将同意!”
“应该告诉阿塔瓦尔帕王子,那颗彗星示意他继任唯一的君王,”安娜玛雅强调,“应该让他知道,维拉·欧马智者。”
“这样将会引爆战争!”智者大叫,“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战争,卡玛肯柯雅!它有可能让帝国四分五裂,我有预感!”
“我知道什么是战争,维拉·欧马智者,”安娜玛雅柔声地反驳,“你忘了当年席坎夏拉上尉曾入侵我童年时生长的那个村落,并且放火将它烧了?所有我最亲爱的人全在那天丧了命。当投弹器投出的那颗石子击中我母亲时,她还牵着我的手呢!”
第一次,智者无言以对。
安娜玛雅看着那几盏照着金色双胞兄弟神像的微弱神灯,以平静的声音继续说:
“我知道什么是战争。我知道你害怕战争。然而你曾经告诉过我:天底下只存在一种安帝的圣旨。我很高兴,我打从心里高兴,他指定阿塔瓦尔帕王子继任王位。现在,我必须去找他,让他知道他父亲曾经对我说过,向我显示那颗火球;让他知道自己不应再躲藏在沉默背后,知道冥世间所有祖先全都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还要让他知道所有的神谕全都指明要他登上唯一君王的宝座,知道这是安帝的旨意。维拉·欧马智者,假如我必须独自返回阿塔瓦尔帕身边支持他的话,就请让我单独前往吧!”
这一次,让维拉·欧马说不出话的原因是因为惊吓过度。
“不可以!”最后他终于喘着气说,“你必须护送双胞兄弟到库斯科。这是王法!”
“今后王法将不承认所有发生在库斯科的事情,智者,”安娜玛雅站起来反驳。“这是王储自己亲口说的。”
维拉·欧马看着她离开神庙,仿佛她是一个陌生人。
走出神庙后,安娜玛雅任凭豆大的雨滴鞭笞着自己的脸庞。奇怪的是,尽管对未来毫无把握,她的心里却感到解脱且平静多了,甚至是高兴。她终于确定自己说了该说的话。
穿过神庙广场时,她全身打战,因为身上的披肩太轻薄了,根本阻挡不了风寒。本能地,她举起一只手想挡住风雨,然后朝山谷的方向瞥了一眼,她看见那颗彗星再度划过天际。
嗳,天空混沌不清,火球被覆盖在云层下,消失了踪迹。那些王储离去的南方上空也是一片阴霾……
就在她缅怀那位老王储柯拉·托帕克时,听见身后沾满雨滴的草堆里传出一些脚步声,她立即转头察看,但是什么也没有。
就在她还来不及出声之前,一只孔武有力的大手便捂住她的嘴巴。之后,一个身体紧紧地靠上来,像抓起假娃娃般将她一把抱起。
23
希马克·东宝,1529年4月
没有人开口说话。
老柯拉·托帕克伸出布满皱纹的手摸一摸花白的头发,再搓一搓方形的下巴,神态威严,以往他只须做出这么一个动作,便足以掌控全局。但是此刻他恼怒自己无能,而且不得不承认心中充满了恐惧。
为什么,自从他们离开帝王的粮仓之后,瓦斯卡尔的士兵沿途一句话也不肯向他们透露?为什么当他们尴尬但冷漠的眼神一碰到他的目光后,便赶紧转开呢?
因为感觉路面渐行渐高,他叫人去把那位眼窝凹陷,以话讽刺他的队长请来。可惜白费工夫,因为后者根本不屑理他。他感觉跟他同行的其他老王储也都忐忑不安。
山路沿着一道隆隆作响的湍流越走越狭窄,两旁悬垂的树枝弯成一道拱形的树荫,连大白天里都暗无天日。大雨断断续续地下着,把柯拉·托帕克的骨头都冻酸了。
夜晚降临,行至一条陡峭湿滑的斜坡途中,他们决定在路旁几间破烂的柴泥小屋内过夜。队长终于下车,朝他走来。这一次,他没有躲避柯拉·托帕克的目光。
柯拉·托帕克知道他们全都会被杀死。
就在这里。
就在今晚。
“你想不出更好的方法吗?”
“我只想到不要让你叫出声就好了!”
安娜玛雅站在雨夜里仔细地端详着曼科。尽管是背对着光,她依然可以看清他脸上冷酷的轮廓。虽然他们才分离几个星期,然而她觉得他脸上的鹰钩鼻似乎更明显了些,像极了一颗悬在高山边缘的巨石。
“我看见了那些士兵,我得先躲起来,等你走过来后才——”
“你可以再等久一点儿啊!”
“我心想我父亲应该告诉了你。”
“发生什么事了,曼科?”
“瓦斯卡尔疯了。”
“疯了?”
“我不知道这是天意,或只是一些有关阿塔瓦尔帕准备暴动的谣传,总之,在库斯科,每个人都知道他越来越常喝酒,经常醉得不省人事,甚至辱骂自己的母亲,说她是阿塔瓦尔帕的婊子……有人看见他站在赛克撒乌阿曼神庙的塔顶间,像只野狼一样嗥叫,劝说众神像应该出兵攻击,然后怒斥那些圣石,要求它们转变成战士。”
“那你和保禄怎么办?”
“直到目前为止,他对我们还不太感兴趣。但是他只要一看到我们,便怀疑我们多少也背叛了他。”
“是他下令带走那些老王储的吗?”
曼科露出惊讶的眼神。
“老王储?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刚才,有一位上尉来找他们,说瓦斯卡尔要召见他们,为了准备迎接木乃伊的相关事宜。”
曼科倏地跳起来。安娜玛雅马上跟过去。
“走,快走。”
“我们得先去找维拉·欧马。”
“那个绿嘴巴的智者?你确定?”
眼前,整座神庙灯火通明。浸在雨水里的神庙广场成了一个积满污泥的水塘。安娜玛雅跑着,脚上的草鞋沾满了泥巴。
“应该让智者知道。”她认真地说。
但是在跑的同时,她心想或许智者不该知道。
“你们有什么目的?”
“我们没有什么目的,我们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护送先王印加王万亚·卡帕克的木乃伊至库斯科的科里坎查神庙,同时在那儿举行下届太阳之子的登基仪式。”
“你们从阿塔瓦尔帕那里收到了什么样的命令?”
“什么也没有。但是他的大使团也参加了送葬仪队,他们带着阿塔瓦尔帕的礼物和诚意要献给他的哥哥瓦斯卡尔。”
“阿塔瓦尔帕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
“假如你怀疑我们叛国,假如你认为我们有罪,为何不直接把我们带往库斯科去接受法律的制裁?为何把我们关在深山里的这些柴房内,仿佛这样的罪过应该被窝藏起来,不能让神明知道?”
柯拉·托帕克虽然疲累,但依然打起精神以稳重的声音说话。他被人用一条强韧的龙舌兰绳绑在一间茅草土屋里的一根柱子上。其他的王储则一一被杀了——他们或是头部中弹,或是胸部被刺——汩汩的鲜血流入那条在他耳边呜咽哀号的河川里。
现在只剩下他了。
那位眼光阴狠的上尉命令所有的随从士兵离开,独留他们两人在屋内。
“你是他们的头子。”他缓慢地说。
“不!我只是首席的王储而已。”
“是那个叛国贼阿塔瓦尔帕派遣你来这里,好一探瓦斯卡尔王子沙帕·印加军队的机密,之后再将这些有用的讯息传回去,让他能顺利引发暴动。”
“胡说!叫几十位可怜的老人躲在木乃伊的轿子背后偷取机密?”
上尉带着质疑的眼神,走近柯拉·托帕克,然后蹲在他面前,狠狠地盯着这个老人看。
“这些都是库斯科的那些人告诉我们的。”
“看看我,再看看那些被你残害、我的同伴们的尸体,你所获得的只是他们在临死前恐惧的眼光。你不觉得你什么情报也没取得吗?你什么收获也没有,除了手上沾满了血之外。”
“我也会让你死。说吧,假如你不想死得很惨,不想把灵魂送给美洲狮子……”
“你别想从我身上得到任何消息,孩子,我甚至连叫都不会叫一声。”
上尉二话不说,安静地站起来,解开他手上的绳子,将他推出屋外。
夜色真美,河川载着星辰的倒影静静地、永恒地流淌着。柯拉·托帕克用力吸满这种重获自由的空气。的确,那个眼光凶狠的上尉有可能是他的孩子。的确,在他的戎马生涯里,他为自己树立了不少的敌人,但是怎么他没有看出这些命令,这些他唯命是从的命令,竟然是一个发疯了的心灵的报复行动呢?怎么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将让四方帝国四分五裂呢?现在他根本听不进任何人的话。
他终归一死。
几名士兵拥向他,每一只手脚各由两个人紧紧地抓住。
他努力地睁大双眼,好让世界将他吞没,让他重获平静。就在此时,在高山上,从几朵即将散开的阴云背后射出一道那颗彗星的光芒。
几只手,几十只手拉扯着他,他听见剧痛的哀号和呻吟。一声恐怖的呜咽划破天际,他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从自己的胸中发出。
他最后的感觉是,自己一身的老骨头像颗被拋到空中后解体的石块,先撞上一颗大岩石,然后碎成千百块瓦砾。
侏儒跑在前面。
他生在森林,懂得判断人类和野兽走过后所留下的痕迹:石块被移动、树枝被折断、灌木林被压坏等。
维拉·欧马、曼科和安娜玛雅静静地跟在后面,累得简直喘不过气。
在这漆黑又潮湿的夜里,星星一颗接着一颗慢慢地闪亮了。
突然间,他们听见一声惨叫。
他们找到所有的尸体,一个挨着一个。
有些人甚至死在路边,尸体躺平,像极了睡眠中的婴孩。
另一些人的样子则很奇怪,就像碰见了妖魔鬼怪的丑陋幽灵。
其中有具尸体被石头砸死,石块太重甚至压断了他的背部,一边肩上的骨头刺向天空。
在另一具嘴巴张开的尸体上,他们发现他的嘴里有一些红得吓人的辣椒粒,显然在临死前他遭受了这种撕裂腹部和全身的灼烫苦刑。
到处都是血迹和模糊的肉块,他们听见死亡者临终前求救无门的呻吟和哀号。
他们最后才找到柯拉·托帕克,他尸体扭曲,嘴巴张大变形。
他的眼中尚留有一点儿生命迹象,最后一点超越忍受极限的骄傲。
安娜玛雅跪在他脚边,握起他的手,就像今